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奏折整齊的摞在桌邊，剛剛掩去了明亮的光斑，漆紅的桌麵略有些暗沉。禦筆靜置在一旁，雪白的宣紙上落下點點殷紅。
    宮女微低下頭站在一側似不敢深呼一口氣，寂靜的大殿中愈加沉悶死寂。
    皇上用力將手中的折子摔在桌上，眉宇緊緊蹙起，蒼白的麵色愈加陰沉，他抬袖低咳了幾聲，麵上的一絲威嚴稍稍褪去，眼眉間似有一絲濃濃的倦意。
    “皇上，保重龍體。”站在一旁的太監走上前，輕拂了拂皇上的後背。
    皇上擺了擺手示意太監下去。
    房門推開了一道縫隙，謙茗跟隨在太監身後抬步邁入門檻，一身淡黃色的衣衫，腰間玉帶娟繡著騰飛的蛟爪，發絲高束在玉冠之下，露出光潔的額頭，白皙的麵容愈加絕美奪目，黛眉間隱隱有一絲逼人的傲氣。
    “兒臣參見父皇。”謙茗俯身跪在地上。
    “起來吧。”皇上抬了抬手，話語間透露著一絲虛弱蒼老。
    謙茗抬頭看著高座上已不複年輕英俊的父皇，自爹親離世後，父皇待他疼愛有加，而他又可曾在意過。記憶中父皇高高舉起年幼的他，眉眼間溢滿慈愛之意，而如今父皇整日操勞於政事已蒼老太多了。
    謙茗見父皇俯身咳著抬步走上前，伸手扶住了他的肩邊，“父皇，您大病初愈要多加注意身體，切勿在整日操勞了。”
    “朕沒事。”皇上輕拍了拍謙茗的指尖，他看著謙茗眼中的一抹擔憂之色，似微微愣在了那裏。
    謙茗抬手示意一側的宮女將折子撤下去，“太醫叮囑過父皇要多加休息，這些勞神之事由我和二哥為您分憂便是了。”
    “謙茗懂事了。”皇上喃喃道，近日謙茗變得愈加謙和，麵上冷漠的神情淡去了許多，他甚至有些不相信，亦不知是否該信任這個多年令他心痛不已的兒子。
    “兒臣過去年幼不知事，犯下了諸多錯事，讓父皇為兒臣費盡了心思。”謙茗俯身輕柔著皇上的肩膀。幸好他及時醒悟了，否則會傷了更多在意他之人的心。“現在兒臣願做一個賢德之人，為父皇分憂。”
    皇上猛然湊近謙茗的麵容，盯著他的眼眸，似想看穿他的心底一般，謙茗不禁感到一陣寒意。
    “父皇，兒臣前些時日派人在民間尋了一個藥方，您服用了些時日，夜間的咳嗽可緩解一些了嗎？”謙茗的溫聲道，麵色未有任何變化。父皇年紀大了，恐怕也變得多疑了。
    “朕聽聞你私下在府中養小侍做樂，日日荒淫無度，甚至將人殘虐致死，可有此事。”皇上拂下了謙茗的衣袖，此事他早有耳聞，那時他深覺虧欠謙茗良多便未曾在意，如今此事已被朝臣彈劾，他不得不稍加管製了。堂堂皇子性子卻如此殘暴，又成何體統。
    謙茗的麵色微變，指尖不覺稍握住衣袖邊，他不知是何人向父皇稟告此事，亦或是皇兄想借此至他於死地，那皇兄想得也甚是簡單了。“兒臣日日在書房中翻閱書卷，又怎有空與小侍尋歡，況且兒臣身為皇子理應憐愛百姓，又豈能草菅人命。”謙茗看著父皇深邃的眼眸，背上不禁湧出一絲寒意，父皇身邊暗衛眾多，恐怕早已知曉了此事的緣由。
    “謙茗，朕疼愛你多年，但朕不希望你欺騙朕，無論事實如何，你開口告知朕，朕都會酌情考慮此事。”皇上望著謙茗絕美的麵容，小茗的容顏與那人酷似，他心有虧欠，多加寵愛了小茗幾分，豈料小茗的性子竟如此殘暴。
    “兒臣所言句句屬實，兒臣不曾傷及過任何人的性命。”謙茗平靜的說，若父皇知曉實情，恐怕不僅是他失去性命，更會連及整個王府，謙茗憶起那道消瘦的身影，心間有幾分動容。
    “來人，將蔡遜帶上來。”皇上擺了擺手，眼中的神采略有幾分暗淡，他又舍得處罰最疼愛的兒子嗎。
    謙茗微愣了一下，心不禁被猛然提起，父皇是如何得知蔡遜的存在，雙眸緊緊盯著遠處的那道身影。
    “草民參見皇上，三殿下。”蔡遜跪在地上深深低下頭，略有些發顫的聲音回蕩在諾大的殿堂中。
    皇上抬了抬手示意蔡遜起來。蔡遜緩緩站起身，仍不敢抬頭望著眾人，隱在碎發下的眉眼略有一絲懼意。
    “我在這，你別害怕。”謙茗下意識的走近了蔡遜，但被皇上嚴厲的眼色遏製住了。蔡遜僅是一介草民，又如何經受得住殿堂的威嚴氣氛。
    他曾承諾保護蔡遜一生無憂，如今連蔡遜被暗中帶入宮中都不曾得知，謙茗心間隱隱有一絲自責。
