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雲家沉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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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家在桐城很有名,算得上第一富戶,豪華的宅子坐落在桐城中心。隻是這間人人稱羨的宅院,卻在半個月前籠罩在了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陰雲之中。
隻因為雲家現任的家主,雲璟瑄。那個在商界的傳奇,天神一般讓人景仰,高不可攀的男人。
本來笑傲天下縱橫商海的男人卻在半個月前莫名其妙的倒下了,整整十五天,沒有絲毫意識,俊朗無匹的麵容也漸漸脫了形,變得如枯槁般消瘦。就好像有一個怪物在他的身體中吸取著他的精血,生命。不過轉眼半個月的時間,竟然已經如同垂垂暮年。呼吸變得又淺又快,脈搏變得稀薄。連王都中的禦醫也診斷不出雲璟瑄的毛病,自然沒有辦法挽救這條鮮活的生命。搖搖頭,讓仿佛一夕之間老了十歲的雲家老爺準備給兒子辦後事。
雲老爺傷心欲絕,本來擁有一個天下無雙的兒子,可以讓自己這老頭子安享晚年。可是如今,白發人送黑發人,如何能夠接受。
雲夫人婦道人家,哭了整整半個月,在禦醫都搖頭離開這天,拉著雲老爺無力地跪倒了下來,軟軟倒在了雲璟瑄的床邊。
“老爺,給瑄兒娶妻吧。算是衝衝喜,若當真好不了,最起碼,祖先麵前,瑄兒還是個有妻室的男人。”
雲霧山連綿起伏,顧名思義,整日被繚繞的雲霧所遮掩,一如害羞的處子不願意在天下人麵前露出羞澀的麵容來。
深邃的雲霧山中有一片小小的山坳,這人傑地靈的地方生活著一個隻有幾戶人家的小小村落。本來該是與世隔絕,隻在固定的采藥賣藥的季節才出現在山下桐城中的村民們,生活被無意中發現此地的雲璟瑄所改變。
那日,雲璟瑄本是閑極出遊,登山望遠,卻不想無意中竟然迷了路,陰差陽錯間發現了這樣一個世外桃源般被天下所遺忘的村落。想著要感謝村民們的救命之恩,再加上雲霧山上的藥材確實是一大商機,所以,雲璟瑄統一高價的壟斷了村民們的藥材。
上一季藥材的收入實在客觀,比得上過去零零散散一整年的收入,村民自然願意與雲家做生意。又是一個采藥的季節,家家戶戶都屯滿了時令的藥材,等著雲璟瑄來收。因為是才開發的藥材路徑,所以一切的事物都是雲璟瑄親力親為。然而,他這一倒下,可苦了在山坳中苦苦等待他的村民。因為藥材實在囤積太多,一時之間根本就不能全部銷售出去,若是棄了,實在可惜,心痛。雖然沒有花費自己的心力來種,可是,都是大家一片一葉親自挑選摘取的。而且,這些都是雲霧山的寶藏。這一群生活在自然中,受大自然饋贈的淳樸的人懂得大自然的不易,如何肯丟棄,隻能派個人去桐城尋找雲璟瑄,因為從心底相信,雲璟瑄,是個言而有信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決計不會欺騙大家。
作為村長的夏大叔帶著村民們的希望下山,四下打聽,終於在第二天找到了雲家大宅。卻被雲家那不同尋常的肅穆氣氛所驚愣,一時之間,竟然不敢敲響那扇沉重的大門。
終於被帶進大得有些離譜的宅院,見到了現在重新回來主事的雲老爺才知道,原來,雲璟瑄竟然生了怪病,已經在床上躺了半個月。
出了這樣的事情,夏大叔自然不好再提生意的事情,畢竟現在雲家可能根本顧不到這些與他們來說隻是芝麻綠豆的小事。想要告辭離開,可是自己是承載著全村的希望前來的,若是沒有辦成,那些草藥當真就可惜了。鄉親們忙碌了大半個月的成果,難道就這樣任由付諸東流麼。
正當猶豫著不知該怎麼開口的空當,突然闖進來的雲夫人打亂了凝重的氣氛。
“我們知道你此次前來究竟是為了什麼,我也不想為難你,隻是,我是真的需要你的幫助。隻要答應了這個條件,我們決計不會為難你。”滿麵嚴肅讓人知道,她,是認真的。能讓一個在富家做夫人的女人這樣肅穆嚴謹,又讓人不禁好奇她的條件究竟是什麼了。
夏大叔不知道雲夫人究竟想要怎麼樣,可是,要想實現鄉親們的期望,便不能拒絕。即便心中的不安那樣強烈,也隻能客氣的回話。“雲夫人請講,若是小老兒能夠幫得上的,必定竭盡所能。”
