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過完了，嚴逸要回學校。唐璐瑤跟他約好了去送他。
    他平時每個月回市裏一次，她幾乎每次都去送他。他不讓她站在他家樓下等他，怕他父母發現。於是她隻好在他家小區門口等他。
    每次都是兩人步行去車站。他上車，她站在原地揮手，目送載著他的大巴緩緩開走。然後她再去馬路另一邊坐車回家。
    今天突然變天了。雖然沒有下雨，但刮了大風。唐璐瑤隻穿了一條粉紅色的吊帶裙——雖然後背露出一大片，但胸前露得不多的那種。她見過餘可可穿過一條類似的，但她不會承認她學她穿衣服——她在風中凍得瑟瑟發抖。距約好的時間過去半個小時了，嚴逸還沒下來，手機也一直是關機狀態。
    唐璐瑤每隔五分鍾就撥一次。雖然心情越來越差，但她沒有想過要離開。她想見嚴逸，哪怕他們從這裏走到車站隻要十分鍾，哪怕她今天回家後會重感冒。
    撥打第五次的時候，嚴逸終於接了電話。
    “我睡過頭了。”這就是嚴逸的解釋。
    他背著包來到小區門口，既沒有稱讚唐璐瑤穿這條裙子很性感，也沒有責備她大風天的怎麼隻穿這麼一丁點兒？他隻是說：“快走吧，班車快開了。”他甚至都沒問一句：“你等多久了？”
    於是那條本來要走十分鍾的路，他們五分鍾就走完了。嚴逸跑上車，找到座位坐下。他的臉在玻璃窗那裏出現，他的視線和唐璐瑤的對接。唐璐瑤剛來得及舉起手，車就發動了。
    嚴逸低下頭，不再看唐璐瑤了。車緩緩向前行駛。唐璐瑤憋著一肚子話還沒來得及對他說，但她什麼都不能做。
    難道真的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追公交車嗎？追到了要上去跟他說些什麼？求求你對我好一點，多愛我一點，多在乎我一些？
    算了，還是給自己留點自尊吧。
    唐璐瑤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樣，對嚴逸這個人感到深深的絕望。
    初中時他們幾乎每個月都會吵一架，也沒有具體爭執，就是莫名其妙的誰也不理誰，直到一方先去示好。那時候唐璐瑤不絕望，因為嚴逸就在她身邊，她隻要想和好，大大方方去跟他說句話就行了。
    後來嚴逸離她遠了，還劈腿了。唐璐瑤也沒有放棄。因為她相信他還是愛她的。隻不過他把對她的愛分了一點出去給了別的女孩。自己如果努力一點，那些被分出去的愛還是可以被要回來的。
    可今天，她是真的絕望了。嚴逸和她的關係已經變成了這副樣子。她就在他麵前，他卻對她漠不關心。而他就在她麵前，她卻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了。
    如果嚴逸是一道數學題就好了，她可以翻資料，問老師，問同學想盡辦法把他弄懂。但嚴逸不是，他是一道唐璐瑤永遠也解答不了的題，是一個唐璐瑤永遠也沒有辦法改變的人。
    唐璐瑤沒有像往常一樣去馬路對麵坐公交車。她沿著高架橋走，心裏空落落又亂糟糟的，不知道要走到哪裏去。
    唐璐瑤走了一會兒，後麵有一輛車開了過來。黑色的本田雅閣，和她爸爸的車一樣。
    那輛車開到她身邊的時候，速度明顯緩了下來。副駕的車窗被搖了下來，裏麵一個中年男人探頭看向她。唐璐瑤回看他，她覺得他可能是想要向她問路。
    哪知那男人卻說：“小姐，要不要我送送你？”
    唐璐瑤以為是黑的，她客氣地拒絕說：“我不用坐車。”
    “你要去哪裏？我帶你去啊。”那男人契而不舍地問。
    唐璐瑤這才警覺了起來。這車洗得亮閃閃不像黑的，這男人也不像個黑的司機。
    她加快腳步想甩掉他。然而她走得再快，對方也不過是輕輕一腳油門就跟了上來。
    “不然我帶你去玩啊！開個價吧！”
    唐璐瑤跑了起來，順著一個彎道跑上了旁邊的小路。所幸那輛車沒有再跟上來。
    唐璐瑤跑到一處避風的牆角蹲下喘氣。那個男人，一定是把她當成了妓女。也難怪人家認錯，看看她自己今天穿的這是什麼？在這種天氣，穿得這樣暴露，一個人在高架橋下麵晃悠，不是想招攬生意還是想幹嘛？
    她蹲在地上，一下子泣不成聲。她一點也不怪那個搞錯狀況的叔叔，她怪的是她自己。
    她今天穿成這樣就是來賣弄風騷的，隻不過她想勾引的那個人不稀罕。她這樣的作為比那些洗頭房裏叉開腿對門而坐的妓女更下賤。她們至少能得到男人的錢用以糊口。而她在一個不在乎她的男人麵前百般討好，注定什麼都得不到，還要輸盡自尊。
    剛才她如果跟這個叔叔走了呢？會有什麼樣的事發生？被玩弄，拿一筆錢，從此走上妓女的職業生涯？
    唐璐瑤那一瞬間的想法是：不會有比現在的情況更糟糕的了。當個妓女，都比愛著一個永遠也不可能在乎你的男人強。你為他付出一切，他視之為理所當然。你覺得你在以愛情的名義獻祭，犧牲。其實，在別人眼裏，這隻不過是你在犯賤罷了。
    她站起身擦了擦眼淚。看見身邊有個巨大的塑料垃圾桶。她覺得她應該扔點什麼進去。
    她摘下了中指上的那枚銀戒指——那是初中畢業的時候，她用自己的零花錢去金店訂做的一對。
    現在，它們有一隻正被大巴車上的嚴逸小心翼翼地取下放到書包裏收好——他在蒙素麵前不能戴著戒指。
    而另一隻已經躺在被茂密的雜草簇擁著的肮髒，惡臭的垃圾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