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站不讓 第四十章 結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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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雲溪偷溜到紅葉湖玩的次數越來越多,時間也由一開始的三四日,變成現在的隔日甚至是每日。而幾乎每一次出來,都能見到大哥哥。
大多數時候,兩個人在山裏玩,準確地說,是韓雲溪在玩耍,而少恭隻是在一旁陪著他。當韓雲溪玩的倦了,就幹脆隨便找一個地方歇下來,甚至躺在滿是落葉的泥地上,看看藍天白雲,心裏想著的,卻是外麵的世界。許多時候,他都不停地在問大哥哥,這是為什麼,那是為什麼,而少恭每次也認真地給予了回答。對韓雲溪來說,大哥哥是一個很神秘也很重要的存在,身邊有很多新奇玩意,知道很多事情,和村子裏麵的那些人都不一樣。
與這個小男孩相處久了,少恭也漸漸知道了一些事情,大多卻都是一些瑣事,比如經常提起的“小蟬”兩個字。不過在韓雲溪口中,總算知道了那個村子叫做烏蒙靈穀,而他的娘是村子裏麵的大巫祝,整天讓他抄祭文練法術,什麼都要管,整天冷冰冰的,村子裏麵的人一個個都叫自己做“休寧大人的孩子”,從來不叫韓雲溪這個名字。每到這種時候,少恭總是很認真地聽著,同時也很安靜,從來都沒有打斷過韓雲溪的傾訴。隱約之間,由於這個緣故,韓雲溪對大哥哥非常有好感,不知不覺之間親近了很多。
今天韓雲溪卻匆匆而來,沒多久之後,又匆匆而去。
小男孩用力向前奔跑,踏過的索橋之上,微微晃動,急忙的腳步之間,卻透露了極大的興奮。今天出來,就是想和大哥哥說一聲,這幾天不能和他一起玩了。而在剛剛,見到的那個叫玉衡的寶貝,看起來實在是很好玩的樣子。
少恭靜靜的看著前麵逐漸跑遠的身影,神色卻已沉凝了下來,心中已在思索方才韓雲溪所言“外人可進入村中”之意。
直至韓雲溪的身影完全不見,自少恭身後,傳來了一聲熟悉至極的冷哼。
不用回頭看,自然也知道來人是雷嚴。
雷嚴走了幾步之後,在眼前的少年身後三尺之外停下,再不願向前。
少恭微微一笑,此刻已然想通了其中關節,心情大好,沉吟片刻,不知是在喃喃自語,還是說與身後之人聽。
“聞他之意,烏蒙靈穀結界倒也並非無懈可擊。”仔細斟酌,少恭終是說出了自己的推測。
雷嚴的眉頭卻不禁一皺,對少恭在此偏遠之地,花費如此之久顯然已十分不滿。
“隻有一天……”嘴角笑意輕輕揚起,雖隻得一天時間,但也總算有了破解之法。而那一天,隻需經曆年許的等待,倒也不算太久。微微思索之間,心中已然定下了計策。
目光微微收縮,而後莞爾輕笑,聲音之中,多了幾分喜悅。對著身後之人,毫不遲疑地道:“雷嚴,你吩咐門中弟子仔細探查一番,結界是否會有減弱或消失之時,務必要查得清楚。”
雷嚴微微張了張口,還未說出什麼,就已聽見少年滿不在乎地繼續道:“為此即使耗費一年半載,亦無甚幹係。”
少恭仍是看著方才韓雲溪跑遠的方向,眼底平添了幾分笑意,從此刻開始,所有籌劃,隻需靜靜等待。
一年之中,總會有那麼一天的。
看著少年依舊是神秘莫測的樣子,雷嚴的眉頭卻蹙得更緊了,言語之間滿是懷疑:“少恭,這偏遠小村中,當真有你想要之物?”
