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沒經曆過的人覺得浪漫美好。經曆過的人覺得——反正不想再經曆第二次。
    首先第一，要確定賓客名單。周焜粗略算了一算，他這邊親戚需要兩桌，同學朋友需要十桌，同事需要三桌。唐璐瑤那邊親戚需要四桌，同事需要兩桌，朋友無，同學和周焜的部分重疊。再加上周焜媽媽的三桌朋友，一共是二十四桌。
    周焜每次去各大酒樓喝喜酒的時候都有特別留意過會場情況。他最滿意的就是水晶酒樓的二樓天鵝廳。那個場子呈四方形，柱子少，去年剛翻修了內裝，而且容納極限是二十八桌。他們二十四桌，正好坐起來不那麼擠。
    他如意算盤打得噼啪響，然而還是低估了H市婚慶市場的火爆程度。五月份他去水晶酒樓預訂酒席，卻被告知周六周日的場次年內已經被預訂光了。等著在這個廳辦婚禮的新人一直排到了明年三月份。
    “要不換一家吧？”晚上唐璐瑤回家聽周焜說了情況以後，出言相勸道。
    “就這家最合適。同級別的那幾個酒樓我都去看過，要麼是裝修太舊，要麼是長條形的廳。再差的又不想選了，貴的又太貴。”
    “哎呀，不就結個婚哪兒辦酒不行啊！？長條廳怎麼不好了？”
    “長條廳客人視線和感受都不好。我去過我知道的，新娘新郎在台上走來走去的，別人坐在下麵脖子都要轉酸了。你現在就這副三不管的態度，到時候辦得不好還不得都怪我！”
    “誰怪你啊？這有什麼好怪的？你就算什麼都不辦，騎個自行車把我拉回去我都願意。正好省事了。”
    周焜被她氣笑了。
    “我真是服了你。說得這麼容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偷懶不想管！我明天去找找人，看看能不能給我們挪個時間出來。我以前呆的那個公司有一個同事好像是水晶酒店老總的現任老婆和前任老公生的兒子。”
    “那不就是繼子嗎？”
    “是吧。”
    “真是辛苦你了阿焜！一切就拜托你了！”
    事實證明在中國真是幹點啥都要憑關係。最終周先生和唐小姐的婚宴定在了今年十月二十號中午，水晶酒樓天鵝廳。
    場子訂好了還有很多瑣碎事要辦。接下來還要拍婚紗照，找婚慶公司，跟他們詳細討論婚禮細節，找人做喜帖，買煙酒糖，聯係車隊，聯係花店，預訂接親用的酒店，還要預訂婚禮前晚安置唐璐瑤家一大波親戚的酒店。籌備這些事情的同時，他們家新房還在裝修。唐璐瑤和周焜兩人經常加班，根本分身乏術。幸虧有婆婆管裝修的事。隻不過她又要負責三人的飲食起居又要不時到新房那邊去監工，著實辛苦。等新房裝修一完成，婆婆就累得進了醫院。
    唐璐瑤心裏在感激婆婆的同時，隻求上天保佑她以後千萬別生男孩。原來娶個媳婦這麼費事！還是嫁女兒簡單得多！看看她爸媽，除了給點陪嫁啥都不用操心。
    在籌備婚禮這件事上，周焜出了80%的力。而唐璐瑤隻出了20%的力，就這20%她還老大不耐煩。
    那天唐璐瑤忙了一上午，剛準備去午睡，周焜就打電話來說：“唐總。中午到婚慶公司試婚紗，別忘了。”
    “我沒忘啊！”唐璐瑤無奈隻好爬起來趕到婚慶公司。
    策劃小妹跟她說：“我們這裏有八十多件婚紗。你要選四件。一件接親的時候穿，一件迎賓的時候穿，一件上台的時候穿，還有一件禮服，敬酒的時候穿。你慢慢選吧。”
    唐璐瑤看著滿滿一屋子的婚紗，頓時隻覺得生無可戀。
    她試了好幾件，自我感覺都不錯。而周焜坐在一邊的沙發上看她，每次她問他：“怎麼樣？”他都不甚滿意地說：“一般吧。你再試試其他的。”
    唐璐瑤看著再不走下午就要遲到了，不禁著急起來。可是試來試去她老公總是不太滿意。
    “你下午請假了？”她問周焜。
    “是啊。幹脆你也請個假吧。一下子試不好的。”
    唐璐瑤耐著性子問：“那你說到底要什麼樣的才好嘛！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管得真寬啊，連新娘子穿什麼衣服他都要管！
