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皮蛋瘦肉粥與爆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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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秋之後的臨城變得有幾分蕭索了,道路兩旁的梧桐樹葉在空中打了幾個旋兒,然後不甘不願地落在地上,在夜裏幽幽的黃色路燈下,顯得寥落孤獨。
    薛成安停好了車,站在顧淮遇家的門前,這裏看上去什麼都沒變,門前兩叢低矮的灌木還是老樣子,深綠色,緊緊挨在一起,生機勃勃。門前的台階依舊是黃的黑的鵝卵石,隻是鋪在上麵的地毯換了新,但依舊是黑色,與原來那個很像。薛成安用腳將地毯的右上角拂到一邊,那裏有一個缺了的凹陷,那顆沒了的鵝卵石就是被他摳下來的。
    “顧淮遇!你讓我在屋裏等你嘛!在門口這樣多不好!沒你這樣招待客人的!顧淮遇!”
    “你再不讓我進去我就摳你家門口的鵝卵石啦?”
    薛成安知道顧淮遇是一個有嚴重強迫症的人,所以摳掉了的那顆鵝卵石他始終沒有告訴他。估計當時顧淮遇換地毯的時候看到那個少了的鵝卵石心裏已經把他罵了千百遍吧。
    薛成安將地毯好好歸位,理了理頭發和衣領,按下了門鈴。
    不一會兒,門打開了。顧淮遇穿著一件黑色毛衣,下身是一條灰色休閑褲,看起來休閑而陽光,當然,前提是忽略他眼底的那抹清冷。
    顧淮遇開了門,也不理會薛成安,徑直轉身朝著屋裏走去。薛成安跟在身後走了進來。
    “門關上。”顧淮遇說。
    薛成安一邊在心底對於顧淮遇的待客態度萬分不滿,一邊還是屁顛顛地轉身關了門。
    難怪薛成安進屋就聞到了一陣飯菜的香味,他跟著顧淮遇到了客廳,發現一旁的餐桌上擺著幾道菜,糖醋排骨,紅燒魚,小炒菜心以及番茄雞蛋湯。
    居然完全都是他的最愛,葷的素的,樣樣色香味俱全。薛成安不禁咽了咽口水。他可是剛剛加完班就過來這裏了,連晚飯都沒吃。
    “如果肚子餓就吃了飯再走吧。”顧淮遇果然是默默看穿了一切,淡淡地說了一句。
    “不用了,我——”薛成安拒絕的話還沒說完,“咕——”他的肚子已經先抗議了。
    顧淮遇漆黑的眼睛裏閃著意味不明的笑意,轉身進了廚房。
    吃就吃!薛成安雖然很不喜歡顧淮遇的待客之道,但還是在餐桌邊坐了下來。
    那飯菜果然就像薛成安意想中的那樣,美味可口。
    五年前他隻喝過顧淮遇熬的粥,青菜粥蝦仁粥,喝的最多的是他最愛的皮蛋瘦肉粥。不過那都是在他生病的時候,昏昏沉沉的,連味道都沒來得及細細品嚐,他感冒好了以後,央求了顧淮遇很久,他卻是不為所動眼皮都沒抬一下。可是今天,他就這麼輕易地吃到了他做的飯菜。
    有些事情百轉千回,到底缺的還是天時地利。
    薛成安一邊吃著,一邊想著些不著邊際的小事,這時候對麵的顧淮遇突然遞給他一杯紅酒。薛成安抬起頭,顧淮遇這個人身上總帶著一股讓人難以抗拒的強大氣場,果斷堅決。就像現在。他隻好硬著頭皮接過紅酒杯。與顧淮遇的碰了碰,清脆的聲響在安靜的房間裏回蕩著。
    薛成安見顧淮遇一杯一口氣便見了底,抿了幾口覺得不合適,於是也將杯中剩餘的紅酒一飲而盡。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顧淮遇突然開口,打破了沉寂,他低著頭,聲音悶悶的,聽起來像是有幾分難過。
    薛成安哪見過這個樣子的顧淮遇,他印象裏的顧淮遇,要麼是疏離冷淡到難以靠近,要麼就是深沉無言到難以捉摸。可是現在的顧淮遇,安靜地坐在那,看上去正被一種叫悲傷的情緒包裹著。
    “什麼日子?”薛成安不自覺地放輕了聲音。
    “我母親的忌日。”顧淮遇說,聲音低沉,沒一點起伏,可是薛成安卻聽到了濃重得化不開的悲傷。
    薛成安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對於安慰別人這件事,他向來嘴笨。於是他拿起一旁的酒瓶,斟滿了紅酒,“來!我陪你喝。”
    然而,他完全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他自己的酒量。
    結果幾個來回下來,薛成安已經有些扛不住了,趴在桌子上兩眼迷離,用一隻筷子不停地戳著糖醋排骨,“這個項鏈這麼醜,一坨一坨的,Abby你是瞎了嗎?”
