有的事實，比刀鋒銳利。尤其是對於名譽至上的東京政圈，一丁點的汙名，就足以毀滅一個家族。
    櫻內華生是第一次見到江戶川景昭這種模樣——狐疑的，詫異的，難以置信又惱羞成怒的。事實上，他一直都以為景昭是遠比他更加冷漠無物的人。
    “說夠了麼？”
    江戶川景昭陰沉著臉，抬手便捏住櫻內華生的脖子，威脅道：
    “偷懶我的家書還理直氣壯地把這種話說出口，你是不想活了是麼？”
    櫻內華生的臉憋得通紅，仍是費力地抬眼，瞅著景昭的臉無謂輕笑道：
    “你可是說過，我們是一家人。所以你的家書，自然也是我的家書。”
    “櫻內華生！”
    江戶川景昭忽然之間咆哮不已，另一隻空著的手掏出槍來頂上櫻內華生的太陽穴：
    “你別逼我殺了你！”
    櫻內華生不懼反笑：
    “你殺啊。我倒想知道當外公得知我死在你的手中之後，你的這個秘密還能不能得以保存。江戶川，悠悠之口，可不是堵住我一人就行。”
    直到這時，江戶川景昭才稍稍恢複了冷靜。他緩緩地放下槍，緊盯著櫻內華生的臉，斟酌著櫻內華生的一番話。半晌之後，直到屋子裏死一般寂靜，他才幽幽地開口：
    “我明白了，櫻內華生，你在這兒等著我呢。”
    至此，櫻內華生不再裝笑，麵無表情又不客氣地說：
    “盡管討厭你，但還是你最了解我。”
    “你要什麼？”
    “我要你不動赤字幫，解了窯子的封條放春熙娘離開，把糧食還給老百姓。你如果要剿匪，就堂堂正正對著匪幫動手，不要牽連城中其他百姓。”
    江戶川景昭擰起眉頭，道：
    “櫻內華生，你果真背叛了皇軍投靠了土匪！”
    櫻內華生反問：
    “南造這些年是怎麼對待我的，你一清二楚。所以究竟是我背叛了關東軍，還是關東軍拋棄了我？”
    對於掩藏醜事，身居高位者的動作一向快速而精準。北城剛剛入夜之時，城中寂寂寥寥，偏有馬蹄聲沿著駐地一路向城外奔去。櫻內華生獨自往城外趕，正巧迎頭開來一輛軍用卡車，晃晃悠悠地往駐地的方向駛去。
    櫻內華生對這種車輛自是十分熟悉，他眼看著卡車開過來，又目送著卡車離開，騎在馬上麵容深沉。然而隻是停留片刻，他便架馬離開了。
    按照之前的約定，大年初五的晚上是最後期限。如果櫻內華生還沒有平安歸寨，賀君竹便要有自己的動作。
    大限已至，這一晚，賀君竹裹著皮草大衣在寨口踱來踱去，眉目裏滿是糾結之色。梁序蹲在賀君竹身邊抽悶煙，而順驢撇著嘴蹲在梁序身邊，嘟嘟囔囔地說著那小鬼子肯定叛變了。他聲音不小，話語傳到賀君竹耳朵裏，被賀君竹一記刀眼瞪得沒了聲音。
    黑風呼嘯，直到開了晚飯，都始終不見櫻內華生歸來的身影。
    白皚皚的雪地空蕩蕩，順驢等不及去吃飯了，梁序也站起身，對賀君竹說：
    “大當家的，別等了，那種人回去就回去了。咱們兄弟之所以讓他入寨，不就就是想讓您看清楚事實。事到如今，您也拉倒吧。”
    賀君竹聞言狠狠道：
    “拉倒個屁？他說他會回來，就肯定會回來。”
    那梁序搖搖頭，無可奈何地抬腿準備去吃飯。
    走到半路，忽地聽聞背後寨口傳來馬蹄聲。梁序驚得回頭，隻見一個瘦小的黑影騎馬躍上了山，快馬加鞭地跑到了寨口。寨門開啟之時，賀君竹已是急不可耐地衝了出去。
    櫻內華生的馬還沒停穩，就被賀君竹單手一攔抱下了馬。
    “急死我了，怎麼現在才回來？”
    雙手整個兒被賀君竹包在手中搓著，櫻內華生答道：
    “山腰積雪了，上來的時候廢了點時間，也沒讓鬼螳螂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