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伍 為卿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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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諭既出,則帝位已定。時年,帝九幽灝瀾與令狐桀焜登基,大祭司柳凊筇與暗帝冥欒退位,交與十皇子令狐傲殤。當日,新任祭祀得賜號“殤羽”。
——《羅浮誌》)
銀裝素裹,天地清雅。三位少年靜坐桌前,品茶論國,縱然沒有青梅煮酒論天下的豪氣,卻帶著幾分高山流水的雅致,令人忍不住駐足賞景,美不勝收。
美人在側,紅袖添香,悠閑度日。曾幾何時,這是他們的夢想。曾以為能有一天,騎馬仗劍,走馬天涯,遊遍這大好河山,結交三兩好友,快意泯恩仇。如今,凡塵俗物滿身,有若枷鎖牢籠,纏滿軀殼,連著靈魂,亦是動彈不得。
桀焜與灝瀾相視一笑,看到的,卻是彼此眼中,濃的化不開的心疼與疲倦。
對麵,許久不曾開口的白衣少年卻輕輕抬起頭。華發落地,與冰雪融為一體。望向牆角,隻見紅梅一片。赤色的花瓣晶瑩剔透,點點白雪點綴其間。紅與白,冰與火,雪與血……極致的冷,極致的熱,交織,碰撞,凝結出傾世之姿。仿佛隻一眼,便是萬丈深淵。
“花開了呢……”少年喃喃道。
梅花孤傲,香氣四溢之間,卻不乏冰雪的冷清。明明是那般熾烈的顏色,卻深深掩蓋在積雪之下。好像……某祭祀一般。桀焜轉頭,悠悠望向那素色少年。
少年卻悠悠起身,步履優雅且慵懶,好似初初睡醒的貓,卻猶帶著幾分狡黠,便驀然自溫柔無害的貓變成了狡黠靈動的狐……
”世有陰陽,互生與共。極之交錯,叢生混沌;混沌而伊,始生六界。”少年輕輕呢喃,眸中卻閃爍著異樣的神色,帶著幾分即將飛升的縹緲,朦朧而模糊,好似夢境一般,亦真亦幻,倒叫人看不真切了。
走到庭院正中,恰逢雪霽天晴。烏雲過後,妖界的天空帶著慣有的澄澈明淨,蕩滌著人心。暖色的日光普照大地,帶來幾分生機與活力。晶瑩的雪剔透素淨,赤色的梅瓣在陽光下好似上好的瑾瑜之玉雕鏤而成。
“皇兄仍在自責?”少年卻是勾唇淺笑,明明是疑問句,脫口而出的卻是肯定的句式。
“我……”玄衣的帝王張口,卻褪下朝堂之上的偽裝,帶著幾分猶疑。他本不是這般唯唯諾諾,優柔寡斷的性格,相反,對於這類糾纏不清的的事件,反倒格外果決,比之前任二為帝君,這兩位新上任的帝君反倒更加英明。然而,正是這樣兩位帝君,在殤羽殿下的事情上,卻顯得格外窘迫。
少年望了望二位新帝,忽然就笑了。笑聲清越,有如銀鈴,卻又帶著幾分孩童的軟糯。及腰的銀絲披散而下,赤色的發帶鬆鬆束起一縷,白色的衣隨風飄揚,領口的彼岸搖曳著,好似活物一般。可這,卻是桀焜與灝瀾首次看到少年這般開懷暢意。從前訓練,每每見到少年,總是滿身傷痕,浴血铩羽而歸,分外惹人心疼。
的確,在司命祀中的二十年裏,縱使柳凊筇與冥欒再怎樣小心,也總有顧及不了的時刻,更何況,傲殤總是將要成長,要學會獨當一麵,將來輔佐於二位帝君的。因此,每每曆練,令狐傲殤身上總有些傷痕。隻是隨著時間推移,令狐傲殤愈發強大,挑戰的敵人也愈發強大。漸漸地,便不再受傷了。
二十年間,他學會了許多。無論是祭天之術,還是帝王心機;無論是修行法術,還是鍛體武術,;乃至是魅惑之術,無不精專不已。他用常人無法想象的時間與速度,學會了這一切,世人都以為將要消失的童真,卻從未消失。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無悲無喜,好似一尊人偶,呆滯且空乏。每日閑看雲卷雲舒,卻不見半點波瀾。明明是孩童的年紀,卻沒有孩子的活潑,沒有一絲生氣,仿佛天生便無欲無求。
如今,桀焜與灝瀾卻真正看到了少年。仿佛卸下了那層冰雪鑄就的假麵,露出那傾世的容顏。帶著孩子特有的稚氣與狡黠,第一次對人敞開了心扉。
前來辭行的柳凊筇及冥欒二人佇立門檻外,聽著少年的笑聲,對視一眼,卻都放下心來。自先帝去世,妖族便人心惶惶。是啊,主少國疑,自古以來,隻要有權力交接的地方,便免不去勾心鬥角,而主少,便意味著更容易成為權臣的傀儡。
柳凊筇想到:二十年的時間,這三位少年都成長了不少。無論是如今將朝堂之事打理得井井有條的二位帝君,還是繼承了大祭祀與暗帝之位的令狐傲殤,皆成了同輩中的天之驕子,甚至比之許多前輩,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本是因三位少主少有笑顏且整日心事重重的模樣而擔心不已,如今看來,心結已結,而他與冥欒早已將這一身本領都悉數教導於三位少主,如今,也可以放心離去,去遊遍天下,縱橫江湖,過上屬於他們自己的生活了。