少恭正靜靜思考,卻被雷嚴這一句打斷,目光一凝,片刻之後,不明所以地笑了笑,而後道:“嗬嗬,何止是我想要,焚寂之劍邪力強大無匹,若能助我取得……”
語氣微微一頓,而後語氣更溫和了幾分,意有所指地繼續道:“……對青玉壇亦是大有裨益。”
雷嚴聽他推脫之言,一時卻沒有發作出來,隻是冷聲道:“最好如此。”
少恭微微一笑,卻是搖了搖頭,對身後的同伴亦是感到微微頭痛。看來若不令他知曉一些事情,以他的性格,恐怕不會對此事盡心盡力了。
雷嚴瞳孔微微收縮,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拳頭不知不覺之間已微微握緊。
少恭已轉過了身,微帶戲謔的目光,正看著他。
雷嚴長吸一口氣,大概也意識到了少年終於要對自己吐露一些什麼事情,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看著少恭,一副自會辨別其中利益關係的模樣。
少恭微微苦笑,對雷嚴的這般舉動,些許無奈,卻也未說上什麼。
與他靜靜對視,未有半分異常,仿佛無論在什麼時候,少年的神色都不會改變太多的樣子。
雷嚴緊蹙著的眉頭微微鬆開了些,目色也漸漸緩和,抿緊了唇,正注視著少年的一舉一動。
少恭的戲謔之色也漸漸收了起來,與平素之色一般無二,而這個人所說的任何話,都讓雷嚴感覺真假難辨,不知能夠信上幾分。
少年的目光,正看著他。
與其說是看著雷嚴,不如說隻是看著前方,而在少年眼中,隱約出現的,卻是一個血紅色的法陣,名為血塗之陣。經曆血塗之陣的魂魄,再也無法輪回往生。
被封入焚寂之內的,除卻太子長琴命魂四魄,更有萬千生靈,其中力量,已可撼動神魔。
這些事情,少恭自是比誰都要清楚,但卻沒有對雷嚴說起的意思,沉沉開口,所說的,卻已是上古之事。
“上古安邑部族,曾有一位大鑄劍師,名為襄垣,創下血塗之陣,佐以鑄魂石,以魂魄之力,鑄造出天地之間第一把劍。始祖劍威力無匹,以凡人之力,傷及天皇伏羲。”
直視著少年的目光,看不出絲毫感情,雷嚴甚至不知道他所說的事情是真是假。
但以少恭性格,所說言語,真實的成分絕不會少。當今之世,已許久未曾聽說神的事跡了,上古傳說中的那些神祇,終於隻存在口口相傳的傳說之中。
神魔之威,絕非人力所能抵擋。而天地之間,竟曾有這般驚心動魄之事,令人吃驚的同時,也充滿了神往。
尤其是雷嚴這樣的人。
雷嚴目光微微閃動,胸口起伏不定,喉嚨已感覺到微微幹燥。
少恭看著他這般景象,倒是無悲無喜,隻是繼續陳述:“伏羲震恐,一夕之間,將安邑夷為平地,屠戮殆盡。”
雷嚴總算已反應了過來,心中也自然明白,如此逆天之事,自然不能長久。沉思片刻之後,雷嚴用已然嘶啞的聲音問道:“後來如何?”
少恭輕笑,卻移開了目光,不再看著雷嚴。
笑意之間,一時說不清是何滋味,而他確實在繼續說著:
“焚寂之劍,為安邑旁係龍淵部族,以襄垣所創血塗之陣所鑄,取上古仙人命魂四魄,引萬千生魂,封於焚寂之中。”
雷嚴的神色終於變了,呼吸也變得急促,看著少年的側臉,神色變幻莫定。
無論始祖劍是如何的威力無匹,與自己都是毫無關係。而少年口中的焚寂二字,分明是自己與他一直在尋找之物。
少恭微微一愣,似是感覺到他心中的思慮,繼續解釋道:“龍淵部族所鑄之劍,共有七把,焚寂隻為其中之一。”
雷嚴的眼中,已出現了狂熱之色,死死地盯著少年,仿佛麵前之人,就是那七把強大無比的凶劍一樣。
七夕乞巧之節,牛郎織女相會之日。韓雲溪黃昏出來,傍晚回村,正見著一彎新月,這一次,他和大哥哥說了自己喜歡小蟬,等長大了,要帶小蟬到外麵的世界。