    “我覺得吧。你這種初中生身材，就不要選什麼深V，魚尾的裙子了。那不適合你。”周焜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閑閑地說。
    策劃小妹想笑又不敢笑。唐璐瑤隻想拿手裏的捧花去砸他。
    “也不要選拖尾的。你這麼矮，小心踩到裙子摔死。”
    “就老老實實穿那種公主裙吧，帶泡泡袖的那種。很可愛啊。還有敬酒的禮服選個紅色的吧，別老穿白的，你穿紅的也很好看。”
    “好吧好吧，都聽你的。”唐璐瑤想著速戰速決，於是也懶得和他囉嗦了。反正穿什麼樣的婚紗她自己是真的無所謂，最主要是他覺得好看就行了。這種小事，就讓著他吧。
    如果說把他們之間的事當成一個愛情電影的話。那麼唐璐瑤自己就是編劇，而周焜就是導演。他隻要按照她指定的大方向去執行就可以了，細節她懶得幹涉。
    好不容易定下四件婚紗了，策劃小妹又把新郎新娘留下，三人坐在小圓桌邊再次敲定婚禮細節。
    “上次你們說省去新郎回答問題闖關的環節，那整個婚禮過程會有些短哦。你們有沒有什麼別的可以說的？說說你們的愛情故事怎麼樣？比如第一次見麵時的感覺，還有是誰先告白的，為什麼會認定對方，新郎求婚的過程什麼的。告訴我，我來整理成文字，到時候做一個PPT，肯定感人！”
    兩人對望一眼。唐璐瑤跟策劃小妹說：“沒什麼特別的。還是不說吧。”真要說嗎？太不和諧了吧。
    策劃小妹無奈地說：“那有沒有愛的感言呢？或者新娘和新郎一起念一首詩唱一首歌。或者新郎現場求婚？”
    “不要不要…”唐璐瑤趕緊否決。她覺得愛情是很私密的事，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分享出來，感覺會很尷尬。周焜顯然也覺得這個主意很為難，他此刻擺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有義務提醒你們。你們把儀式搞得這樣寡淡，賓客們都會覺得無趣。沒有爆點啊！氣氛炒不起來啊！這樣吧，你們當眾接吻，三分鍾，怎麼樣？肯定讓現場氣氛熱烈。”
    周焜說：“不行。不熱烈就不熱烈吧。新娘爸爸把新娘送到我手上，我們交換戒指，發誓，互相說些承諾，然後接受祝福，再表達對賓客的感謝。這就完了。然後我們就下台。你們就留在台上出題給觀眾送禮物。就這樣可以了。”
    唐璐瑤說：“正合我意。”
    策劃小妹歎口氣說：“那就這樣吧。像你們這樣的真少見。結婚啊！一輩子就一次，不想留下什麼特殊的回憶嗎？”
    “不想。”
    走出婚慶公司，周焜問唐璐瑤：“你還去公司嗎？”
    唐璐瑤點點頭。
    “我送你。”
    “不用了，你回家休息吧。我坐323很快的。”
    “你就這麼不耐煩跟我呆一塊兒？”周焜不滿地說。
    “沒有沒有。走吧，我坐你車。”唐璐瑤對周焜這種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性格很是服氣。他在人前裝得有多酷，私下裏就有多愛黏人。
    一路上唐璐瑤一直在算計。
    “我現在最最關心的問題，就是勞師動眾辦了這場婚禮，我們到底是賺錢還是虧本？”
    周焜很少見她表露出金牛座的特質。原來她也有愛錢的時候。
    “放心吧。一般婚禮都是賺錢的。二十四桌，當作是一百二十個家庭算，每家送500，我們就有六萬。這就已經賺了。況且我兄弟會隻送500？你親戚會隻送500？”
    “可是也有送200的人啊！春蘭就肯定隻送200你信不信？”
    “哈哈哈哈，你們好姐妹還計較這個？她結婚你送了多少嘛？”
    “200。”
    “唐璐瑤我第一次發現你這麼小氣啊？還真是金牛座啊。”
    “我還送了她一套蒸鍋呢！再說了，君子之交淡如水，你懂嗎？”
