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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4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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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哥哥…”一陣脆生生的叫喚打斷了思緒。
    萊戈拉斯放下手裏的書,轉頭就看見弟弟安德烈抱著一隻小白虎興高采烈地跑過來,獻寶似得的捧到他麵前。
    安德烈今年六歲了,過生日的時候就吵著要養小白虎,為此鬧了不知多少回,跟前跟後地纏著家裏的各位長輩,這下遂了願,哪能不來炫耀一下。
    “你可要小心,別被它咬了。”萊戈拉斯好奇地看過去。這是一隻小幼崽,黑白相間的毛發十分蓬鬆,眨巴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可愛得緊。
    “馴獸師說他可乖了,不咬人的。哥哥,這隻送給你,我們一人養一隻吧。”那兩隻小白虎放一起就會打架,年幼的安德烈沒辦法一手抱一個,隻好把自己的那隻暫時鎖在籠子裏。
    “好啊,爸爸不許你養寵物,你竟敢弄兩隻回家,屁股癢了吧?”萊戈拉斯佯裝嗬斥弟弟,卻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毛茸茸的腦袋,手心裏癢癢的,非常舒服,嘴角也不由得上揚出一個俏皮的弧度。
    不過,爸爸是最討厭家裏有寵物的,讓他知道了就不妙了。
    於是九歲大的萊戈拉斯學著他父親的樣子,一本正經地教育弟弟:“你先把它們送回去吧,想他們的時候我們可以去馴養員那裏看它們。”說著還捏了捏弟弟的臉。
    安德烈鼓著嘴抗議:“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許捏臉啦。爸爸出差還有一個星期才會回來呢,先讓我玩幾天嘛。”
    他把小白虎摟在懷裏,下巴蹭了蹭毛茸茸的腦袋,小崽子不高興地搖著腦袋,一人一虎的表情倒是有幾分相似,逗笑了一旁的萊戈拉斯。
    “好啦,不要哭喪著臉了,明天我和瑞拉去山上玩,你要不要一起去?”
    瑞拉是安德烈的雙胞胎妹妹。他們的母親是一位高貴優雅的女伯爵,雖然家族沒落了,卻還保有著繼承自她母親那裏的爵位,而她也隻能將爵位傳給自己的女兒。所以,在生下萊戈拉斯後,她是失望的。兩年後,她又懷了一對雙胞胎,去醫院檢查的時候,醫生告訴她有一個是男孩,另一個看不清,她每天盼啊盼,真給她盼到了一個女娃娃,她高興壞了,把一個母親能給的寵愛都給了這個小女兒。瑞拉是個鬼靈精怪的小丫頭,可愛卻不傲慢,她對世界上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又會撒嬌,總有辦法讓人無法拒絕她的要求。
    比如前天,她用白嫩的小手拉著萊戈拉斯的衣角,說想要夢裏那隻會發出藍色幽光的蝴蝶。
    夢裏的東西怎麼可能存在呢?可萊戈拉斯不忍心打破她的小小心願,於是答應她,過幾天陪她去山上抓。
    小孩子沒有不愛玩的,安德烈立刻把要送還小白虎的憂傷拋到了腦後:“我要去我要去!哥哥去哪裏我都要去。不能隻陪妹妹玩,哥哥不能偏心的!”
    “好,我不偏心就是。但你不許亂跑。”萊戈拉斯看著那張和妹妹一樣的瓷娃娃般的臉,刮了一下弟弟的鼻子。
    次日午後,萊戈拉斯趁母親不在家,一手牽著弟弟一手拉著妹妹,“威脅”司機開車帶他們去附近的山上玩,還不許他跟著。
    瑞拉從來沒看到過這樣漂亮的景象,矮矮的山坡上,紫色的野花如瀑布傾瀉下來,她坐在花海中,編織著小女孩最喜愛的花環,戴在頭上,然後轉著圈兒問哥哥們漂不漂亮,連捉蝴蝶的事兒都被拋在了腦後。
    女孩奶金色的卷發隨風飛起,萊戈拉斯覺得她的妹妹就是那隻最美的蝴蝶。
    安德烈看到了高處的一片竹林,說是要去挖筍。萊戈拉斯笑罵,“這個季節,竹筍早就挖完啦。”不過他還是帶著弟弟妹妹爬上了小山坡。他們在竹林邊的溝渠裏追逐奔跑,玩的累了,便靠在竹子上休息。高大的竹林擋去了驕陽,為三個孩子留下一片陰涼,微風吹在身上,舒服地他們睡著了過去。
    萊戈拉斯是被妹妹的哭喊聲驚醒的,她花裙子下的小腿上有一個傷口,周圍是駭人的青色。
    是被毒蛇咬的。
    “哥哥,我好疼,嗚嗚……”瑞拉皺成一團的小臉上布滿了淚水。
    萊戈拉斯心痛地親吻了妹妹的額頭:“小仙乖,別怕,我們這就去醫院。”他推醒還在熟睡的弟弟,背起妹妹一路狂奔到司機停車的地方。
    司機嚇壞了,踩著油門就往最近的醫院開。可等他們到醫院的時候,瑞拉已經死了。半路上緊緊摟住萊戈拉斯脖子的手鬆開時,他就知道了,可他不信。這麼可愛的小妹妹,像一個還未來及盛開的花骨朵兒,怎麼能凋落呢?
