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窗微掩，燈火搖曳間，有一人站在窗前正撥弄著被風吹亂的燭芯。
    “吱吱吱•••”白糖在旁邊叫了幾聲，意思是它太無聊了。
    蕭清玹回過身瞥它一眼；“我也無聊啊，不然我弄著火花幹什麼•••你放心，我又不是要燒房子，再說了，你要是無聊還可以出去找外麵那些靈獸玩玩，這地方•••”
    他突然想起昨日莊子畔問他‘你可知這裏為什麼叫‘陌上春’’；他回了一句‘陌上花開，可緩緩歸。’
    莊子畔有些驚訝：“你也知道？”
    蕭清玹笑而不語，怎麼可能不知道，當初定下陌上春的原意是想給男主和女主尋一片最後的世外桃源，如今變成這樣，倒也不算不好••••••
    白糖又叫了幾聲：“好餓•••”
    蕭清玹回過神，從隨身錦囊中拿出一些靈丹遞到了白糖嘴邊。白糖撇撇嘴：“不吃這種涼颼颼又沒味道的東西，要甜的！”
    “那就餓著。”蕭清玹收回手，不再理它了。白糖哀嚎一聲，從窗外飛出去了。
    白糖才剛飛走，莊子畔就出現在了窗外：“不介意我進來坐坐吧。”
    蕭清玹被他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但還是很客氣得說道：“當然不會，前輩請。”
    莊子畔邊繞進來邊說：“你也不用叫我前輩，我學習修真這麼久也不過是個散仙而已。”
    “前輩說笑了，散仙可遠比那些玄天的上仙好多了，逍遙自在不受約束。更何況散仙是逆天行之，靈識重塑，如此看來比那些上仙還要厲害。”
    莊子畔笑笑：“你說的很對，所以我是不要修什麼大乘的，可既然你看得如此通透，為何還要苦苦修真呢？”
    “我•••”蕭清玹一時啞然。
    莊子畔似乎一點都不在意他回不回答，下一秒就又說別的話了：“緊張什麼，我又不上門討債的，隻是想跟你說幾句話。”莊子畔一邊說著一邊又看著放在桌上的酒壺，“這酒不錯，我不請自拿啦•••”
    蕭清玹把酒壺遞了過去：“前輩是有什麼指教？”
    “不是什麼指教，就是想知道你究竟想要哪種藥草？可是那種助人還魂的草？”
    “是。”蕭清玹一邊回答一邊拿起另一玉雕嘴壺的酒壺。
    莊子畔灌了一口酒下去，漫不經心得說道：“當初長安死的時候，怎麼沒見你來要什麼藥草，難道你也覺得他罪該如此？”
    “砰——”
    蕭清玹知道他們早晚會問及長安，也猜到了莊子畔對於此事該是知情的，隻是沒想到莊子畔會如此直接講了出來。
    表麵上的波瀾不驚卻沒有控製住自己的動作，那個玉雕的精致酒壺在石板砌成的冰涼地麵上翻滾了不到兩圈就裂開了幾道清晰可見的口子。淡褐色的酒液從縫隙和壺口中流出，迅速暈開了一大片汙跡••••••
    莊子畔淡淡瞄了一眼，隻是歎道：“可惜了一壺好酒•••”
    蕭清玹終是沒有收斂自己的情緒：“我當時若是知道有能救他的藥草怎麼可能不來！他死的時候我沒有想別的，卻在想，若是我早在大戰之前來到陌上春，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了？可是•••現在說這些也沒用，而且，既然掌門您知道的如此清楚，為何當時沒有出手！”
    莊子畔今夜披著一身杏色長衫，他攏了攏衣服才說：“這是他的命格，避無可避，我們都無能為力。其實早就當初我就看過他的命格也想過幫他，所以十多年前執意不肯收他進莊家，無非是不想讓他接觸修真之術，以免他日後犯下錯事，可惜•••”
    “那為什麼後來又收他了？”
    莊子畔無奈搖頭：“他的娘親拉著他在山下跪了一天一夜，我冷眼看了一天一夜，可是那邊那位心軟啊•••”他指的那位自然是枕涼念。
    “所以，當初是三長老收了他。”
