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遠處一片漆黑，走廊間的燈籠隨風飄搖，燭火忽明忽暗，幽幽的月光灑落在角落中，紅柱旁隱約站著一道消瘦的身影，麵容隱在了暗處，深色的衣衫似與黑暗融為了一體。
    翎霖手持筆墨，腰身筆直的坐在桌邊，麵色微沉，精致的黛眉間若有一絲寒意，雙眸凝神看著筆下的紙頁，眉心不禁微微蹙起。
    房門輕敲了兩聲，一個麵容清秀的小侍女端著托盤走入，她小心的將粥碗擺放在桌邊，抬頭微張了張櫻桃小口，看著翎霖冰冷的麵容略有些懼意。
    晶瑩剔透的米粥飄散著絲絲白霧，似撲在翎霖白皙的麵頰上，然他翻閱著指間的書卷好似未看見一般。
    “王爺，奴婢讓廚房做了一碗熱粥，您多用一些。”侍女看著翎霖冰冷的眼眸，口中的話語略有些結巴。
    “你下去吧。”翎霖微抬了抬衣袖。
    侍女轉身走向房門，忽然憶起剛剛蕭先生的叮囑，頓住了步伐，“王爺。”
    “還有何事。”翎霖略有些不悅的說，他不知平日間素來沉默的侍女今日怎這般多言。
    “天色不早了，您也早一些休息。”侍女小聲道。
    翎霖聽著柔弱的聲音麵前不覺浮現出了一張溫和的麵容，他抬頭望向漆黑的窗外，遠處隱約有一道輪廓，“你出去告訴他，讓他回房不必站在房門外守著。”
    “是。”侍女匆匆離開了。
    翎霖側身看見書卷旁的粥碗，他伸手拿起湯匙舀了一勺，米粥間夾雜著細小的山藥塊，腦海中映出一幅畫麵，蕭琅端著粥碗站在他身側，輕輕吹了吹微燙的米粥喂入他口中，眼中含滿深情，而他張口咽下了粥，麵上溢滿笑意。
    翎霖用力握住湯匙，冰裂紋蔓延而上，那不過是他一時糊塗而已，他不相信自己真的對蕭琅動了情。這些時日他想盡辦法忘卻身側之人，甚至不惜將蕭琅趕離了房間，然蕭琅的身影卻仍不時的浮現在他麵前。
    他抬袖用力拂開粥碗，低頭看向卷頁，盡力迫使自己平靜下來，指尖在書冊上留下了一個深深的印記。或許他早已看到了深埋在心底的情愫，但卻無法麵對主動求歡的羞恥。
    夜色漸深，烏雲掩住了柔和的光芒，微風似猛烈了幾分，略帶一絲寒意，擊打在窗紙上發出陣陣聲響。細密的雨點傾瀉而下，漸漸變為雨珠，順著朱紅的柱子滑落而下，落下了一片水漬。
    翎霖隱約聽見一陣低沉的咳嗽聲，他猛然抬頭望向窗外，角落處一片空蕩蕩的好似沒有任何人影，但他心知蕭琅絕不會輕易離開的。
    翎霖起身走向房門，一旁的侍女忙走上前，“王爺，外麵雨大您就不要出去了，若您想要什麼吩咐奴婢去做就是了。”
    她見翎霖的腳步絲毫未有停頓，打開抽屜拿出一把油紙傘匆匆追了上去。
    蕭琅站在走廊的台階上，一側的衣衫已經被雨水浸透了，寒風拂過愈發陰冷，他不禁微微抱緊衣袖，雙眸仍癡癡的望著房間中的燭火。已經是深夜了，王爺仍未睡下，可是明日王爺清晨便要起來去上早朝，餘下休息的時間還有幾個時辰，蕭琅想走入房間勸翎霖休息，但又生怕激怒了他。
    蕭琅微微側身靠在紅柱旁，俊秀的麵容愈加蒼白，一側的發絲緊貼在麵頰上緩緩淌下水珠。
    他看見麵前的一抹光亮，眼眸中似有些欣喜，抬步走上前去，看著翎霖溢滿怒意的麵容，他微微低下頭，口中解釋的話語還未說出便被翎霖打斷了。
    “我派侍女讓你回房間了，你怎麼還站在這裏，外麵下雨了，你難道不知道嗎。”翎霖看著蕭琅被淋濕的衣衫，麵上閃過一絲焦急。
    “對不起，”蕭琅眼底隱著一抹傷痛，“夜冷雨大，您快回去吧，小心受了風寒，天色已經很遲了，您回房間後就早些休息吧，那些書卷明日再看也好。”
    “大夫曾叮囑過您多加休息切勿操勞，您為了寶寶稍放一放那些朝務好嗎？”蕭琅望向翎霖腹部的衣衫，近日翎霖一直伏案到深夜，甚至休息得愈來愈遲，他恨不得想進房間勸翎霖早些睡下，但又擔心翎霖動怒傷到腹中的孩子。
    “這些事不用你多管，本王命你速回房間。”翎霖壓過心底的一絲不忍，冷冷道。
    “王爺，求您讓我留下好嗎，我看著您睡下後就離開，”蕭琅哀求的看著翎霖，否則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安下心，“我答應您絕不踏進房門中一步。”
