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3
    床上靜置著一件大紅色的喜服，金色的陽光映照而上愈加有幾分豔麗奪目。袖擺微敞，腰身處稍稍寬大，娟繡著繁複的紋樣，針腳極為精致。
    孫暉側身坐在床邊，指尖輕搭在絲綢上，微抬頭似望向窗外，黝黑的眼眸卻有些暗淡失神。
    房門推開一道縫隙，周權輕步走到孫暉身側，微俯身湊近他愈發白皙細膩的麵頰，伸手搭在他的肩上。
    “你回來了，”孫暉感受到耳邊溫熱的氣體，不禁被嚇了一大跳，忙轉過身去，“這麼早啊，”孫暉望了一眼濃烈的光線，已經不早了，沒想到他竟然在床邊愣了一個上午。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周權吻了一下孫暉的側臉，指尖輕覆上他隆起的腹部，“寶寶有沒有鬧你啊。”
    “寶寶很好。”孫暉握住周權的指尖，沉鬱的麵容略有些笑顏。
    “喜服你試過了嗎，穿著合身嗎，如果不合適我差人拿去裁縫鋪再改改。”周權溫聲問道。他看著床上的喜服心間暗想，成親那日孫暉穿這身一定很好看。
    孫暉望著周權溫和的眉眼點了點頭，心間有些發虛，他留在房間何事也未做，竟連拭喜服這麼重要的事情都忘記了。
    “怎麼了，你是有什麼心事嗎？”周權望著孫暉躲閃的雙眸，從昨日起孫暉便有些沉悶，他誤以為是臨近婚期孫暉心間焦慮，便未多在意。
    “沒有。”孫暉勉強笑了笑。
    “過幾日我便於你成親了，日後我們將廝守一生，你與我之間還有什麼話可不能言說的。”周權柔聲道，他可不希望孫暉一直心情不悅而影響到腹中的孩子。
    孫暉猶豫了一下緩緩道，“今日刑部釋放那些山民出獄，我想去送送他們，可能我們日後就無機會在相見了。”同甘共苦多年感情異常深厚，離別之時又豈會無動於衷。
    “我隻是想想而已，不去也沒有關係。”孫暉低聲道，他亦能理解周權，他將踏入周家，怎能在與那些匪盜有關聯，若被外人看見恐怕也不好。
    “你為何不早些與我提及，”周權心間暗暗自責，他竟然將此事給忘記了，“你是不是擔心我會拒絕你，你與那些人同在山中多年情同兄弟，相送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我又怎會在阻攔你。”
    “我派下人去備一輛馬車，我們現在快些趕去尚還來得及。”周權扶著孫暉起身，伸手拿過一旁的外衣披在他身上。
    “謝謝你。”孫暉眼中有些驚喜，他未想到周權竟然欣然答應了。
    “謝什麼謝，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況且我也不希望你遺憾終生，”周權俯身為孫暉係上了衣帶，“日後無論何事你都不得在瞞在心間。”
    “好，我答應你。”孫暉看著周權極為嚴肅的眉眼，重重點頭。
    “那些山民日後的出路，你就不必過於擔憂了，刑部給他們每人發了一些銀兩，他們回鄉後安心務農便是。”周權眼中閃過一絲憂慮，隻希望他們不要再惹是生非了。
    “改日你替我謝過王爺。”孫暉心知刑部大人絕不會打發善心，恐怕亦是王爺背後所為。
    “你留在朝中不已經算是答謝了嗎。”周權挑眉道。
    孫暉笑了笑，他沒想到周權一直對此事耿耿於懷。
    周權看見停在院中的馬車，他扶著孫暉的衣袖邁過門檻，抬手掀開簾子，俯身坐在了孫暉身側。
    “昨晚你一夜都沒有睡好吧。”周權看著孫暉蒼白的麵頰一陣心疼，若他對此事未在意，錯過了今日恐怕在無法挽回了。
    “也不是。”孫暉小聲道。
    “看到他們離開，你可是放心了，回去之後你要回床上好好休息，什麼也不許再想了。”周權有些不放心的叮囑道。
    馬車緩緩停下了，孫暉起身便想走下去，周權伸手攔住了他，“你暫且等一會，待他們出來後再說，地牢太過陰寒，我可舍不得你親自走下去接他們出來。”
    那些時日在地牢間，孫暉慘白憔悴的麵容已成為周權心間的陰影，他再不舍得愛人受一絲苦了。
    孫暉心間不覺溢出一片暖意，看著周權俊秀的麵容微笑了笑，他抬頭看向遠處的大門。許久隱約傳來一陣腳步聲，幾個官吏帶著一群身著囚服的山民走出。
    孫暉忙起身，側身望了周權一眼。
    “你小心一些。”周權微點頭，他扶著孫暉走下馬車後，便遠遠站在樹蔭下看著孫暉走上前與眾多兄弟告別，畢竟他身為朝堂命官，有他在恐怕他們亦不會太過自在。