中元節又稱為鬼節,韓雲溪被大哥哥講的故事嚇得擔驚受怕了好多天。
中秋月圓,韓雲溪帶著小蟬,去烏蒙靈穀最高處看月亮,告訴小蟬關於中秋節團圓的故事。
重九節,少恭不知從何處尋來了茱萸,並移植到了紅葉湖的一處。同時,又帶來了重陽糕,菊花清酒,韓雲溪盡興而歸,結果回去的時候,被娘罵了一頓,不過並不後悔。
寒衣節,遠在衡山的寂桐又托請青玉壇弟子帶來一套禦寒衣物,囑托少爺注意保重身體。
下元節,青玉壇修齋設醮。
臘八之日,當世中原祭祀先祖神祇。歐陽少恭遙祭父神祝融,上古記憶已然殘缺,依稀記得火神祝融與太子長琴以父子情誼相待。若是此事進展順利,能將命魂四魄取回,三魂七魄俱在,太子長琴即能變作一個完整之人。
臘月廿七下午,韓雲溪帶小蟬到紅葉湖抓金毛狐狸。
報草之祭三日前黃昏,韓雲溪進入冰炎洞,將祈福所用草紮放到女媧神像之上。
臘月三十,烏蒙靈穀正式舉行臘日報草祭之日,舉族歡慶。
正月初一,適逢朔月,地皇女媧靈力最為衰弱之時。韓休寧進入冰炎洞,守護焚寂之劍。奉女媧之命,由幽都趕來烏蒙靈穀的巫鹹帶上娘娘所賜法器,與烏蒙靈穀大巫祝一同進入冰炎洞,所為加固焚寂封印。
子時已過。
紅葉湖。烏蒙靈穀結界之外。
少恭,雷嚴,青玉壇一眾弟子。
繁星滿天,些許黯淡的星光,將楓林微微照亮,卻又看不分明。
烏蒙靈穀巨大的結界暴露在眾人目光之下。
經青玉壇弟子長達數月的仔細探查,已發現朔月之時,烏蒙靈穀結界將有減弱跡象。然而烏蒙靈穀結界雖有減弱之勢,但仍然無法徹底攻破。而過了朔日,結界又將恢複如初,更無可乘之機。
今夜,距離發現此規律,已是第四個月。
青玉壇弟子即便有所不滿,在兩位長老麵前,卻不敢有絲毫表現。
未過多久,結界已衰弱到了往月的程度,青玉壇弟子早已將時間拿捏得無比準確,手中長劍緊握,暗凝真力,等待著武肅長老的一聲令下。
雷嚴的瞳孔微微收縮,眼中閃過一絲狂熱之色,但很快掩蓋了下去。
下一刻,劍已出鞘,術法加持,雷嚴首當其衝,八荒六合劍展現了無比的威力。
少恭於最前處,負手而立,卻未曾有任何動作。
他的目光,緊緊注視著巨大的結界,神色凝重,不敢有半分鬆懈。
漫天的攻擊,將眼前的結界漸漸掩蓋,看不出原本的麵目。
未過多久,少恭的眉頭微微一動,像是發現了什麼。然後,他閉上了眼,片刻之後,嘴角已然勾起一絲輕笑,十分愉悅。
然後,他睜開了眼眸,將目光移向全力攻擊著的雷嚴,卻是搖了搖頭,而後微微歎息。
“雷嚴,停手。”微做思量之後,少恭毫不猶豫地對雷嚴下令。
一擊將出,未出。雷嚴聽聞少恭此語,眉頭一皺,終於還是堪堪收回了攻勢。
最為強大閃耀的法術光芒撤去之後,結界原貌展現於眾人眼中。
幾乎在同一時刻,未反應過來的青玉壇弟子也下意識地停下了攻擊。
所有的光芒已然撤去,長夜複又回複了原本模樣。
借著點點星光,分明見到結界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淡薄,而處在攻擊中的眾人,竟是未曾覺察分毫結界繼續減弱的跡象。
一盞茶過後,烏蒙靈穀結界,竟是蕩然無存。
出現在眾人麵前的,是一條蜿蜒小徑,若不仔細觀察,極容易忽略而過。
徑道之上,依稀可以分辨出孩童的腳印,顯然近日方才踏過。
雷嚴打量這小徑片刻之後,深吸一口氣,卻是看向了少年。
少恭的眼中,卻是出現了莫名的笑意,微微搖了搖頭,然後對著雷嚴點頭,道:“一切依原計劃進行。”
兩人身後的青玉壇弟子,眼中卻是出現了疑惑之意,顯然並不知道自己此行目的。
雷嚴眼中閃過鄭重之色,夾雜著的狂熱更為明顯。
他已轉過了身子,冰冷的目光,將身後十數人一一掃過,一時之間,征伐殺意頓起。