    比萊戈拉斯更不願相信的,是他的母親。
    那個端莊的貴太太第一次失控地砸碎了桌上的所有擺設,她盯著她的大兒子——這個害死了她唯一女兒的人,麵容扭曲,眼神怨毒地幾乎能滴出血來。都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自己看護的那麼好的女兒,跌個跟頭都要讓自己心痛上好幾天的女兒,就是因為受了他的蠱惑,才會跑到荒山上去玩,那是多麼危險的地方啊!她憤怒著,怨恨著,被珠寶裝點著的手上青筋暴突,她將手高高舉起再狠狠落下,打在長子的耳畔臉側。
    萊戈拉斯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為什麼死的不是你…不是你…”她嘶聲力竭地質問著,滿臉淚痕。
    半大的孩子茫然地看著他的母親,耳朵裏反反複複地回蕩著這句話,他看到母親的嘴唇還在不停地翕動,可他聽不出她在說什麼了。
    是啊,為什麼死的不是我?我就躺在妹妹的身邊呀。萊戈拉斯這樣想著,連自己也覺得事情太過蹊蹺。他沒辦法辯解,沒法跟母親說是妹妹要去抓蝴蝶,弟弟要去挖竹筍,他隻能沉默麵對母親的責罵,和那些落在身上的疼痛。
    女人用盡了氣力的踢打,讓萊戈拉斯的心稍微好受了一些。他覺得自己應當承受這樣的責罰。如果能讓妹妹活過來就好了,哪怕母親天天打他也沒關係。
    安德烈哭著闖了進來,扯著母親的裙角讓她不要打哥哥了。他被嚇壞了,平時那麼溫柔的母親,怎麼舍得這樣用力地打哥哥。他還太小,不懂母親的怨恨有多深。
    女人蹲下身,將小兒子摟到懷裏緊緊擁抱了一下,然後用手帕給他抹去臉上的淚水,反複地撫摸著這個和瑞拉極其相似的臉蛋,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然後讓傭人把他帶下去。
    她的眼神溫柔又慈愛,如同往常一樣。如同從前看萊戈拉斯時一樣。
    萊戈拉斯忽然明白了,這一天,自己失去的,不僅是妹妹。
    他呆呆地坐在地上,哭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個家的男主人,比爾·懷特先生,因為女兒的去世提前回家了。
    懷特先生是這個城市數一數二的富商,他繼承了父親的遺產,又做了不少投資,最近還新開了一家古董店,所以非常忙碌。不過和大多數的商人一樣,他掙錢的手段並不夠光明正大,有一些甚至是很不光彩的。
    他的祖父是混黑道的,在那個幫會盛行的年代裏,出身不好卻能打架的小年輕,很容易被一些大哥二哥的騙去當小弟,而其中最狠的幾個,也許還能闖出些名堂。他的祖父和某個臭名昭著的海盜小時候穿過一條褲子,後來他們合夥弄了艘船,搞到了不少財寶,就這樣發了家。
    再後來,到了他父親那一輩,就開始洗白了。畢竟時代變了,警察的管控也嚴格了很多。幾個兄弟開始涉足娛樂會所以外的行當,包裝成正經商人,投資影視公司,背地裏繼續幹著放高利貸的事兒,隻是放債對象從賭徒變成了公司。
    比爾從父親手裏接過生意後,一麵繼續洗白那些來路不明的錢,一麵投入更多的精力到傳統的正經行業上。萊戈拉斯出生的那年,他注冊了一個新的商標,名為伊錫利恩,logo是一枚閃著光的綠葉,而後將名下的產業歸入這個集團公司。這是他送給兒子的出生禮物。
    不過眼下,他可沒時間去關注萊戈拉斯,他忙著料理小女兒的後事,以及安慰傷心的妻子。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妻子幫了不少的忙,未來他要躋身上流社會,有著貴族爵位的妻子更是他一大的助力。
    他費了好幾天的功夫,終於說服妻子同意讓萊戈拉斯跟他們一起用餐。氣頭上的女人是不可理喻的,隻能哄著,這個道理他明白的很。
    “萊戈拉斯,下來吃飯了。”他朝樓上喊了幾聲,卻沒有得到應答,隻當是小孩子還在跟母親鬧別扭,決定親自上樓一趟,勸勸這個一向乖巧的孩子。
    房門關著,男人敲了幾下,仍舊沒有回音。他壓下門把手,推開門走了進去。
    萊戈拉斯坐在床上,抱著腿,縮成一團,連父親來了也沒注意到。
    “這是怎麼了,我的小小男子漢?”懷特先生坐到床沿上,拉起兒子的手,讓他看向自己。一雙漂亮的藍眼睛還泛著紅,大概是剛哭過不久。他揉了揉兒子的頭發,“別和你媽媽置氣,她隻是太傷心了。”
    萊戈拉斯勉強能聽清父親的話語,可他的耳朵裏一直有嗡嗡的聲音在回響,攪的他不得安生。已經好幾天了,他不敢說,怕給本就很忙碌的爸爸媽媽添麻煩,可這真的太難受了,他幾乎連覺也睡不安穩。於是他歪著腦袋看向他的父親,“爸爸,我的耳朵裏進蟲子了,它好吵,你可以幫我看一下嗎?”