    “蔡遜，你不必懼怕任何人，說出實情朕自會為你做主。”皇上緩緩開口。
    謙茗看著蔡遜微張的雙唇，麵上稍有一絲緊張，指尖不覺用力按住了掌心。
    “我被客棧老板辭退後，是殿下收留了我，還為我在府中安排了一分差事，若無殿下，我恐怕隻能回鄉下種地了。”蔡遜不敢抬頭，話語略有些磕巴，在皇上麵前他當然知道要為殿下美言，可他言辭匱乏，也隻能這樣說了。
    “三皇子可曾虐待過你？”皇上亦是有幾分沒想到，或許謙茗早已嚴令叮囑過了，而他也在問不出什麼，“你不用擔心什麼，朕會派人保護你的安危。”
    “殿下待我很好，不曾虐待過我。”蔡遜似還想說些什麼，但生怕畫蛇添足，忙閉上了口。
    謙茗麵上似溢出一絲欣喜，眉眼間的柔和衝淡了那絲冷漠，心底隱隱有一絲情愫，他甚至想衝上前去將蔡遜擁入懷中。
    蔡遜不曾憎恨過他的殘暴，甚至願留在他身側，待他的心意早已明了，而他剛才又怎能心疑蔡遜呢。
    “你可還願留在府中做事。”皇上隱隱有一絲欣慰，無論蔡遜的話語是否為真，他都隻當是實情作論。
    “草民甘願留下。”蔡遜稍稍猶豫了一下，若他說出不願皇上是否會放他回鄉，但他身為殿下府中的人，恐怕最後還是由殿下做主他的去留。
    “待他下去吧。”皇上微垂下眼簾，緩緩靠在了椅背上，似有些勞累。
    “父皇，您好好休息，兒臣先告退了。”謙茗看著蔡遜跟隨在宮女身後離開了，有些急切於想對蔡遜表達他的心意，亦不想在房間中多留。
    “朕希望你賢德愛民，徹底摒棄故去的惡性。”皇上見謙茗微微勾起嘴角，麵上似有三分淺笑，絕美的麵容愈加明豔動人，言語不禁冷淡了幾分。
    “兒臣一定不負父皇的期望。”謙茗俯身行禮，轉身離開了房間。
    他走過長廊，匆匆追上了蔡遜的身影，微擺衣袖示意一旁的宮女下去。
    “殿下。”蔡遜不知他剛才的言辭是否讓謙茗滿意，有些忐忑不安的抬頭看了一眼，望著謙茗絕美的麵容，不覺有幾分癡迷。
    “對不起。”蔡遜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低下了頭。
    謙茗似不顧身側走過的宮人，伸手將蔡遜緊緊擁入了懷中，“殿前的那些話語，我全當是你的真心話了，日後我願真心待你，再不讓你受到一絲傷害。”
    謙茗感受到懷中的掙紮，鬆開了手臂，“你不願嗎？”
    蔡遜微搖了搖頭，殿下已經將他留在在了府中，他還有何不願的餘地。
    “我會好好待你的。”謙茗望著蔡遜白皙的側臉，心底湧出一絲情愫，他俯身湊近輕吻了上去。
    “殿下。”蔡遜感受到麵頰上柔柔的溫度，微愣了一下，不禁向後退了幾步。
    “怎麼了。”謙茗溫聲道。
    “我們還在宮中。”蔡遜小聲道，堂堂三皇子在長廊中親吻一個草民，若傳到了眾人耳中，後果也可想而知了。
    “好，我們先回府。”謙茗擁著蔡遜走向了遠處，他已決意日後與蔡遜共度一生，如今亦不懼怕宮中傳遍他有龍陽之好。
    “我看你近幾日都沒有去過集市了，我下午陪你去集市上走走如何。”謙茗一時興起似乎忘記了他叮囑蔡遜的事情了。
    “不用了，我陪您留在房間中就好。”蔡遜看著謙茗麵上的笑容，似覺得有些不真實。
    “那你還有何心事。”謙茗細想了想亦未想到令蔡遜高興的事情。
    “我。”蔡遜微張了張口，緩緩閉上了，今日殿下難得心情頗為愉悅，他又怎能掃了殿下的興致呢。
    “你盡管說出就好，無論何事我都能答應你。”謙茗緊緊扣住蔡遜的指尖，他早已不擔心蔡遜會提出離開之事了。
    “我想回鄉看看爹娘。”蔡遜小聲道，眼底流露出一絲希望，但他心知這根本不可能。
    “好，等過些時日，我陪你一起回去。”謙茗點點頭，他是該陪蔡遜一起去見見爹娘了。
    “殿下，這不行。”蔡遜忙開口道，殿下怎能陪他一起回鄉，莫不是他聽錯了。
    “有何不行的，難道你還擔心大叔大娘不能接受我嗎？”謙茗含笑道，堂堂殿下進入家中已經讓寒舍蓬蓽生輝了，又怎會將他拒之門外，但他想讓蔡遜的爹娘情願讓他與蔡遜在一起。
    蔡遜愣愣的看著謙茗，久久未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