相視一笑,攜手走進院中,淺笑道:“陛下。”
“大祭司,暗帝大人。”座上二位帝君輕輕起身,拱手喚道。在他們心中,這二位前輩手把手教會了他們如何處理政事與諸多雜物。沒有這二位前輩,便沒有今日的二位帝君。
“二位陛下請起。”柳凊筇與冥欒上前扶起二位帝君,慨歎道:“三位少主能有今日,實在是驚才絕豔。如今,我二人已將這一身本領悉數傳授與諸位,便已完成了我二人的職責與先帝的囑托。三位皆非池中之物,將來必當冠壓群雄。今日我二人前來,便是為了與三位辭行,望三位少主成全。”聲音中,盡是往日不曾有過的鄭重與嚴肅。
“二位心意已決,無絲毫轉圜之餘地了麼?”令狐桀焜與九幽灝瀾鄭重問道。
“是。”
柳凊筇忽然轉向那一語未發的院中少年,輕輕走到少年跟前g,揉了揉少年柔順的發,溫言道:“今日一別,不知幾時相見。這塊玉佩,有我和冥欒的氣息。沒什麼能給你的,隻是備了些你慣用的符紙、傷藥之類的不值錢的玩意兒。今後,我與冥欒不在你身邊,記得照顧好自己,凡事多與你兄長商量……”絮絮叨叨的囑咐著,卻看出了那細致入微的關懷。
這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冥欒與柳凊筇曾一遍又一遍的在心底想起這句話。從那個繈褓之中的孩童,到如今的小小少年;從那個不足百天的脆弱赤子,到如今貌若七八歲孩童的小小祭祀;從那個總是滿身傷痕,純稚無知的稚子,到如今風華初現,滿腹文墨的少年……二十年,對無數人而言晃眼而過的時光,卻沉澱下這一份情。
話至結尾,仍不忘諄諄教誨:“總之,一切以大局為重,好好輔佐你二位兄長,保重自身。有事記得求救,別傻傻的再受了傷……記住,我與冥欒,總是在你身邊的。”飽含著長輩對晚輩的慈愛,以及無盡的不舍。想了想,方才緩緩道:“保重。”
說罷,便不再看令狐傲殤一眼,轉身像桀焜與灝瀾再次說道:“保重。”便向冥欒走去。
令狐傲殤隻靜靜聽著他的叮囑,一語不發。當聽到那聲保重時,嘴唇輕輕翕動,卻終究一語不發,直到冥欒與柳凊筇出了院子,漸漸走遠之後,才緩緩道:“連你們、也要走麼……嗬,這是你們,從前一直在向往的日子吧。”閉了閉眼,用五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保重。”複又吼道:“有本事教我,就不要在外惹事,總叫我去救你們……千萬,千萬,要記得回來啊!”
說罷,淚如雨下。畢竟少年心智,又如何當真會無情無欲呢?從前隻是壓抑著,隱忍不發。如今,卻是再也忍不住了。
曾經山中閑話的歲月,那時他隻是孩童,自小便知自己今後的職責。他的子民,妖族的山河,腳下的土地,身邊凝散的靈氣,手中使用的靈寶……一切的一起,他都將與兄長們一同守護。這是他的職責,也是他的宿命。
兒女私情,貪癡嗔怨,他不懂。他生來便是無心之人,感情淡漠,一顰一笑,縱使外表再真切,哪怕眉眼間皆是笑意,他的心境亦不曾有一絲一毫的變動。
“情,那是什麼?”
“情啊,便是這世間萬物特有的心緒。源它是自於靈魂的,不可磨滅的存在。”
“可我不懂,既然不可磨滅,又為何會有那麼多人選擇無情道,那些人,又為何整日說著‘四大皆空’,看破紅塵,遁入空門?”
“可他們,最後不都敗在了‘情’之一字上嗎?那麼多人的隕落,不都是因為‘情’嗎?”
“可是……可是,那些不是他們的心魔嗎?”
“心魔……若是當真無情,又如何會生心魔,會露出破綻呢?要知道,貪、懼、愛、恨、憎……這些東西,都是‘情’啊,說到底,隻是表現的方式不同罷了,本質上,又有什麼區別呢?就像你我,雖是世之本源與規則,雖說明麵上看來注定為敵,你死我亡,相互排斥,可你我說到底,都不過是這個世界的分化罷了,又有什麼區別呢?”
“沒有的。”
“這便是了……你以後,也會有情的。”
“是嗎……”
………………
太過遙遠的記憶。似乎很久以前,便有人同他說過這般話語。今日,他胸口悶悶地疼。少年想,或許,這便是‘情’吧……
“再見……不見。”少年呆怔著喃喃。
桀焜一言不發,隻將少年摟入懷中。不一會,衣襟已濕透。灝瀾撫了撫少年的頭,道:“一定、還會再見的。”
再見嗎……少年朦朧中想到,或許吧。
北風悠悠吹過,卷起一地雪花,捎來陣陣梅花的香氣。卻又飄散開來。
抬頭一看,雲,早已散開了。牆角的梅花,不知何時,灑落一地繽紛……
作者閑話:
恕我直言,離別太可怕了QAQ
大觸什麼的,臣妾做不到啊QAQ
不過,少年的路途啊,該開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