    “沒辦法，那我隻能把他收為入室弟子，隻是想把他看緊些，可到底還是沒能阻止，也隻能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向深淵。”
    蕭清玹神色恢複了不少：“那您既然有心幫他，起碼可以在妖禍時出手相助，就算不能阻止，至少可以解救那些無辜的人吧•••”
    “你別跟我提‘妖禍’！”莊子畔突然重重放下了酒壺，桌子也被那力道震得晃動。
    蕭清玹看到他眼裏閃過的怒意，又很快恢複如常，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當年•••”蕭清玹知道自己或許不該問，但按耐不住好奇心。
    莊子畔盯著窗外的皎月看了一會兒才回過頭，聲音仍舊微輕：“你以為我帶他到陌上春就是為了避開俗事，若真是如此，我該不知道這些事才對。就是因為做不到六根清淨，我才一直不肯好好學習莊家的修真靈術。”
    這話倒是真的，莊子畔天賦極高，靈識在幼年就很強大的，他又是莊子嫡傳弟子若是好好修習早就大乘得道。可惜他生性貪玩，最愛鬧事。那時枕涼念也不過五六歲的年紀，因是孤兒，所以從小就在莊家養著，他性子安靜又很上進，一直受長老們的器重，所以也一直被當成入室弟子來教，莊子畔氣不過了，常常領著一堆人追弄他，非要把他逼到麵紅耳赤、哇哇大哭才肯罷休。
    等到他們長大，枕涼念和莊子畔也跟仇人似的，背地裏互相使絆子。莊子畔後來還笑稱，枕涼念本該是個真君子，但學會了那些小詭計也算是被他調教出來的。
    莊子畔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在乎他的，印象很深的隻有當年妖禍的事情了，那是發生在長安之前的一場妖禍，也是如蕭清玹那時候所見一般，天地變色，血流成河，無數無辜的百姓死去，無數的修真弟子負傷，無數的妖怪肆意屠殺••••••
    蕭清玹的話讓莊子畔回過神，他問：“那您為何還要來這裏避世呢？”
    “不是避世，是想治好他的眼睛••••••”
    蕭清玹怎麼也想不到，原來那個乘風如仙的枕涼念，居然是個瞎子••••••
    “怎麼會？”蕭清玹不信，枕涼念的眼睛如此有神，怎麼看都不像是看不見的樣子。
    莊子畔苦笑一聲：“當年妖禍，我們莊家盡力除妖平亂，一切都結束之後，卻聽人說他被困在一處妖穴裏中了毒，生死不明，好在他回來了，他說他沒事，大家都信了。”
    蕭清玹沒說話，等著莊子畔講下去。
    “他很有識別靈草的天賦，幾位長老也一直著重培養他。很小的時候，他就會醫治那些受重傷的修真弟子了，可是卻沒治好自己•••他有多喜歡那些藥草大概隻有他自己知道，若非是我無意間發現他弄混了最基本的藥草，大概沒有人會知道他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妖禍之後，白晝和黑夜對他來說沒有區別，他不想讓大家擔心也不想要別人同情，硬是耗費靈識來辨別周圍的一切，一直到現在，你以為的行動如常，也隻是他靠練習和靈識的判別來感知周圍的一切罷了••••••”
    “陌上春都有能讓人還魂的藥草，自然也有能治好三長老的眼睛的靈丹吧？”蕭清玹說道。
    “這正是我要和你說的。”莊子畔將酒壺移開，“我不知道你聽誰說陌上春有救人還魂的藥草，或許是外界都有傳聞，但我可明確得告訴你，陌上春沒有這種東西，這世上也沒有能救人還魂的藥草。你來這若是想要一些尋常的藥草作為靈丹那不難，但你若是想著救那種失魂少魄的人，那我勸你還是別想了。”
    “什麼？”那他豈不是白跑一趟，蕭古寒不也就完全沒救了嗎。
    看著蕭清玹不可置信的眼神，莊子畔話鋒一轉：“不過，見到你之後，我就知道世上還是有這種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