    見沒人理會他,他眼睛微眯著抬起頭看著顧淮遇的方向,“快說,你瞎沒瞎!瞎沒瞎!”
    顧淮遇也不理會他,輕輕地晃著手裏的紅酒杯,眼睛像沒有星星的夜空,漆黑深沉,倒映著薛成安的身影。
    “你不說是不是?你是不是不說!”說著,薛成安把筷子扔了,站起身繞過餐桌就朝著顧淮遇的方向走過去。
    顧淮遇見薛成安朝著自己的方向走過來,將杯裏的紅酒一飲而盡。
    誰知薛成安在距他大概一米的位置定住了。薛成安的眼睛眯著,伸著腦袋直直地看著顧淮遇的臉。
    顧淮遇也看著薛成安。
    忽然,薛成安縮了縮脖子,“不對,你不是Abby。”說完,他搖晃著轉了個身。隻是步子還沒邁出去,就已經被站起身的顧淮遇一手攬到了懷裏。
    一陣天搖地晃,站不穩的薛成安出於本能用手環住了顧淮遇,原本薛成安隻比顧淮遇矮半個頭,可是這會兒薛成安低著頭,他把沉重的腦袋擱在顧淮遇的肩上正好,這個姿勢應該讓他覺得很舒服,半天他都沒有動靜。
    大概是因為顧淮遇身上淡淡的薄荷味讓薛成安覺得熟悉,他用力嗅了兩下,也許是味道太淡了,他把環著顧淮遇身體的手移到了脖子手,腦袋深深地埋在顧淮遇的頸間,再次用力地聞了聞,“就是這個味道。”
    一直沉默著沒有動靜的顧淮遇聽到薛成安的這句嘟囔,黢黑的眼底倏忽而過一抹亮光。
    “皮蛋瘦肉粥。”薛成安突然冷不丁地又說了一句。
    沉默。
    “好想喝,好想喝皮蛋瘦肉粥——”薛成安咋巴咋巴嘴,又來了一句。
    顧淮遇依舊沉默。
    此時遲鈍迷糊的薛成安全然感受不到圍繞在他周身猶如寒冬降臨般冷冽的氣場。
    清晨的陽光透過深藍色的窗簾灑在褐色的木質地板上,投下點點的光亮。地板上是四處散落的衣物,有的已經被撕裂得七零八落,像是在印證著昨夜這裏有過一場怎樣的瘋狂。
    黑色的大床上,薛成安迷迷糊糊地動了動眼皮,昨夜喝了太多酒,現在他腦袋昏沉沉的。他動了動,想要翻個身,卻感覺到自己身旁好像還有一個人,因為,他好像正抱著誰——
    薛成安猛地一下子睜開眼,發現自己麵前有一張放大的俊臉,高挺的鼻,薄薄的嘴唇緊抿,那雙如深潭般的眼睛此時正閉著,這樣的顧淮遇看上去倒是溫順很多。
    可是——這些都不是重點!!!!!薛成安掃了一眼自己赤裸的上身,又看了看顧淮遇,他上麵也沒有穿衣服!!這下他是完全清醒了。薛成安努力地試圖回想起昨夜的事,哪怕零星片段也是好的,可是腦子裏許久還是一片空白。
    他屏息,輕輕將自己放在顧淮遇胸前的手挪開,拉起被子看了看兩人的下身。好吧,還不是太糟,至少兩人都穿了內褲。昨天晚上應該沒發生什麼。
    薛成安輕輕吐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起身,一下子就被眼前地板上雜亂散落的衣服給嚇到了,居然,居然,他的上衣居然成了兩半。!由此可見昨夜有多喪心病狂啊。可是為什麼他什麼都想不起起來!!這種時候,薛成安腦袋裏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自然就是走為上計。他實在想不出比這個更好的辦法了。
    這樣想著,薛成安貓著身子下了床,剛走沒幾步,薛成安就覺得不對勁了,他的內褲穿著怎麼有種陌生的感覺,好像大了點。薛成安低頭看了一眼,發現這黑色內褲看著一點都不眼熟,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有過這條內褲。
    “別想了,這就是我的。”忽然,他的身後傳出一個聲音。