    孫暉看著跟隨他多年的手下，如今麵頰消瘦憔悴，雙眸空洞無神采，衣衫肮髒不堪，眼圈不禁微微發紅，是他害苦了他們，若非他的意氣用事，他們如今亦不會淪落到今天這一步。但當匪盜也絕非常事，他們終是要融入平民百姓間的生活。
    官吏走到孫暉麵前點頭行禮，他看著麵前的眾人道，“你們可以走了，但切記日後務必遵守朝堂律法，切勿不可在燒殺搶掠。”
    眾人早已看見孫暉的麵容，神情頗有些激動，待官吏下令後尚未回應一句便紛紛擁了過來。
    “首領。”站在最前麵的男子伸手握住孫暉的衣袖，指尖頗有些顫抖，他還誤以為要在牢中度過一生，心間早有了越獄而逃的惡念，幸而未曾向眾人提及，否則亦會毀了大家。
    “你們拿著銀兩回鄉好好種田過日了，不可再惹是生非了，以後若有什麼難處再來京中尋我。”孫暉望向眾人，然他心知他們過慣了酒肉的生活，想要安穩下來亦是很艱難。
    “張猛，我將他們托付於你了，希望你能照顧好他們。”孫暉看著一旁略年長的男子，張猛跟隨他多年，性情穩重，有他在，他亦放心多了。
    張猛重重點了點頭。“首領請放心吧，我絕不會讓他們再犯錯事。”
    “那首領呢，您不隨我們回去嗎？”一個年輕人張口問道。
    “我。”孫暉微張唇，卻有些難以啟齒，他們幼時在官吏的壓迫下長大，對朝中官員極為厭惡，如今他又如何告訴他們，他已淪為朝堂之流了。
    “我聽說首領已經入朝為官了，好像還和一個姓周的大臣有著不清不楚的關係。”一道聲音突然響起，人群便如炸開了一般，眾多雙眼睛紛紛看向孫暉，夾雜著失望與不信。
    “首領事情是如此嗎？”站在遠處的人擠上前來問道。
    “首領，你說話啊。”年輕人大聲逼問道，“此事不是這樣的，您一定是被誣陷的，您怎麼可以和狗官混在一起。”
    孫暉低下頭，眼眸間亦有羞愧隱著深深的悲傷。
    “若您屈身於狗官隻為了救出我們，那我們寧願永遠留在牢獄之中。”眾人大聲道。
    周權隱約聽見遠處傳來的喧鬧聲，他看見孫暉透著蒼白的麵頰，匆匆走上前，“都給我住口。”
    “孫暉費盡心思將你們救出，難道得來的就是這樣的回報嗎？”周權站在孫暉身側，眼眸冰冷的掃過每一個人的麵容。
    “狗官，這裏輪不到你說話。”年輕人輕蔑的看了周權一眼。
    “當初首領誠心誠意的對待你，而你卻將官兵引入山中害得我們皆被關入牢房中，如今你又何必在這假惺惺的裝好人。”喧鬧聲再次響起，眾人皆七嘴八舌的責罵周權。“首領，你隨我們回去吧，我們大家在田中耕作養你生活，你切勿再跟這狗官混在一起了。”
    “周權不是你們想象得那般。”孫暉的言語顯得有些單薄無力。
    “說我是狗官，若沒有我們的存在，為眾多百姓上述伸冤，窮民皆奮起反抗上山為盜燒殺搶掠，那時將民不聊生，”周權怒言道，“你們曾受過貪官壓迫，認為天下皆無好官，若朝堂並無清官在，天下豈不早亂套了，你們又怎會被放出牢房得以自由。”
    周權絲毫未留給眾人反駁的機會，“孫暉入朝為官又如何，難道你們與他相處多年還不曾了解自己首領的性情嗎？他嫉惡如仇，豈會與那些貪官汙吏淪為一壇。”
    “如今孫暉留在軍中鎮守邊疆，隻為換得你們今後平靜的生活，而卻得到你們的斥責，又會是怎樣痛心。”周權冷聲道。
    遠處的人默默不語，紛紛低下了頭。
    “若你們真心想報答首領的恩情，就前去參軍入伍，也算是助首領一臂之力了。”周權開口道，那些山民身強力壯搶掠慣了，也很難塌心種地，倒不如參軍了，軍中紀律森嚴也可管製住他們。
    張猛走到孫暉麵前，“首領，對不起剛才我們誤會您了。日後我會帶著他們好好生活，您不用在牽掛我們。”
    “首領保重。”張猛抬手示意遠處的人群隨他離開，以後該如何做，他心間已有了盤算。
    孫暉看著遠去的人影，眼中流露出一絲不舍，到底是相伴多年的兄弟，如今一別何時又能再見。
    “好好待首領，否則我絕不會放過你。”張猛走到周權勉強壓低聲音冷冷道。
    “我自知如何珍惜孫暉，這一點就無需你過多操心了。”周權側身靠近孫暉，伸手攔住了他的腰身，“好了，人也送走了，我們該回府了吧。”
    孫暉微張雙唇，心間有些歉意，周權本是好意送他前來，未想卻領來一頓責罵，幸好沒有發生太大衝突。
    “你不用多說，我都明白，回房間後你隻管安心休息就好，然後過幾日開心的與我成親。”周權看著孫暉眼底暗淡的神色頗有些心疼。
    “好。”孫暉望著周權溫柔似水的眼眸，微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