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朝堂上一片寂靜，衛瑄高坐在龍椅上，麵容冷峻，姣好的丹紅稍抿，精致的眉眼間若有一絲陰鬱，他冷冷看著下麵的群臣，微微擺了擺衣袖。
    “退朝。”元康朗聲道。
    朝臣紛紛離開大殿中，裴言看著遠處明黃色的身影，抬步追上前去。
    衛瑄聽見身後的腳步聲，稍稍頓了頓步伐，他轉身看著裴言蒼白俊秀的麵容，心間有一絲動容。他昨日出言斥責老師，恐怕老師心中亦是很難受，他重生一世曾發誓絕不在傷害老師半分，然老師今日之舉實在讓他太過失望。
    裴言微張雙唇看著衛瑄眉間的寒意，口中的那句瑄兒咽了回去，“皇上。”
    “太傅大人有何事。”衛瑄的麵容漸漸冷了下去。
    “臣想提醒皇上保重龍體，切勿連夜操勞。”裴言看向麵前的背影，眼眸間隱隱有一絲傷意。
    “朕自會好好照顧自己，不勞太傅操心。”衛瑄張口打斷了裴言的話。
    “近日太傅與陳大人關係甚密，更是在朝堂上不停小聲交談，太傅又有何緊急之事不能與陳大人私下相商，亦或是在暗中提點陳大人。”衛瑄憶起二人一同步入朝堂，心間便燃起一絲怒意，若朝中百官看見這幅情形，念及裴言的麵子也絕不敢針對於陳氏。
    “臣隻是”裴言麵上有些苦澀，他見陳軒麵色泛黃似有隱疾在身，便趁機為陳軒診脈提醒他多加注意身體，誰知瑄兒竟會因此誤會。
    “好了，太傅不必再說了。”衛瑄擺了擺手，他已不想再聽老師的解釋之詞了。
    衛瑄抬步走向遠處，他隱隱聽見幾聲低沉的咳嗽，腦中似乎浮現出老師上一世麵色慘白黯然神傷的模樣，心中不禁一陣刺痛，他轉身匆匆奔向了裴言身邊。
    “老師，”衛瑄伸手扶住裴言的衣袖，指尖微微有些發顫。
    “瑄兒，怎麼了。”裴言看著衛瑄麵上焦急擔憂的神色，抬手輕覆在衛瑄的指間。
    “老師近日可是覺得身體不適。”衛瑄撫著裴言溫熱的掌心，心中的不安稍退。
    “我沒事，剛才隻是喉嚨有些癢，輕咳了一聲。”裴言微微搖頭，他內力深厚多年不曾有過小病小痛。
    “去喚太醫。”衛瑄看向站在一旁的元康。
    “瑄兒，我真的沒事。”裴言溫聲道，“老師習醫多年，難道瑄兒還不相信老師嗎？”
    “我相信老師的醫術，但，”衛瑄更擔心老師會對他隱瞞病情，而他還毫不知情的斥責老師，待他發現那一切時就太遲了。“老師讓太醫看看好嗎，我也好放心一些。”
    老師當年為了救他擋下一劍，重傷心脈，多年不曾痊愈，他生怕老師近些時日因陳軒之事而鬱結於心，激發了舊傷。
    裴言點點頭，“我答應過瑄兒一定會好好保重身體。”
    “昨日我不該那般冷聲嗬斥老師。”衛瑄麵上有些愧疚，老師與陳軒在朝中共事十多年，感情頗深自然看不得陳軒年邁被逐出朝堂備受同僚排擠。
    “我沒有生瑄兒的氣。”裴言看著靠在自己身邊的衛瑄，不覺抬手輕撫上了他的發絲。他怎舍得與瑄兒慪氣呢，縱然瑄兒小時犯了再大的過錯，他也不曾訓斥過瑄兒，隻是暗自傷心沒有教導好瑄兒。
    “我答應老師隻削弱陳家在朝中的地位，日後必善待陳氏族人。”衛瑄眼中有幾分欣喜，他還曾以為老師會如上一世般對他失望至極，再不會原諒他。
    “瑄兒說的可真。”裴言擔心衛瑄僅是一時安危之詞而已。雖身在高位優柔寡斷難以成大事，但若手段厲狠更無法成為明君讓天下百姓安康無憂。
    “我豈能欺騙老師。”衛瑄微微點頭，“若我向自己的親舅舅下手就當真是六親不認的不義之人了。”他雖早已得知自己的身世，然他仍不會忘記多年來舅舅對他的疼愛。
    裴言緩緩放下了心，或許是他多慮，衛瑄身為帝王，年輕氣盛自然看不得朝中的數位陳大人，削減陳氏的幾分勢力稍加提點一番也不是不可。
    遠處太醫跟隨在元康身後匆匆走過來。
    太醫看著站在皇上身側的裴言，麵上稍稍露出一絲難色，他硬著頭皮走上前去，太傅醫術高超，又豈有讓他診脈之理。
    “臣參見皇上。”太醫俯身行禮。
    “免禮，”衛瑄擺了擺手。
    太醫看向裴言俊秀的麵容，裴言微抬衣袖露出白皙纖細的腕間，太醫抬指輕搭。
    “如何。”衛瑄見太醫許久未有一絲言辭，開口問道。
    太醫一陣猶豫，微張雙唇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我不過是輕咳了幾聲，並無大礙。”裴言溫聲道，“多年來瑄兒可曾見我染過風寒。”