    “曾經是本王一時糊塗，日後你切勿在多想了，”翎霖側身看向了遠處，生怕他一時心軟話語間留有餘地，“就算你以此傷害自己，本王也絕不會心軟一分。”
    蕭琅的身體微微傾斜，不禁猛然向後退了一步，不可能的，他猶記得昔日翎霖陪在他身側與他一同期待著腹中的寶寶，而如今才不過幾日而已，翎霖竟說出如此絕情之言，他們是真的的情盡了嗎。
    “王爺，可是因我做錯了什麼，隻要您說出，一切我都甘願改。”蕭琅走上前伸手拉了拉翎霖的衣袖。爹爹已逝，他留在京城中隻為了翎霖和寶寶，可若翎霖對他毫無一絲情意，他又該如何辦。
    “不是你的錯，我們身份懸殊本就不該在一起。”翎霖微動雙唇，看著蕭琅慘白的麵容，語氣不禁緩了幾分。
    蕭琅猛然低下頭，眼底一片死寂，“是蕭琅奢望了，蕭琅隻是一個平民怎麼敢高攀上高貴的王爺。”曾經他也這般想過，甚至退避著翎霖的關切，但他看著翎霖深情的雙眸，卻不禁深陷入其中。
    翎霖忽然有一絲將蕭琅擁入懷中的衝動，他握緊隱在衣袖下的指尖，盡力忍住了。“帶他離開。”翎霖看向身側的侍女。
    侍女看了看蕭琅，蕭先生留在王府中也有一段時日了，她總不能硬趕蕭琅離開吧。蕭琅轉身緩緩走出了走廊間，雨水順著光潔的麵頰滑過，衣衫全然浸透了，刺骨的寒意似浸入了肌膚之中。
    翎霖抬步邁入了門檻之中，緊握的指尖在白皙的掌心間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記，他站在桌邊，心間一陣鈍鈍的刺痛。讓蕭琅寒心離開了也好，至少這樣他就不用再冷聲嗬斥蕭琅了。
    “王爺，外麵的雨下得更大了。”站在窗邊的侍女感受到麵頰上的濕潤，她抬手想關上房門，看著院中孤零零的身影，指尖僵在了那裏。
    翎霖抬頭望了一眼，那道消瘦單薄的人影映入眼簾中，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情愫似被激起，再無法忍下，“讓他進來吧。”或許他是避不開蕭琅了，就算他趕蕭琅離開，又能忘卻心間的人影嗎，更何況他腹中已有了蕭琅的血脈。難道他想讓寶寶一輩子都見不到親生爹爹嗎。
    侍女推開房門走了出去，蕭琅抬步邁入門檻，腳下濕漉漉的落了一片水漬，她側身拿過一塊幹淨的手帕遞給蕭琅。
    蕭琅抬手拭了拭麵上的水珠，看著翎霖高挑的背影，他不知翎霖因何而突然改變心意，亦或是一時心軟了而讓他進入房間，但他擔心明日醒來翎霖再次是一副冰冷的麵容。
    “蕭先生，您身上的衣物都濕透了，我去取一件幹淨的衣衫為您換上吧。”侍女張口道。
    “不用了。”蕭琅微擺了擺手。
    “你下去，再讓廚房熬一碗薑糖水。”翎霖看向侍女，他故作漠然終還是擔憂蕭琅的安危。
    侍女意會，拿起油紙傘匆匆離開了。
    “再三讓您動怒，是蕭琅的過錯，您早些睡下，我這就離開。”蕭琅稍挪了挪腳步，略有些眩暈，他伸手扶住桌邊，王爺一直背對著窗邊，恐怕是不願看見他的麵容吧。
    “外麵雨大，你今日暫且留下來。”翎霖略有些生硬的說，憶起曾經蕭琅躺在他身側將他擁入懷中，心間溢出一片暖意。
    “好。”蕭琅點點頭，他走到床邊稍稍猶豫了一下，抱起被褥平鋪在地上。
    翎霖看著蕭琅的舉動，微張了張口卻沒有多說什麼。
    蕭琅起身吹滅了桌邊的燭火，隻餘一支將將燃盡的蠟燭，光芒異常微弱。
    他望著翎霖微蹙的眉頭，忙解釋道，“您明日還要早起去上早朝，若再不趁早睡下，恐也休息不了幾個時辰。”若換做以往，或許他早就擁著翎霖躺在床上了，而如今他生怕惹來翎霖的厭惡，也隻能小心勸幾句。
    蕭琅見翎霖脫下外衫躺在床上，亦緩緩躺下了，雖鋪了一層床褥，但地麵的寒意仍侵入了身體中，胸肺間的疼痛似愈演愈烈，他用力握緊被邊，極力隱忍著咳嗽，生怕吵醒了床上的人。
    翎霖微微側身借著幽幽的月光看見蕭琅微微蜷縮的身體，麵容似深深掩在了被下，他起身抱起蕭琅扶著他躺在了床內側，指尖殘餘的溫度仍異常冰冷。他拉過一旁的被子蓋在蕭琅身上，不覺緊緊擁住了懷中的身體。
    蕭琅微閉著雙眸，不敢亂動半分，生怕失去了這片刻的溫暖，而待明日醒來後這一切再不會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