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章 一切的開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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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懷的雨已經下了半月有餘。水滴順著屋簷滑落彙聚,在凹槽裏積成水鏡。滿世界都是滴滴答答的聲音,讓人的心情都黏糊糊的,結成一團。
    北安有時也會抬起頭來,把書和雜誌往裏挪一挪。特別是報紙,那些沒有外包裝也沒有防水封麵的鉛字印刷紙張,沾上水就會立馬皺起來,吹幹也不見好。
    北安站起來活動手臂,拿幹紙巾把封麵細密的水霧擦掉,以延長它們的壽命。
    她一向不喜歡雨天。水這種煩人的東西,打濕她的書不說,還趕走了她幾乎所有的顧客。放學的時間每天一樣地來,但是這半個月已經沒有什麼學生會在她的報刊亭前駐足,更多人把自己裹在雨衣裏匆匆騎車路過,走長長的下坡,混進山下低矮住宅區的巷道,成為移動的質點。
    北安不再看穿統一校服的學生,而是開始把擺在前麵花花綠綠的雜誌往裏收拾,半闔上鐵簾,作為收工的前奏。雨季收工總是格外早。
    一層一層,北安把書摞好疊成塔,再直起身時,一個隻高出書架一個頭的孩子就已經站在她麵前。
    那男孩上下尋找良久,才在報紙堆裏抽出其中一張,又從口袋掏出一張紙,用嚴肅的手法平整地展開,放在報紙上對照著什麼。
    北安好笑地看著他吃力的動作,也不幫忙,心想現在的小孩子這麼小就要學會自己打醬油了。
    男孩子幾不可察地皺眉,把紙條放到北安麵前:“姐姐,可不可以幫我看一下紙上寫的是不是這個報紙?”
    北安這才探過身來掃了一眼紙條,上麵寫的是略微潦草的緬甸語,男孩子手上拿的也是緬甸當地的報紙。
    “是這個。”北安彎腰拾起不小心掉到地下的書夾,“你隻要這個嗎?”她還是有些失望,畢竟一份報紙的利潤極其微薄。
    孩子的眼睛簌忽亮了,也不知是聽到了她的話還是看到了什麼東西。
    “我可以要一本這個嗎?”他手指向放在角落的一本四格漫畫,目光未離開。
    北安終於笑了出來:“為什麼不可以?”
    她最後把漫畫送給了他,隻是有那麼一點點驚訝於他的家長為了買一份報紙給了他一張百元整鈔。北安心想,現在的大人教育小孩的方式還真獨特。
    她拿好包出去鎖上鐵簾後,男孩子撐著純黑色雨傘的身影已經到了百米開外。北安追上去彎下腰問他:“你家離這裏遠的話要不要姐姐帶你回去?”
    男孩支起雨傘看她:“我不跟陌生走。”他又抬頭看看昏沉的天色,鼓起勇氣跟北安借了手機。
    北安聽到他在電話裏叫那邊的人“爸爸”。
    “那姐姐先回家了,你就在這裏等,別去別的地方。”北安把手機攥在手上查看,驚訝地發現這孩子竟然把剛剛那條通話記錄刪了。
    她騎自行車回家,在古老的山城裏恪守古老的交通方式。雨暫時停了,街邊每隔兩百米都有一盞路燈,北安知道,她今天的唯一一個小顧客在其中一盞燈下等待歸家。
    雨季還在持續,但北安每天都非常樂於應付這個每天傍晚來買一張緬甸報紙的小毛頭。
    北安把板凳搬到了外麵,天天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隻是他從來不說自己的家庭,她也不愛問。天快黑時就鎖門回家,留孩子一個人等家長來接他。北安不是不擔心的,也不是沒有陪他一起等過,但是等到天完全黑沉下來,路上仍然隻有無關的稀落路人。
    “你每天都等到這麼晚嗎?”北安問他。
    “不是。”男孩子白她一眼,“你在這裏他就不會來接我,所以姐姐你先回家吧。”
    北安的臉立馬黑下來。這話什麼意思,當她是瘟疫嗎?