    婚禮當天的情形怎一個忙字了得。
    婚禮前一天，A市的親友團就過來了。要安排他們吃晚飯，還要安頓他們在酒店住下。周焜費了多大勁就不提了。這幫親戚到了酒店就開始打牌。晚上鬧得厲害還被酒店其他客人投訴了。唐璐瑤處理完投訴隻覺得心累，倒在床上就不想起來了。
    遠道而來的張巧婕是她的伴娘，今晚和她睡在一間套房裏。
    “周焜那邊有多少伴郎啊？”
    “四個吧。”
    “你這邊就我一個，我怎麼應付啊？瞧瞧你這人緣臭的。”
    “有你就不錯了。”唐璐瑤看著她說：“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是我臆想出來的朋友。明天到了婚禮現場，他們告訴我從來就沒有張巧婕這個人存在過，那我怎麼辦？”
    “你才是我臆想出來的呢。”
    唐璐瑤覺得張巧婕就是自己不合群，孤僻，謹慎，理智，甚至怯懦的那一麵。她們在這方麵像極了。不過幸好她還有勇敢的一麵。
    “居然就真讓周焜得逞了。哎，我還以為你和我一樣，準備一輩子單身呢。”
    “嗬嗬，並不。我要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了。所以臆想中的朋友你自求多福吧。”
    “是的，到了我們該說再見的時候了。”
    “那你怎麼還不從窗口跳下去？”
    “你才該從窗口跳下去呢！你憑什麼覺得自己是真實的，我是虛幻的？說不定你才是虛幻的。”
    “很簡單啊，如果我是虛幻的，明天要跟周焜結婚的就是你。你願意嗎？”
    “我還是虛幻吧。”
    “哈哈哈哈。”
    “我們人緣太差了，你說呢？”
    “是啊。如果我有多幾個朋友就好了。至少今晚能有人送我一個脫衣舞男。不像你，摳門兒，送我倆枕頭。”
    “咱們國家沒有那玩意兒！”
    “你怎麼知道沒有？你沒去找過罷了。等你結婚的時候，我一定找來送你。把你的處女之身交給脫衣舞男，哈哈，讓你老公鬱悶去。”
    第二天早上六點鍾唐璐瑤就起床了。策劃小妹帶著化妝小妹給她化妝，講解。張巧婕賴在床上懶得起來。隔壁房間的小堂弟跑進來非說要幫忙。
    他倒是很熱心，一個勁兒地問：“姐，你的鞋子藏在哪裏好？”
    唐璐瑤說：“一個藏在馬桶水箱裏，一個藏在空調通風口裏。”
    “太棒了！那幫蠢直男肯定找不到！”
    八點鍾的時候，周焜帶著十來個蠢直男來敲門了。
    小堂弟從貓眼裏看他們，隔著門跟他們對話。走廊上還站了些唐璐瑤的親戚，以及其他看熱鬧的房客。
    “唱個櫻桃小丸子。”
    “唱個新白娘子傳奇。”
    小堂弟在門口不停的給外麵的人出難題。當屋外的一幫漢子大聲唱起“千年等一回！”的時候，他還起勁地說：“我最愛聽這個！”
    張巧婕說：“我也最愛聽這個。”
    於是讓他們唱了好久。
    過了一會兒又聽見小堂弟喊：“姐，他們塞紅包進來。我要不要啊？”
    唐璐瑤心想這孩子真是一股呆氣，連要不要紅包這種問題還問。
    過了一會兒又聽見他喊：“姐姐，他們在撞門！”
    唐璐瑤說：“快開門吧。小心把酒店的門撞壞了。”
    眾人進來以後，客套幾句就開始四下裏尋找新娘子被藏起來的兩隻鞋。有的找被子底下有的翻窗簾後麵，還有的抓著張巧婕和小堂弟要搜身。
    周焜今天穿著西裝禮服，寬肩窄腰帥得辣眼睛，但不足以迷惑唐璐瑤的神智。
    他嚴肅地跟唐璐瑤說：“自己乖乖交出來吧。免得耽誤了時間。你看這都快九點了。”
    唐璐瑤心想，這是嚇唬我呢？難道我還怕耽誤了時間不成？愛找不找，找不到我不嫁了。
    “遊戲規則，我無能為力。”她攤手。
    周焜也懶得跟她囉嗦了。他先是直接跑去洗手間三兩下翻出了一隻鞋子。然後又在眾目睽睽下搬椅子去夠空調通風口。