    衛瑄看了裴言一眼，頗有些怨言，是不曾，但裴言積勞成疾舊傷複發可是不治之症，又豈能再耽誤片刻。
    “你實話實說，不得隱瞞半句。”衛瑄冷聲道，言語間似有一絲威脅之意。
    太醫抬頭看著二人的麵色緩緩道，“太傅大人多年前身受重傷，傷及根基難以痊愈，近日過度操勞，身體頗有些不適，日後多加休息便可。”若他說太傅安然無恙，皇上必不會相信，而若他嚴重了，皇上恐怕也不會放過他。
    “你可有所隱瞞？”衛瑄微蹙秀眉暗暗思索太醫的言辭，若老師無事自然是好，但他擔心老師與太醫串通一氣欺騙他。
    “臣怎敢欺君。”太醫忙低頭說道。
    “好了，瑄兒聽見我沒事也該放心了吧。”裴言見衛瑄開口還想說些什麼，忙出聲為太醫解圍。
    “太傅日益操勞，身體又豈會無事。”衛瑄側身看向裴言，似有一分算賬之意。
    “我以後一定注意多加休息。”裴言輕握衛瑄隱在衣袖下的指尖。
    “老師每次都在安慰我，又可曾真在意自己的身體，”衛瑄揚聲道，“若我夜晚在看見老師的房間燃著燭火，我可不會輕饒老師了。”
    “老師就算不在意自己，也要想想府中的惜兒，平日間老師回去得很遲，惜兒怕是也勉強撐等到很晚。”衛瑄緩了緩語氣，他平日繁忙不能時時陪著欣兒，有小婉哄著欣兒到尚好一些，而在裴府，老師日日上早朝本就離開得早，平日又難得空閑趕回去，惜兒等不到老師的身影，怕是異常傷心。
    裴言想到惜兒麵頰上的點點淚痕，眼中有幾分愧意，他曾答應過瑄兒好好疼愛惜兒，但卻總將孩子冷落在府中。每次惜兒被他抱在懷中時都要哭上許久，他再三承諾才勉強止住淚水。
    “今日老師早些回去陪陪惜兒。”衛瑄無法親身陪在孩子身邊，隻能期待老師將那份愛意帶給惜兒。
    裴言點點頭，未在推辭半句，他早就答應陪惜兒去集市上逛逛，多日也未曾實現過。今日若是他早早回府，惜兒看見他的身影必然很是欣喜。
    遠處一個太監匆匆走入長廊中，元康上前一步攔住了他，太監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元康點點頭，走向衛瑄。
    “皇上。”元康小聲喚了一句。
    “何事。”衛瑄眼中暗淡的神色仍未褪下。
    “太後娘娘請您去慈寧宮小坐。”元康微低下頭。
    “你派人告訴母後，說朕正與大臣議事無暇前去。”衛瑄冷笑了一下，母後得知他請舅舅回府養病，怕是坐不住了。
    元康轉身吩咐一旁的太監，皇上本是不願麵見太後，但此事甚為焦急，太後又豈肯安心留在宮中。
    “老師回府吧，我會妥善處理好此事。”衛瑄看了看遠處的天色，若在拖下去恐怕就浪費了他的一片心意了。
    “瑄兒行事三思，勿要與太後爭執。”裴言清楚太後的性情，若非衛瑄請回陳大人必不會善罷甘休，而衛瑄又豈有耐心與太後耗下去。
    “老師不必多慮，我會好好勸解母後。”衛瑄自然記得父皇臨終前的遺言，他忍不住心中的怒意，讓小婉前去慈寧宮陪伴母後便可。然他似乎忘記了小婉是舅舅的獨女，看著父親離開朝堂又豈有冷靜坐在宮中之由。
    裴言擔心再三勸道惹來衛瑄的厭煩，顧不在多言了。
    衛瑄看著裴言的身影，似忽然憶起了什麼匆匆追上前去，“老師，你回府時將這個帶給惜兒。”衛瑄從衣袖中掏出一個精致的小彈弓，他本是剛才想給老師的，結果卻忘記了。
    裴言伸手接過，惜兒與欣兒不同不喜歡這種小玩意，或許那些看似花俏的小零碎更討得他的歡心，衛瑄能親眼見到惜兒的機會並不多，隻能偶爾送一些小禮物彌補心中的愧意，裴言擔心說出此言會破壞了衛瑄的一片心意。
    “希望惜兒能喜歡。”衛瑄甚至想親手送給惜兒，但那隻是他的奢望。
    “惜兒一定會喜歡的。”裴言輕撫了撫衛瑄的肩邊，他會告訴惜兒那是一個很疼愛他的叔叔送的。
    裴言時時會在惜兒耳邊念著衛瑄的身影，或許孩子現在還小印象並不深刻，但待惜兒漸漸長大終會明白衛瑄待他的疼愛。
    

    作者閑話：

    “惜兒，明天爹爹送你到很疼愛你的叔叔身邊好嗎？”裴言將坐在一旁的孩子抱到懷中。
    “不要，我不要離開爹爹。”惜兒將頭埋在裴言懷中。
    “惜兒乖，你可以在宮中陪著哥哥玩。”裴言柔聲道。
    “不，我隻要爹爹。”惜兒盡力搖著頭。
    “如果叔叔是你的親生父親呢。”裴言輕拭著惜兒麵上的淚水，深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