青玉壇弟子心中駭然,卻不敢有絲毫動作,更不敢和向來狠厲地武肅長老對視。
“將村子裏麵的所有人都殺掉,一個不留。”
雷嚴下達的目的,既簡單又明確。
同時勢在必得。
而這些,正是丹芷長老的意思。
朔月。
平常被月亮奪去神采的繁星綻放著微弱的光亮,夜空有了說不出的冷清與寂寥。
紅葉湖中星光依稀照亮,十數人默無聲息地沿著小徑前行。
真的是一條小徑,正常而言,堪堪能夠讓七八歲的孩童匍匐通過。青玉壇弟子卻視石壁如無物,大半的身子沒入了石壁之中,腳卻在下麵移動,有著說不出的詭異。
烏蒙靈穀,巨大的祭壇之上。
一對年輕男女神色放鬆,極其自在地看著村中的夜景,時不時地用目光打量對方,卻又不敢離開自己守衛的地方。
夜已深了,年底的祭祀進行得很順利。報草之祭,果然又有一對互相心儀的男女選在今日結為了夫婦,村子雖然不大,但若是成親,多半會選在祭祀這日。而在此之前,族中巫祝已經按照祖訓誠心祈禱了數日,願女媧娘娘保佑我族平安無事。
一陣輕風吹過,南疆少年微微閉眼,靜靜聆聽夜的聲音。烏蒙靈穀四季如春,村中景色,一年到頭,好像都沒有什麼區別。大概也隻有雲溪大人能夠在村子裏麵隨意玩耍了吧,尋常的族人,都有著自己的職責與義務,幾乎沒有空暇的時間,身為孩童時代的自己,仿佛已經忘了是怎麼過來的。
南疆少年輕輕地笑了笑,然後故作自然地看向了旁邊的少女。
少女將眼睛瞪大了些,一點都沒有害羞的樣子,大方地與少年對視,嘴角勾起了清純明媚的笑容,為漫漫長夜添了幾分溫暖。
祭壇之上,站著這樣數對少年與少女,與一個年老的婦人,各行其事,卻沒有一個主動開口說話的。
十分安靜,卻又處處透露著與中原不同的風情,帶了極大的神秘色彩。
年老的婦人正誠心祈求,閉上了眼睛,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微微動了動身子,然後以一種中原從未見過的禮節,開始行禮。
烏蒙靈穀的信仰是地皇女媧。
族人降生的職責,就是為了守護冰炎洞內一件事物,祖祖輩輩,世世代代,如此這般,已不知持續了多久。
老婦躬下了身子,虔誠地對著那位女媧娘娘。
她在向那位神祇,祈求著什麼?
沒有人知道,即便在同一個村子裏,也很少同人說話,也許隻有雲溪大人……
而下一刻,即便是她自己,也無法再做出任何祈求。
人死之後,有魂靈,可往陰間輪回轉世。
可若是連三魂七魄都已經不存在了呢?
穀底,那個叫做韓雲溪的孩童匆匆向前跑著。
刀起劍落,不知從何處闖進來的人,不由分說地開始了屠殺。
那些人,用各種各樣的法術與毒術,頃刻之間,族人就倒地而亡,毫無抵抗之力。
韓雲溪的眼中,仿佛什麼也看不分明。
是夢?隻是一場噩夢吧?怎麼可能會這樣!
恍惚之間,傳入耳中的,卻是自大而狂妄的笑聲。
難聽。
刺耳。
更多的族人倒在了血泊之中,一一死去。
然後看到了許多光亮,從族人的身體裏麵出現,然後朝著一同個方向彙聚。
韓雲溪吃驚地張大了嘴,卻一時難以明白其中之意。
不對,娘!
娘在冰炎洞裏麵,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她那麼厲害,會有危險嗎?
不行,得去看她。
那些人正在屠戮族人,而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
怎麼能夠這樣!
光亮的彙聚之處已然不見。
夜又仿佛恢複了寂靜。
空氣之中,彌漫著血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