    當他把兩隻鞋子都找齊給唐璐瑤穿上時，伴郎團裏爆發出一陣喝彩起哄的聲音。張巧婕和小堂弟一臉懵逼站在旁邊，臉上的表情就跟漫畫裏被絕招瞬間秒殺的人一樣吃驚：“怎…怎麼會？！”
    唐璐瑤沒有錯過周焜臉上那微微得意的神情，他好像在說：“你也就這點想象力了。”
    確實，電影裏最常見的藏槍支毒品的地方。唐璐瑤腦子裏的那些橋段周焜一眼就能看穿。
    “真該藏一隻在空調外機上。”張巧婕說。
    周焜很不屑地看她一眼，打橫抱起唐璐瑤就出門揚長而去。那樣子真有點搶婚的架勢。唐璐瑤很想跟他說：“慢點。反正也沒人跟你搶。”
    車隊從酒店一直開到剛入住不到一個月的新家，在家裏給兩邊的老人敬了茶以後，眾人又上車往水晶酒樓趕去。
    雖然前期準備很費了一番工夫，致使唐璐瑤數次興起了想要拉著周焜私奔的念頭。但好在整個婚禮過程沒出什麼亂子。
    唐璐瑤本以為周焜是胸有成竹，能把控全局的。可就在致辭的時候他還是緊張得說錯了話，引得台下觀眾陣陣發笑。
    她本以為自己是淡然而自持的，甚至有點瞧不上把自己的愛情搬上台來供人參觀，嘩眾取寵這一套。這在她眼裏是標準的“世俗”。然而當她聽見音響裏開始放那首她自己選的歌，她還是熱淚盈眶了。
    “情若真，不必相見恨晚。
    見到一眼再不慨歎。
    情義似水逝去，此心托飛雁。
    遠勝孤單在世間。
    情若真，不必驚怕聚散。
    變化轉瞬也應見慣。
    誰願去揮慧劍，此心托飛雁。
    縱隔千山亦無間。”
    她知道，她心目中的自己跟周焜心目中的她肯定是有很大區別的。她每天都覺得自己酷到沒朋友，冷酷決絕，不食人間煙火。而在她丈夫眼裏，她隻是一個感情豐富又愛哭的小女人而已。
    看看台下眾人的臉。父母親欣慰不舍，親戚們興高采烈，朋友們誠摯祝福，小堂弟激動得眼泛淚光直嚷嚷著：“好幸福…好想結婚啊。”
    唐璐瑤覺得自己的幸福被擴大了無數倍，盡管之前她一直把幸福珍藏在心底，但此刻擴散出去感染大家的感覺似乎也不錯。
    今天到場賓客裏沒有前女友，前男友，備胎，這些讓人覺得尷尬的存在。
    兩人敬酒敬到大學同學那兩桌。大家都站起來真心誠意地祝賀他們。那堆人裏有向春蘭，有郭豔霞，有王丹，有舒朗，有張泰龍，有王海波，有丘牧垠等等等等。
    大家團團喝了一杯以後。丘牧垠悄悄跟唐璐瑤說：“你們沒來的時候，我們都在猜你們是什麼時候搞到一起的。”
    唐璐瑤高深莫測地說：“能不能別用搞這個字。”
    丘牧垠說：“嘖嘖，別裝了，難道你還要說你們沒搞過嗎？”
    唐璐瑤說：“你猜。”
    丘牧垠說：“我才懶得猜。總之這就是一個奸夫淫婦勾勾搭搭的故事。我就是驚訝居然這樣也能結婚！？對於我們這些苦苦追尋真愛的人來說，是何等的不公平。”
    他居然在別人的婚禮上說新郎新娘是奸夫淫婦？然而唐璐瑤一點也不想跟他計較。他就是這麼一個單純直接且不著四六的朋友。
    不管別人怎麼說吧，反正他們很相愛。
    當天晚上。
    理論上來說，應該算是洞房花燭夜。
    床上鋪著嶄新的大紅色鴛鴦戲水真絲被麵，床頭櫃上的花瓶裏插著兩大束紅玫瑰，牆上還掛著兩人的巨幅結婚照。
    在這樣旖旎纏綿，鳥兒也動情的夜晚。
    周焜和唐璐瑤坐在床上數錢。
    “張泰龍500。”
    “陳佳琪1500。”
    “劉強1000。”
    周焜每念一筆，唐璐瑤就在小本子上記下一筆。這都是將來要還的人情債。
    “你寫錯了，張泰龍500，不是1500。”周焜不滿地指責他老婆。
    “哦，我說他怎麼這麼大方呢。”唐璐瑤打著哈欠在小本子上塗塗改改。
    “這都能寫錯！你認真一點啊，寫錯了我們就虧大了知道嗎？”
    “我好困，我要睡覺了。”唐璐瑤跟她老公撒嬌。
    “堅持一下，還有十幾個就完了。”
    結婚真不是人幹的活兒。
    行房？當然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