雲夫人風韻猶存的臉上盡是傷心不忍,看向雲老爺的瞬間也滿是脆弱。雲老爺大概是猜到了她即將出口的究竟是什麼,臉上猛地一驚,伸手就要阻止。然而,接觸到雲夫人那堅如磐石的眼神的瞬間身子一震,思緒百轉,最終安靜了下來,頹然的坐在椅子上沒有說話。
看到這樣的兩人,夏大叔心中更加忐忑,那呼之欲出的恐懼就要淹沒這個在田間地頭勞動了半輩子的中年人。幾乎張口就想要拒絕,雲夫人卻搶前一步站在他麵前製止了他即將出口的話。
“夏大叔,你也知道,我兒竟然得了這樣的怪病,我不相信我兒的福竟然這樣薄。我們雲家,隻得這一個孩兒,我不能讓他就這樣莫名其妙的離去,我要救他。”
“怎麼救?雲夫人,恕小老兒無能。我們村裏的人雖然都是以采藥為生,也略微懂得一些淺薄的醫術,可是,治病救人是遠遠比不上郎中的,我們,怕是無能為力。”
“不,我不需要你們的醫術,連王城中的禦醫都束手無策,又有什麼樣的醫者能夠救我兒。”言語中的悲傷讓聽者無不為之傷懷。明明心中不安,可是夏大叔卻不忍心拒絕這可憐的母親的傾訴,不管怎麼樣,且先聽一聽她的要求好了,若是真的能幫上忙那就再好不過了。
雲夫人一見夏大叔眼中的柔和憐憫,立刻抓住他的肩,修剪保養得漂亮圓潤的指甲幾乎要隔著一層粗布刺進夏大叔肉裏。“我聽說衝喜能夠帶走一個人的病痛,所以,我想要給我兒找個衝喜的女子。”
夏大叔被雲夫人的話驚呆了,衝喜,顧名思義,就是要用成親這樣的喜事來衝淡家中的災禍,病魔。然而,自古以來,嫁去衝喜的女子莫不是被染上同樣的病症去世,便是守一輩子的活寡,永遠沒有出頭之日。極少數嫁去之後伺候得丈夫康複的女子也不會得到善待,隻因為但凡是衝喜的女子大都是從窮人家買了去的女兒。試問,誰家願意將好好的姑娘當作衝喜的道具送與人家。難怪,難怪即便雲家家大勢大,雲夫人竟然會找上自己這樣的鄉野人家。原來,竟然是想要找一個女孩兒衝喜。不能,絕對不能,自己隻有想容這一個女兒,絕對不能讓她受這份煉獄般的痛苦。
臉上的堅決如此明顯,讓雲老爺也不禁一怔。他沒有說話,可是,兩人都已經從他的眼中看到了明了的拒絕,幹脆的拒絕。雲夫人有一瞬間的驚慌,驀地擋在了轉身離開的夏大叔麵前。一咬牙,狠心道:“我知道,我這樣的要求很過分。我答應你,一定會善待你找來的女孩子,不論怎樣,她都是我雲家的少夫人。”
“雲夫人,小老兒隻一個女兒,不想毀了她一生的幸福。她不需要一輩子榮華富貴享之不盡,隻需要嫁一個能和她相親相愛,共度一生的丈夫,平平淡淡過完這平淡安逸的一生就夠了。”
眼神有一瞬間的動搖,畢竟是為人父母,聽到夏大叔這樣樸實的願望,自然會閃爍。然而,一想到自己那還躺在床上的兒子,雲夫人猛的咬牙道:“隻要你答應,我立刻就讓人將你們全村的藥材運下山,而且,瑄兒和你們訂的契約依然有效,永遠有效。你好好想想,隻要讓一個女孩子嫁入我雲家,你們全村的生計就沒有問題了,就可以挽救你們全村的人。這樣的買賣,難道還不劃算?”死死地盯著麵前淳樸的中年人,她知道,她的這番話說進了他的心坎。即便對不起他,對不起那個即將到來的女孩,卻也隻有這樣了,不管有沒有用,隻要還有一線希望,自己就絕對不允許瑄兒就這樣離去。
渾渾噩噩的離開了雲家,離開了桐城,走進那一片森冷的山林。看著山坳中幾點星點的光芒閃閃爍爍,卻始終沒有斷絕。是想容,還在等著我回家。腳下幾乎是下意識的往那一點溫馨的橘色光芒跑去。小心翼翼的推開門,果然,這個善解人意的漂亮女孩兒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桌麵上,扣著幾碗已經冷掉的飯菜。
這樣漂亮勤勞又孝順的女兒,難道,真的要經曆那樣悲慘的命運,被摧殘一生?她,應該要擁有屬於自己的幸福才是,絕對,不能毀在那樣冷漠的深牆大院中。然而若是不答應又能如何,全村子的生計全數掌握在雲家手裏,若是拒絕了,這一個村子的人就會失去賴以生存的來源。而且,自己不能因為一己之私就將別人家的女兒送了出去,都是人生父母養,誰又舍得。
褪下身上還帶著體溫的外套輕輕蓋在了雲想容身上,細細的撫摸著她的發。我的女兒,我相依為命的女兒,想容啊,爹爹對不起你……
沒有人注意到,窗外那雙在夜幕中散發著點點寒光的眼眸。彌散著堅決與孤獨的背影,漸漸融化在無邊黑暗中,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