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女寢十六樓:梁徵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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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住校的梁徵在對室友很不滿意。她不是一個有潔癖的人,可也完全不能忍受室友們的生活方式。青芫大學一寢室住四個人,每天徵在從洗浴間回來都會看到三個大臉盆裏胡亂堆著衣服,因為青芫天氣潮濕,房間裏總是一股黴味。根據徵在私底下的觀察,黴味的主要來源就是這些一直等到一個禮拜後室友下次洗澡才會有幸被扔進洗衣機的髒衣服。室友成功的在半個月內把徵在熏去圖書館永遠也不會來了。其他幫凶嘛,或許還有床頭櫃下麵堆疊的外賣盒和室友掉在地上、簡直可以織地毯的頭發絲。
常常去圖書館的梁徵在學年末居然獲得了圖書館獎學金。塞翁失馬,焉知禍福。梁徵在看著吵著要她請吃飯的室友,不知道該換上什麼表情。
“晚上有活動哦?”千鈞一發之際,寢室的門被推開,擠進來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是對麵1604的盧勉。挺秀氣的女孩子偏偏取了一個男生的名字。盧勉平時也是個大大咧咧的,見寢室裏人都在,拉起梁徵在就跑,一陣風似的。
兩個人跑進電梯,盧勉道:“今天晚上社長親自上台,你居然要做逃兵?”看她一副大義滅親的神情,梁徵在偷偷摸了摸連衣裙口袋裏的入場券,晚上是蒲啟明跟另外一個學校的評書聯誼,像這種打著弘揚傳統文化旗號的活動學校自然大力支持,特地給評書社批了一個報告廳作為場地。梁徵在加入評書社一個學期,總舍不得把那點寶貴時間花在社團活動上,天長地久,也隻有要好的盧勉還記得社裏有這個不幹活的雜役。
梁徵在也是有私心的。蒲啟明是大三的學長,大部分時候都在培養新生力量上,平時就算社裏有演出,也是給新人們練手的,他自己很少上台。既然這樣,還不如在圖書館多讀一會書。上學期平均績點隻有3。5,離一等獎學金還很遠。梁媽媽不太高興。不過這次是個例外。
看見徵在不說話,盧勉捅了下她的胳膊:“不是吧?就兩個小時而已,你還惦記著功課?”梁徵在理直氣壯:“沒有,我五點鍾就吃完飯換好衣服等你了。”盧勉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古怪起來,兩條濃黑的眉毛春蠶一樣擠在一起,每次她一露出這樣的表情,徵在知道她就要挖苦人了。隱約感覺到盧勉要說什麼,梁徵在把臉別過去,看著電梯上的數字遞減。眼角時不時瞥一下盧勉的變化。盧勉看了她半天,正要開口說話,電梯叮的一聲響了,三個從外麵逛街回來的摩登女孩學著廣告明星那樣把手提袋倒扣在肩膀上。盧勉被她們擠了一下,落在梁徵在後麵。
昏黃的路燈把梁徵在的影子折在草叢上,她穿著一件白底嫩黃碎花連衣裙,中長的袖子挽在臂彎上,兩條辮子整齊地披在腦後,末尾沒有用橡皮筋,而是把辮梢反塞回頭發裏,用一個與裙子顏色相同的蝴蝶結固定。
盧勉使勁看了她幾眼,忽然明白了,幾步追上去。
梁徵在一直不明白,自己從小到大做事都喜歡提前,然而總是慢人家一拍。比如小學時早上八點上課,她會六點起床開始準備。有時是微波爐壞了忙活半天才熱好牛奶,有時是在馬桶上看一本小說看過了時間,有時是牙膏沾在衣服上得換洗外套,有時臨上公交車了才想起來作業本忘在床頭。總之到最後她都是氣喘籲籲地踩著鈴聲進教室。梁媽媽說這是典型的起大早、趕晚集,這姑娘命裏就是個得不到、追不到的。
盡管五點就吃了晚飯換好衣服等著,梁徵在還是遲了。盧勉看了看黑壓壓的觀眾席,拉著她一路摸黑踩著別人的腳背做到了最裏麵的角落。一坐下盧勉就罵她:“你挑的什麼票?坐的這麼靠後看得見鬼!”盧勉不像遇事退縮的徵在,她每次上課總要坐第一排。徵在聽著她小聲撒火,自己卻不說話。盧勉那麼強勢,怎麼會明白黑暗角落帶給人的安全感呢?