    薛成安的動作頓住了。他扭過頭,看著顧淮遇若無其事地穿著一條內褲下了床。他的皮膚白皙,身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精瘦而結實的肌肉不顯得猙獰,而是剛剛好的程度,是一種充滿力量的健美。
    薛成安的目光在顧淮遇的上身快速掃過,然後立即換了方向。雖然現在不是羨慕他身材的時候,可是薛成安的心底還是默默感歎了幾句。
    “如果你不想穿我的——”顧淮遇看著薛成安急切想要一條內褲有滿臉尷尬的神情,頓了頓,淡淡說了句,“你可以脫下來。”顧淮遇黢黑的眼底劃過一抹戲謔。
    薛成安沒說話,僵硬著身子進了洗浴間。
    白色的霧氣騰騰升起,嘩啦啦的水聲裏薛成安赤裸著身體站在鏡子前,他折騰了半天想要把脖子處曖昧的小草莓弄得看上去不那麼明顯,最終成功地自己的脖子搓得紅紅的,隱約蓋住了吻痕,脖子那一塊都像充血了一樣。
    他暗自慶幸著幸好小草莓中的不多,要是多了,簡直是得把自己整個搓成豬肝色,幾天都不用出去見人了。
    不過話說回來,薛成安之前有看過這類的愛情動作片,據他所知,被爆菊的那個人哪怕是事後都會很痛。可是自己身上除了小草莓也沒哪兒痛啊,這麼想著,薛成安已經很確定是自己爆了顧淮遇的菊花。
    想到這裏,薛成安心情不由得複雜起來。
    一呢,他早在六年前就想睡薛成安來著,現在也算是完成了幾年未圓的一個夙願,所以心裏難免有幾分激動高興。
    二呢,他根本沒有想過如今會和顧淮南有任何糾葛。他和顧淮南是沒有可能在一起的,他已經不是幾年前那個肆意濫情的小屁孩了,他不喜歡做徒勞無功的事。
    三呢,最重要的一點,據他對顧淮南的了解,那樣一個報複心深重的人,怎麼可能對於爆菊這種事這麼淡定?想當年他忍不住碰了碰顧淮南側臥裏的那架鋼琴,不知什麼原因,琴鍵按下了之後起不來,不屑被金錢收買的顧淮南發現了以後,他可是‘心甘情願’地為顧淮南做了三個月的清潔兼各種任勞任怨的狗腿子,這種事要是說起來簡直可以寫成一部又臭又長的血淚史。
    剛剛見顧淮南倒是一臉的淡定,可是誰知道他暗地裏又在惡毒地想著什麼陰招。想到這裏,他就覺得被熱氣拂過的背脊有幾分徹骨的涼意。
    薛成安一陣深思熟慮,披了條浴袍就出了浴室。關於爆菊,還是得和顧淮南好好談一談。
    環顧房間,薛成安發現地上散落的衣物已經被收拾走了,床上的黑色被單被整理得整整齊齊,窗簾被顧淮南束到兩邊,明亮的橙黃色陽光在褐色地板上安靜地躺著,空氣中有輕輕飄著的塵埃,房間裏沒有發現顧淮南的身影,很安靜地,隻有薛成安一人,以及他周身淡淡的薄荷沐浴露香味。
    不知為何,薛成安有幾分恍惚,他忽然想起幾年前的一個早晨,他就是在這張床上昏昏沉沉地醒過來,顧淮南端給他一碗瘦肉粥,時間太久了,那個味道他也有些記不清了。去美國的頭兩年,他經常一個人混跡於各種中國菜色的飯店餐館什麼的,卻始終找不到相似的味道。
    “你在幹什麼?”就在薛成安一個人沉浸在回憶裏的時候,顧淮遇進來了。
    “沒什麼。”薛成安說。
    “那就趕緊起來。”顧淮遇打開木質衣櫥從整潔有序的衣物裏拿出一件黑色西服上衣套上。
    相比薛成安穿著浴袍躺在床上的樣子,顧淮遇簡直帥氣瀟灑得跟嫖娼完精氣神十足的大少一樣。
    “哦。”薛成安的臉埋在被單裏,悶悶地應了一聲,然後懶懶地扭了頭,觀察著顧淮遇的一舉一動,他似乎完全看不出有菊花被爆留下的後遺,應該昨天晚上也沒怎麼讓他。。。痛苦吧?這樣想著,薛成安有了幾分底氣,他坐直了身子,小心試探道,“昨天晚上沒發生什麼吧?”
