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小徑。
    少恭並未直接去往江都城內，甚至連城郊也遠了一些。
    清泉小徑是去往江都的必經之路，從此地行走過去，如同尋常人家一般。寧可多花費一些時間，也不願引人注意。長久以來的習慣，令他變得小心翼翼，行走在外，總是諸多顧慮。
    清澈泉流，潺潺靜淌，許久未曾聽見的鳥叫蟲鳴。
    他將握住她的手放開。
    他的手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他的血，究竟是冷還是熱？
    然後，他笑了，笑意盈盈，就像風中盛開的一束幽蘭。
    “過了這條小徑，便是江都範圍了。城郊風景亦是不錯，有些小攤，寂桐若是累了，我們便稍作休息。”
    少恭平靜而言，雖是對她百般疏離，卻又處處為她考慮，細心照料於她。
    “依少爺所言。”寂桐很是聽從於他。
    他的眼眸中，閃現了欣悅之意。
    “十數年來，承蒙寂桐照料。今番出門，本不該令你奔波勞累，然青玉壇中，無可靠之人，我實在不放心寂桐獨身處於修仙之地，故將你帶離青玉壇。”
    “……”一時無言。
    寂桐微微咳嗽。
    低頭見到他眼中的真誠之意。
    他眼眸輕抬，注視著他，眸中帶著溫和笑意。
    他……到底還隻是個孩子。
    “江都地處多方交彙之地，人口眾多，通行便捷，往來各地客商大多於江都中轉休憩，致江都貿易繁盛，消息靈通，於我所求之事頗有助益。”
    “寂桐喜愛熱鬧之地，應當也會住得習慣。”
    少恭沉靜地說出此番話語，語速緩慢，不急不躁，一言一行，無不經過腦中思量。
    寂桐有些驚詫地看著他，他是如何得知……自己歡喜熱鬧之地？
    少恭靜看於她，禮貌而疏離。
    “有勞少爺費心。”寂桐隻得說著感謝話語。
    除了這些……她還能說什麼？
    少恭他，是個很驕傲的人。看似溫和，言行皆為他人考慮。
    但他所說話語，所決定之事，無人可以違逆。
    他想，照顧她。令她衣食無憂，安享晚年。
    這些……她又如何不知？
    本來是想照顧他的，卻反要勞他照顧。
    漆黑的眸子，似是閃現著微微光芒。
    少恭微微點頭，算是做了回應。
    曲徑通幽。
    這條幽靜的小路，卻是通往繁鬧之地。
    少恭的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意。
    瑾娘，算來已有十數年未見了，不知她過得如何？
    昌平客棧。
    少恭已付足了半年的房錢，此刻正在房內梳理。
    寂桐垂立於一旁，靜看於他。
    “寂桐若是累了，可在房中稍作歇息。
    水的溫度不冷不熱，恰宜得當。
    冰冷的雙手，總算接觸到了一絲熱度。
    溫熱的毛巾，輕輕擦拭。
    盆中的清水之中，倒映了一章恬淡麵容。
    他笑，斂去了幾分沉靜，似乎多了幾分孩童該有的活潑。
    但他的眼眸，卻是非常安寧，從容。
    勾起輕笑，將毛巾擰幹，掛放在架子上。
    於屏風中慢步走出。
    寂桐沒有回答他方才的話。對他們二人來說，大多數的話語，都不需要回答。
    他也知道，她是不會違逆他的決定的。
    少恭走到她的麵前，抬起了眼眸，仔細打量著寂桐。
    似乎……沒有什麼變化？
    “少爺……”寂桐的語氣中帶了幾分寵溺。
    少恭唇角一挑，看不出此刻的心情。
    黃昏將近，天色已暗了些許。
    “我欲往江都西北花滿樓一唔。”少恭的語氣很是認真。
    “花……滿樓？”寂桐的神色變得有些微妙。
    他今年已滿十四歲，算是個半大的孩子。但若是出入風月之地，總有些……不妥？
    少恭的眼眸之中帶著狡黠之意。
    “少爺……那處並非遊玩之地……”寂桐感覺有些無奈了。
    “哦？有何不可？”少恭雲淡風輕地回問。
    寂桐已開始微微咳嗽。
    “寂桐似乎身體不適，可要我替你切脈望診一番？”少恭關心地詢問。
    “少爺知曉那處是何地？”寂桐並沒有理會他故意岔開的問題。
    少恭正色道：“吟風弄月，賞花看雪之地。”
    寂桐臉色一變，但片刻回複正常。
    他果然知道。
    “世間男子最向往的聖地。此間女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才情風情更是世間少有。”他說的很是認真。
    寂桐無言，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寂桐以為如何？”少恭雲淡風輕地問了一句。
    “少爺如若想要探聽消息，想必也會容易許多。”看他差不多玩夠了，寂桐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少恭笑了。
    然後微微搖頭。
    正對上她善解人意的目光。
    一時怔住。
    幾世惘然。
    少恭已側開了身子。
    已看見了晚霞下漸漸蘇醒的花滿樓。
    夜晚，才是她們的生活。
    夜色將近。
    漫無邊際的黑暗之下。
    紙醉金迷，鶯歌燕舞，輕許了紅顏。
    長夜終於來臨。
    火紅的燈籠高高亮起，掛在一眼就能見到的位置。
    事實上，從江都城門，就可以見到這一點紅光。
    燈火搖曳，花枝招展，濃妝豔抹。
    昏暗的燭光，朦朧的倩影，歡聲笑語，好一場紅塵美夢。
    最難消受美人恩。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少恭已見到了花滿樓中最豔麗的一朵牡丹。
    他還未死。
    一舞傾城。
    舞已是曼妙唯絕，腰肢扭動，雲袖輕展，拂起了一夢相思。
    她似是迎風而立，眼中決絕，看盡山河風光無限，卻留不住心中良人。
    春風拂麵，掩不住心中哀絕，分寸情意，繚亂潛繞，旖旎風情。
    仿佛置身其中，她心心念念，無時無刻不在思念的人，便是自己……
    若得紅顏如她，夫複何求？
    此生定不輕負！
    憐之惜之。
    願……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一舞將盡。
    黛眉輕揚，貝齒輕咬，紅唇勾笑。
    雲袖散落，一場風華。
    舞已盡。
    人未散。
    舞者已悄然離去。
    難覓蹤影。
    一時悵然若失。
    少恭輕抿杯中之酒。
    他並非滴酒不沾。
    花滿樓中，哪有喝茶的道理？
    “瑾娘……”
    “倒真是風姿不減啊。”
    用隻有自己一個人能夠聽到的聲音喃喃自語。
    舞已看了。
    酒已喝了。
    熟練的用銀兩打發了前來討賞的丫鬟。
    折扇輕輕叩打桌案。
    展顏一笑。
    將這千金難買的玉扇悄悄遞給丫鬟。
    動作快的無人看清。
    丫鬟有些錯愕的看向他。
    唇未動。
    聲已至。
    正是傳音之法。
    “煩請通報瑾娘一聲……”
    “故人來訪，勿忘勿慢。昔日之約，赴此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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