啪的一聲,蒲啟明擱下驚堂木,清清喉嚨開始說書:“七國五霸鬧春秋,頃刻興亡過手。”他說的是評書《英烈春秋傳》,講的是春秋齊國無鹽娘娘的故事。評書做了改編,第一回講的是齊王夢花妖、群臣解夢。梁徵在於評書簡直連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都不算,就剩個瓶子底了。聽了半天才聽出來是講無鹽女的故事。旁邊的盧勉也是個湊熱鬧的,低聲問她看過鄭秀文主演的《鍾無豔》沒有,一邊把手機給她看。梁徵在伸長了脖子看去,劇照上鍾無豔的麵頰有一塊大大的紅色瘢痕,可是並不難看。那邊盧勉還在嘀咕:“有事鍾無豔,無事夏迎春。男人都不是東西。”徵在聽她說的離題太遠,並沒有回話。
第一回不長,蒲啟明說了二十來分鍾就下場了。作為本社的後勤,盧勉拉著梁徵在去抱大腿。後台人不多,蒲啟明還沒換下長衫,正跟其他社員討論新手的表現。盧勉人緣好,看見女主持化妝準備報幕,嗷的一聲撲上去,硬要給人家描眉毛,女主持看看盧勉本人稀裏糊塗、連成直線的一字眉,哪裏還敢勞動她大駕,兩人你追我趕,鬧成一團。梁徵在素來靦腆,又不認識人,自己在沙發邊上坐下,看著桌上的塑料外賣盒發呆。
蒲啟明交代了新手好幾回,有點口渴,到桌子上拿水時才看見徵在。這個小學妹實在小的可憐,活活比他小了五歲有餘,第一次見就覺得她幹淨有餘、靈活不足。知道她是自己社員,可是入社多半不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吧?蒲啟明覺得這種矜持薄涼的女孩子不是自己的菜。出於禮貌,他跟梁徵在打了聲招呼。可惜見麵太少,不記得全名了。徵在聽見他叫自己梁學妹,就有些明白了。她也禮貌性地微笑。
盧勉叫嚷著後台太悶,拉著徵在提前溜回去。
“喂,你喜歡他哦?”盧勉喜歡台劇,說話的時候總是帶著一點點嗲,這是她身為女漢子的唯一遺憾。
“沒有。”徵在臉有點紅,可還是成功克製自己的聲音沒有發抖。
“騙我哦,”盧勉頂了頂她纖細的腰,“什麼時候的事?”
梁徵在被夜風一吹清醒很多,一口咬定自己沒有。盧勉當然不肯罷休,抓著她的胳膊問個不停。
“哎,你很八婆哎。”徵在學著盧勉的口氣埋怨了一句。
盧勉不可置信地看看梁徵在有點壞壞的笑容:“再來一次,再來一次,我覺得你比較適合這種風格哎,真的啦,再來一次嘛。”她的台灣腔拽得更厲害,一直到寢室樓裏兩個人還笑得直不起來。
晚上熄燈後梁徵在躺在床上,放下深色的床帳,室友的夜讀燈有點接觸不良,一閃一閃的,她把手臂枕在腦袋下,假裝自己平躺在草地上看螢火蟲,耳機裏放著陳奕迅的《富士山下》。她想,為什麼是蒲啟明?想了半天沒有結果,拿起手機給盧勉發消息:
梁徵徵:你說,為什麼是蒲啟明?
盧水點豆腐:美女,睡不著幹嘛來騷擾我?審問犯人啊?[困][笑哭]
梁徵徵:明天給你帶早飯。
盧水點豆腐:那敢情好。答案嘛,很簡單的。小狗一出生看見誰就認誰當狗媽媽,懷春少女當然會把人生中第一個暖男當成初戀。[吐舌][壞笑]
[您的好友梁徵徵已下線]
盧勉呸了一聲:”卸磨殺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