    “你覺得呢?”顧淮遇理著衣領,看了看薛成安脖子上的一團紅印,漫不經心地說。
    “你看,我們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像這種小事沒必要放在心上,你說是吧?”薛成安說。
    顧淮遇的動作頓住了,扭頭看著薛成安,漆黑的眸子裏深不見底。薛成安背後一陣發涼,眼觀鼻鼻觀心,立馬從床上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領帶,狗腿地上前幫顧淮遇係領帶。
    顧淮遇也不阻攔,安然地站著一動不動,任著薛成安替他係領帶。
    薛成安見顧淮遇微皺的眉頭舒展了,顯然五年前的招數至今對他依舊十分受用,於是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開口說,“前幾天你不是說有東西讓我過來拿嗎?東西在哪兒?”
    顧淮遇由著薛成安幫自己係好了領帶,隨後又自己理了理。“醫院裏有一個病人現在正等著我過去動手術,你確定要我現在去雜亂的儲物室裏給你找一個你不要的東西?況且,你現在怎麼出去?”話說完,顧淮遇的視線在薛成安的某個部位停留了幾秒。
    薛成安覺得自己的菊花在顧淮遇意味不明的眼神裏緊了緊。
    “早餐在桌上,等著我中午給你帶衣服回來。”顧淮遇扔下這句話,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消失在了房門口。
    “喂?”正在餐桌前吃著吐司麵包的薛成安接起了電話,並且很有預見性地打開了免提,把手機放在了一旁。
    電話那邊果然不出薛成安意料,季寧開始就是一陣河東獅吼狂轟亂炸。“薛成安!現在都幾點了?你居然還不來公司!上午十點你和那位碎花兒先生還有一份合同要簽你忘了嗎?”
    “合同?那不是你負責的嗎?”薛成安說。
    “他那身碎花實在辣眼睛,你去。”
    “——”
    “好吧,跟你說實話,今天你爸逼著我去相親,沒時間簽合同,你總不能因為工作而耽誤我追求人生幸福的大事吧?”季寧侃侃而談,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滿意地笑了笑,這身打扮簡直是驚豔絕倫。
    “爸他最近過得怎麼樣?”薛成安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將心底的關心化作了一聲問候。
    “還能怎麼樣?吃嘛嘛香,睡得也好,你不用擔心他。”季寧說。
    “好了,我知道了。”說完,薛成安掛了電話。
    “嗯,就這樣。”季寧掛了電話,對一旁目瞪口呆的店主笑了笑,“這一套多少錢?”
    “小姐,你確定要買這一套嗎?我們買了是不可以退貨的,你要不要對著鏡子再看一看?”操著一口廣東腔的中年女人問道。
    季寧十分爽快地回答道,“不需要不需要,就這身我覺得挺好的,阿姨你出個價。”
    “這樣吧,我看你呢,也是誠心要買,這件長袖可是純棉的,很舒服,我就算你三十五好不好,然後這個褲子——”
    “阿姨我現在趕時間,要不給你三百塊買這一身好不好?”季寧從一個黃油油的如同大便一般地錢包裏掏出三張紅票子遞給了阿姨,然後笑了笑,在阿姨無比驚奇地目光裏走出了店子。
    於是,在熙熙攘攘的衣服批發市場裏,季寧帶著一頂老紅色的鴨舌帽,如海藻般的卷發被她嚴嚴實實藏進了帽子裏,她的臉色蠟黃沒有光澤,臉上的斑點遍布,兩邊的耳朵上掛著兩串大圓耳環,一件深綠色的T恤寫著一個大大的‘fuck’,下身是一條破洞的牛仔褲,鏈子叮當作響,牛仔褲長太多了,褲腳被隨意地塞進了一雙長筒的黑色雨鞋裏,雨鞋上還有一行醒目的英文,Adiads。
    季寧就這麼抬著頭,步下生風,以一種無比狂拽炫酷的姿勢離開了吵鬧的衣服批發市場。
    這副打扮去相親,絕對戰無不勝。見一個殺一個,幹淨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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