    比爾覺得有些不對頭,他用電筒照了照孩子的耳朵,沒有任何的異樣。“你怎麼了萊戈拉斯?”
    萊戈拉斯的眼神有些茫然。他的這隻耳朵裏隻有嗡鳴聲在循環。
    男人緩慢而清晰地重複了一遍。
    “我,我聽不清你說話了,爸爸。”萊戈拉斯鼻子一酸,差點兒又要哭了。不過爸爸教育過他,要做個男子漢,他不想在父親麵前丟臉,所以拚命忍著。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就那天……那天媽媽打了我之後。”
    男人的大手溫柔地撫摸著孩子的耳朵,“沒關係,爸爸帶你去看醫生,會好起來的。”
    他打了個電話給瑞文戴爾診所預約看病,然後下樓,把這事告訴了妻子,希望她這個做母親的能去安慰一下兒子。
    傷心勁兒還沒緩過來的女人認定了是兒子在撒謊。她覺得自己隻是打了小孩一巴掌,怎麼可能就把他的耳朵打壞了呢?
    “一定是這個壞孩子搗的鬼,他害死了自己的妹妹,現在又來汙蔑他的母親!我沒有這樣的兒子,你讓他滾,讓他滾!”女人又鬧了起來。比爾很是頭疼,可他又不能對妻子說重話,隻好哄了幾句離開了。他覺得到底是親骨肉,過些時候,母子倆就會和解的。
    下午的時候,比爾帶著萊戈拉斯去了診所。埃爾隆德醫生給他做了詳細的檢查,又簡單詢問了事情的起因,他的臉色並不好看。
    “可憐的孩子。”他一邊做著病曆記錄一邊歎氣,“他還這麼小,不該遭受這些的。”
    比爾看了眼還坐在檢查儀器前的孩子,小聲地詢問醫生:“那現在還能治好嗎?”
    “目前來看,沒辦法恢複正常的聽力了。他的左耳神經已經受損,這種損傷是不可逆的。我有兩種治療方案,但選擇哪一種,我覺得需要征求患者的意見。”埃爾隆德走到萊戈拉斯身旁,彎下腰在他尚且完好的右耳邊說,“小朋友,叔叔問你,你討厭蚊子在耳朵裏飛的聲音嗎?”
    萊戈拉斯點了點頭,“叔叔可以幫我把蚊子趕出來嗎?”
    埃爾隆德說,“可是這隻蚊子很厲害,把它趕出來的話,它就會咬壞你的耳朵,讓你聽不見聲音。”
    萊戈拉斯想了想說,“可我還有另一隻耳朵呀,隻要它不吵了,我就能聽清你們說話了。”
    埃爾隆德忍不住伸手撫摸他漂亮的臉蛋,“真是個勇敢的好孩子。”
    萊戈拉斯選擇了更為徹底的治療方案。簡單來說,就是人為破壞已經受損的聽覺神經,讓那隻耳朵完全聾掉。
    比爾非常詫異:“那他豈不是會落下殘疾?他還是個孩子啊,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
    “保守治療也不是不可以,很多老人年都有耳鳴的毛病,但鳴久必聾,他的人生路還長,你忍心看他從小受這折磨嗎?當然,現在醫學發展這麼快,也許以後會有能夠根治的方法出現。選擇權在您,懷特先生。”
    比爾陷入了艱難的抉擇,他覺得萊戈拉斯應當是完美無瑕的,沒有半點缺憾,可醫生的話也有道理。萬一病情加重了呢?
    “爸爸,”萊戈拉斯認真地看著父親的眼睛,說:“我不怕疼,就讓醫生幫我把蟲子趕出來吧。”
    比爾知道萊戈拉斯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卻第一次發現,他的兒子原來這麼堅強。一股酸楚的感覺湧上心頭。這些年他忙著生意,沒太多時間管教孩子們,但萊戈拉斯的成長令他驕傲。
    手術做完後,萊戈拉斯需要休息,埃爾隆德就和比爾坐在外間的休息室聊天。
    “真羨慕你有個好兒子,我的女兒可一點都不讓人省心。”
    “誰不讓你省心了,爸爸?”
    兩個父親正聊著,一個穿白色長裙的女孩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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