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一章 曖昧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955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陳茜五歲從師,七歲習武,十七歲隨軍征戰,二十五歲揚名天下。在他現今三十歲的生命裏,他從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懦弱至此。
或許是曾經的生涯平順多於坎坷,或許是從來沒有被孤立圍困狼狽至此。
在看到韓子高手背沁出的鮮血時,陳茜從未這般厭惡過,這樣的自己。
可他卻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他分明滿心的歉疚,卻偏偏一言也發不出。
韓子高神色平靜,還散開著的青絲有幾縷粘在臉側,他的眸子像是世間最澄澈的泉水,蕩著微微的漣漪。
陳茜的心,莫名得便靜了下來。
古人雲“白駿過隙,一眼萬年”,陳茜此時才知,那是何種景況。
那雙眼眸裏如同含著成千上萬雙眼睛般,讓陳茜無所遁形,也讓陳茜心甘情願,沉淪。
就像是一場突如其來撕裂天地的暴風雨後突然消逝,前一瞬的緊張就在二人的對視中漸漸消散。
韓子高輕輕移步,他摁了摁沁血的傷口,那道雖長卻不深的傷口很快便止了血。
陳茜心間一動。
他,當是為了不讓他歉疚吧。
子高的動作緩慢卻有序,他附下身撿起剪刀,就著陳茜桌上的烈酒澆過。
陳茜沒有再躲。
布縷開裂的聲音並不刺耳,和著忽明忽暗的燭光,竟像極了農家村婦裁衣的光景。
韓子高看著陳茜撕裂的舊傷周圍新增的大片的傷口,輕輕別開了頭。
他的心狂跳著,跳得有些發痛。
那種感覺,比右臂火撩般的刀傷還讓他難受。
陳茜辛苦如斯,他卻無用至極。
他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做不了。
他頓了頓,沉默著繼續手上的動作。
“我講與你一個故事。”陳茜身體輕斜,眼神飄在帷帳垂下的絲絡上。
“有一個少年,他自小受傷從不哭啼,親人引以為豪,眾人引以為異。”陳茜的聲音像是竹林間的風聲颯颯,微沉悅耳,“直到那少年漸漸長大,他才知,他和別人,是不一樣的。”
陳茜眯著眼,微動了下頭顱。
“他感覺不到痛意,疼痛於他,陌生至極。他以為這是上天恩惠,直到有一日。。。。。。”陳茜頓了頓,“利刃入身,絲毫不覺,直到被他人驚聲提醒,他才知道,這不是恩賜,而是毀滅。”
從不會感應到危險,從不能對刺激及時做出反應,從無法感知他人的痛苦。
這從來都不是恩賜。
韓子高撒藥的手停住了。
他想起來上次陳茜堅決不咬那白巾的事,想起了陳茜受重傷已然穩健的腳步和平靜的神色。
原來如此。
沒有痛感,這是他聞所未聞的異事。
韓子高腦海裏回想著陳茜的那句“利刃入身,絲毫不覺”,那般不定的危險和遲鈍。
他把藥瓶攏入袖中,將紗布挽了一個結。
“有人知否?”若有人知道,這將是陳茜致命的弱點。
陳茜收回飄在床帷的眼神,定格在了韓子高發頂。
“唯你我二人。”
韓子高的脖頸修長潔白,在聽到陳茜的話後微微一僵。
他抬起頭來,看著陳茜。
韓子高俯著身,抬起的頭高度堪堪及陳茜的胸膛。
從陳茜的角度看去,韓子高的臉龐明暗朦朧,那些血汙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妍麗,羊脂玉一樣的脖頸纖細溫潤。
一縷發絲垂在他脖頸。
陳茜像受了什麼蠱惑般,伸手觸摸韓子高的發絲。
那發絲的質感和他曾經多次想過的那般,柔順軟滑,有幾縷發梢黏著些血液,已經幹涸,將那發梢弄得微微發硬,像是上好的還未沁開水的羊毫湖筆。
韓子高眨了眨眼,那雙桃花眼像是蒙著一層霧氣般,迷蒙而誘惑。
桃花眼的眼底,染上了桃花的緋紅般泛著淡紅,一雙飽滿的臥蠶橫在眼皮下,顫抖著像孱弱無依的孩子。
陳茜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動作的,他的腦海一片空白,身不由己。
待陳茜反應過來時,他的唇,卻是已經映在了韓子高的眼睛上。
那眼睛的熱度和微弱的顫抖,就像是最讓人悸動的美酒,順著陳茜的嘴唇,直直傳到了他的心底。
在那一瞬間,陳茜以為自己不在人間。
時光仿佛靜止。
那些刀光劍影,爾虞我詐,在那一順便,像是被一股和風吹過,無聲無息地飄遠。
韓子高的睫毛突然顫抖著抖了幾下,這輕微的動作,讓兩人都似夢中驚坐般,閃電似的離開了對方。
韓子高的心跳的仿佛下一刻便會從胸腔蹦出,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從頭到腳的,從每一寸肌膚到身體最深處的悸動。
他腳步踉蹌著退了幾步,袖中的藥瓶哐當一聲落在了地上,滾了幾滾。
陳茜從短暫的呆滯中回神,一邊懊惱一邊卻又歡喜。
他始知,原來親吻一個人的眼睛,也會這般讓人無法自拔。
而這個人,是韓子高,是他放在某處自己都不敢觸及的隱秘,是他這三十年的生命力裏最最離經叛道的念想,是他想護著,想看著,想守著的那個人。
是他心中的那個人啊。
陳茜從很久前就曉得,自己對這人的那些個念頭,卻從來不知,原來這念頭,已不知不覺,肆意蔓延,讓他失了所有的鎮定和冷靜。
他從未這麼忐忑地對著一個人。
他看著韓子高,濃眉下深譚般的眼珠一動不動。
子高,方才沒有躲。。。。。。
這讓陳茜的心頭,生起一絲喜意和希冀。
然而韓子高終究無法自處。
他奪路而逃。
扔下了滿室未褪的春光。
陳茜的屋中,隻剩下血腥味和吱呀一聲清響的餘聲。
陳茜看著把柄落在青磚上的藥瓶,神色莫測。
這人,怕要躲他幾日了。
沒關係。
他越來越明了自己的心意,他總會,將這人抓在掌心。
陳茜的嘴角勾起一絲淺笑,那抹淺笑愈來愈深,直到布滿他整個還帶著血汙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