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漠中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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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自貌且娟娟,男自氣且謙謙。金波淡,玉繩低轉。但屈指西風幾時來?卻不道流年暗中偷換。
“純鈞。揚其華,如芙蓉始出;觀其紋,爛如列星之行;觀其光,渾渾如水之溢於塘;觀其斷,岩岩如瑣石;觀其才,煥煥如冰釋,此所謂純鉤耶。擊則不能斷,刺則不能入,及加之砥礪,摩其鋒鄂,則水斷龍舟,陸剸犀甲。山崩而落洛之水涸,歐冶子而純鈞之劍成。”她小聲背念,眼中泛過些微的柔軟與敬仰,轉瞬波瀾不驚,冷意又出,“洛城繁華,牡丹富貴,來茫茫大漠幹什麼?”
他驚異於少女對佩劍的了解,眼中墨色漸濃。片刻,右手收回劍,左手輕撫著劍鞘,垂眼慵懶看著上麵鏤刻的精細花紋,威儀之態無言顯露:“洛陽晚春已失富貴,牡丹亦拒繁華。倒是這廣袤大漠——”他眯眼,左手微頓,停在劍鞘尖端,“實是有我所求之物。”
少女向右歪頭,依舊把玩長辮,盯著他深沉的雙眼。
他緩緩抽出劍,原來,驚世之劍隻剩下一半的殘缺冷刃,不盡破敗。方非池緩緩說:“第一求,欲請西域漠中鑄劍師修複佩劍純鈞。”
方非池右手一反,將劍立於身後,身姿挺拔如竹,低頭定定看向她:“第二求,欲尋這綠洲中稀世之花——沙蓂一朵。”
和風穿過。少女鬢邊碎發柔柔地飄著。她傾身前躬,抵住他的氣場,似他般注視他:“劍師便罷了。要那花做什麼?”
逆光薄暮中,方非池清俊的臉龐上多了幾分鄭重,回答:“家父患毒,非此花不能解。”他收回殘劍,再道:“不知姑娘還有何問,方某定如實相告。”
她眯眼思索半晌,手中輕端著一個精致小匣,不停地撫摸著。少頃,她露出了清婉的微笑,下了藤椅,踱過地上的一叢濃綠,如煙般移至他麵前,左手纖長的食指從匣中沾了些粉末,貼近他的右臂緩緩勾動,柔巧似白絹。
方非池竟不好奇,而是默契的將右袖捋起,攤掌靠近她的手,等待著什麼。
“叮鈴——”是清風,窗外墨綠林海沙沙聲如跌宕濤聲空靈,遼遠幽寂;是佩鈴,簾邊精小玲瓏的鈴鐺清脆似笛音旋旋,明神歡悅。不久,方非池隻覺心髒處有東西活動,繼而順著右半身的脈絡遊走至右掌,在指間衝撞。
少女將手指貼近。驀地,方非池指尖一陣猛烈刺痛,一隻褐色蠱蟲破肉而出,被少女迅敏收入匣中。
他依舊冷靜,仿若無事般抿去血跡,全然不驚詫於刺痛與蠱蟲,隻是有禮地望著她,仍是含笑。
“你早知道我用蠱測了你的身世?”少女訝異,“那你可知道,若你的答言與蠱測的不同,這牽機蠱——”她眼中冷色微泛,道,“會即刻穿心嗜血,要你的命?”
方非池微怔,轉而又是笑:“隻知這蠱惑我心智,竟不料此蟲厲害至此,在下實是一驚。”
少女皺眉,聽出他的討好,總覺得他是個心思深沉之人,很是危險,便不耐地轉身:“出了綠洲,第一個村子裏的人大多善於鑄劍,技藝精湛。”她拿起一個黑匣,走出門外,又道,“至於那花,就別再惦記了,你找不到。”
她好似就要這樣離開。方非池欲跟隨其後。不料隻走了幾步,她就駐了足,轉身站在滔天碧潮中,倚樹冷冷看向他:“你該朝西走,別跟著我。還有,這次不會再有誰蠱惑你了,大可走出綠洲。”
話畢,她轉身,曼曼搖步前行,就這樣消失在茂密深林中。
方非池思索一瞬,眼中寒光浮現,揚聲問道:“姑娘可有姓名?”
沙沙林聲中,似有沙啞簫聲在四周回蕩,期間夾雜著迷幻的聲音——
“雲魈……”
“雲瀟?”他抬頭看了看陰霾漸散,似有雲消光返跡象的明媚天空,重複道。
誰料,待他西行幾步後,發現一塊天然岩石坐落木屋邊,上麵清秀刻有“雲魈”二字。
他一震。
天空,似又被無邊幽碧,數方黯淡重重遮蔽,仿佛永不見天日。
雲下之魈,可類鬼也,終不見人。飲水食葉於大漠綠洲中,性情詭異多變,難分善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