    她負氣回家,又好笑於自己居然跟個小孩子置氣,後來便把板凳拿出去讓他坐著等。他拒絕過北安的自行車後座、麵包和薯片,沒有拒絕她給予的板凳。
    如此一個多星期相安無事。
    北安把車鎖進地下室,跺跺腳驚亮樓道裏的燈,順著窄小潮濕的樓梯往上。她手頭比較拮據,租的房子很小,不足50平米,但也可謂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北安沒有什麼朋友,這大概也和她幾乎徹底和生活了18年的城市斷了聯係有關。所謂高中同學,大多都變成了朋友圈裏每天更新的動態。桃花就更少了,高中談過一次蜻蜓點水一樣的戀愛,如今一人摸爬滾打,對方長什麼樣子她都快不記得。
    徐錦家每次和她煲電話粥都要催她回到大城市找工作結婚生子,或者幹脆跟爸媽南下緬甸學做生意。總之,怎樣都比現在好。北安當然知道。但她的筋脈天生和南懷融為一體,她好像自前世起就是這個邊陲山城的一部分,一個附著物。
    茶幾上昨天買來的小熊餅幹吃完了,北安才想起來回家時忘記去換零錢。小破孩每天賣報紙都雷打不動隻帶百元大鈔,真夠煩的。北安也不知道要煩誰,大概是他爸爸吧,但她又心甘情願每天給他找零。
    出門仍然帶傘。她騎自行車換完零錢,下意識往報刊亭的方向去。
    時間將近八點,北安驚奇地發現男孩子竟然還沒有回家,隻是焦慮地站在原地四處張望,街燈下他小小的身影像一個童話。
    北安走過去抱起他,感到他因一時沒設防而渾身一顫,後又放鬆下來。
    “你怎麼回事啊?都這個點了。”
    他有點委屈:“我不知道。爸爸說好了會來接我……”
    北安耐心地和這個渾身帶著防備的孩子商量:“這樣吧,姐姐先帶你去附近吃點東西,在這裏留個紙條給你爸爸,吃完了我再回來陪你等。你先打個電話。”北安把手機給他。
    他將北安的建議考慮了很久,終於妥協。
    北安後來還是留了紙條,帶他去吃麵。她用手撐著頭,無聊地劃拉手機屏幕,心裏全是不滿,不滿家長人不來接電話竟然也不接,全然不顧孩子安危,同時又很高興,因為她打心眼裏喜歡麵前這個吸溜麵條的小正太。
    麵條快見底的時候,空蕩蕩的街道上閃過一個黑色人影,引得北安探頭去看。很快那人又折回來,在看到男孩的刹那,收起傘就衝了進來,蹲在他旁邊,緊緊地摟住他的身子,臉埋在男孩小小的胸口,長久地沉默。
    北安一時沒忍住,脫口而出:“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那個男人才轉過頭來看北安,眼神對上的那一刹那,北安渾身都動彈不得。
    他肯定是本地人,北安想。眼神裏有一種隻有這裏人才會有的特有氣質,像圍繞這個山城的叢林裏夜間窺伺的動物,天生危險而神秘。但是此刻,他又隻是一個從幾乎失去兒子的悸動裏清醒過來的爸爸。
    北安的眼神被彈開,她弱弱地低頭玩手機。
    “謝謝你這麼晚了還照顧他。那個報刊亭是你的吧?”他坐在仍胡吃海塞的兒子旁邊,極有耐心地一遍一遍輕撫著他的頭。
    北安點頭:“你兒子很萌。”她盯著他的手發呆。手指修長形狀優雅,卻橫生薄繭,虎口處還有痊愈不了的淡淡傷疤。這種手北安在她的父親和哥哥那裏都看過,機敏而有力量,最重要的是,慣用槍。直覺告訴北安,這個人不是一般人。
    他好像很喜歡聽別人誇自己的兒子,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有淡去。
    審美是人的天性,當然也是北安的天性。北安覺得他比她曾經追過的所有明星都要好看。他皮膚不白,五官也算不上完美,但是這些不完美的口,鼻,眼,耳放在他臉上,就像一個藝術品,不一定完美無缺,但絕對有魅力。
    男孩子吃完,自己抽了一張紙,揩掉了嘴角的油和鼻涕。
    “小霽,快說謝謝姐姐。”
    “他叫小霽?”
    男人笑:“是。雨過天晴的霽。”
    每個人的名字都必有其特殊寓意,但北安不打算深究。男人把小霽抱上車,又過來叫住了北安,拿出一張薄薄的用有著暗紋的厚白紙包住的東西遞給她。
    “今天真的謝謝你,我平時工作忙,很少陪他,這個你收下,以後我想請你多陪他聊聊天。”
    北安失笑:“聊天可以,錢我不收。”
    “這個不是錢,小禮物而已,收下吧。”他笑得很坦蕩。北安不接過去,他也不動。最後北安隻好妥協。
    她回到家裏小心撕開紙包的外封,裏麵是一個樹葉標本,梧桐葉的輪廓美而囂張。
    (2)
    已是深夜,山麓林裏,一棟二層小樓仍有燈光。
    “你自己說,怎麼回事。”周焰關上兒子的房門,轉身不耐煩地下樓,逼視著客廳裏的卓嶽。
    “我的失職。”卓嶽臉色少有地難看。
    “我要你道歉了嗎?”周焰立在他身前,氣勢硬生生逼得卓嶽矮了一個頭。
    卓嶽沉吟:“……這幾個人前兩天從外地坐火車過來,過了安檢。都是普通人,沒有什麼特別身份,也不從屬於什麼組織。”
    “那你覺得他們的槍是從哪來的?”周焰在沙發落座,點起一根煙卷,若有所思。
    “雇凶殺人。南懷裏肯定已經被人潛入,有人在暗處蓄勢待發了,他們現身應該隻是時間問題。”
    周焰沒有反對,權當是默認了。默默地按掉煙頭火光,又沉默了一會兒,他突然發出一聲冷笑。
    “虧他們想得出來,雇凶殺個無關緊要的女人。”
    卓嶽皺眉,心想老大明明知道敵人目的沒有那麼單純。周焰示意他坐下來說。
    “關鍵是我們現在連他們想要幹什麼都不知道,咱們已經不樹敵很久了……”
    周焰打斷他的話:“我們跟別人沒仇不代表別人對我們沒有。明天去幫我買個手機,然後把新號碼告訴小霽。”
    卓嶽嘴角一抽,腦海裏浮現不久前周焰的手機被一支破舊改裝槍爆頭的場景。雖然說如果手機不爆,那彈頭射開的就是周焰的腦瓜。
    “呃……”卓嶽支支吾吾才說出人話,“還有一件事。”
    “說。”
    “那個……要不要幫你順便再找個女人解決一下你的私人問題……”他雖然身為快要28的男人,但是主動在老板麵前提起這種話題還是讓他有點不自在。
    周焰聞言煩躁地嘖了一聲:“算了。這個時候哪有心情想這些,先看他們會有什麼行動。”
    卓嶽尷尬稱是。剛轉身要走,又被周焰叫住了:“以後如果我晚上回不來,你記得叫人接小霽回家。”
    

    作者閑話:

    我來開新坑啦~腦抽之作,不喜請點×。強調一遍,男主是好人,男主不是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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