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染了墨色，像是殺戮前的寂靜。
    變化永遠比自己的選擇來得快，蕭清玹沒想到，掌門他們會提前動手。
    情理之中，卻又是意料之外，因為長安，也提前動手了，好像隻有蕭清玹會傻傻得相信所謂的十日之約••••••
    他聽說山下金屬的聲音、喊殺的聲音、咬牙的聲音，混成一片，靈光乍現，整個都城無比熱鬧；他聽說那時刀光一展，鋪天蓋地，萬千的刀劍光影與血混合在一起；他還聽說林家不知何時得到了消息全部趕來，據說林家控製靈獸的能力真的很厲害，有好多好多的靈獸他們甚至都沒有見過••••••
    聽說就是聽說，他不可能袖手旁觀，匆匆趕下山去也加入了戰鬥。
    長安遠遠得站在高山之上，默默看著底下發生的這一切——這世間哪有這麼好的事，隨隨便便就能得到一切，他報了他娘的仇，也報了自己的仇，早就想收手了，可是妖氣反噬，他控製不住！
    當初定下十日之約，他沒想過要騙他，隻是長安自己撐不過十日了••••••
    漫天的靈光之中，有人腳步鬼魅，縱身一躍，一身元氣當真是紫氣東來，帶著有傾天覆地之威一步步向蕭清玹走過來。
    “是他！就是那個瑞王，大家快殺了他！”之前還有人疑惑為什麼打了那麼久長安都不現身，現在看到了，立馬都衝了過去！
    可是長安周身妖氣極強，無人能近，全都被這黑紫的玄光撞了出去。
    蕭清玹舉起手中的劍，那把劍上泛著藍色的幽光，額心靈力更甚：“長安，我們終究正邪不立，既然總要一決生死你就不要再牽扯進無辜的人了。”
    “我沒有牽扯他們，是他們牽扯到我了。”
    蕭清玹看著他，慢慢說出一句話：“你騙我•••”
    “抱歉，十日之期，算我騙你。”
    “我不是說這個！”他是原本小說設定的人，怎麼會不知道所謂的妖氣到底是什麼，“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如果不是你有意透露，白糖怎麼可能打探得出你的弱點？妖氣，是會反噬的吧•••”
    妖氣逆行，生不如死，他要報仇，就要付出代價，這就是他的代價。如果可以，他早就自己挑斷右手的靈脈了，可惜左臂被廢，他沒辦法才多熬了這幾日••••••
    “妖氣逆行的時候，頭痛欲裂隻有猩紅的血液可以暫時壓製，不僅如此，心脈俱裂，卻無法死去，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經脈一個個爆破有重組，感受著生不如死的滋味，妖氣越強就越痛苦•••”蕭清玹一邊說著這話一邊看向長安，“你告訴我，是不是這樣的？”
    這是當初的設定，他隻是還想知道，究竟是不是這樣的，若真是這樣，那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長安。他問這話的時候，還是帶著一點僥幸的，或許妖氣沒有逆行，是長安想殺人，與這些設定無關，那麼他就可以站在天下蒼生的角度，去做正確的事。
    長安看著蕭清玹笑了笑：“清玹哥哥，你希望得到一個怎樣的答案呢？”
    “••••••”
    到底還是他自私了，這麼久的糾結，不過就是為了求個心安理得的答案，說白了，也是自欺欺人的答案。
    長安眼中閃過戾氣，渾身流火，輕輕一揮，身邊的紫色妖氣宛如一尊死神，在毫不留情地收割著一條條人命。
    “不要！長安，我知道你不能控製，但是你可以選擇不殺他們的！你多等一會兒，就幾天，我去陌上春總能找到辦法的！”
    長安冷笑：“你看到了，是我自己的選擇，是我要殺他們，我殺了那麼多人，你憑什麼覺得我還可以被原諒！”沉寂了一會兒，長安看著蕭清玹，一字一頓冷冷得說道，“你，一介凡人，隻是螻蟻，不配修真！”
    洛家掌門趁他們說話之際，找打了漏洞，靈力彙聚於一處直接向長安襲取，隻聽“轟”一聲炸響，紫色的光芒不減反而更亮，像是將那些靈力全部收為己用了。掌門驚訝得看著這一切：“這怎麼可能！洛休，你們快想辦法殺了他！”
    洛休等人一時間也隻能站在旁邊幹看著，不知所措。
    長安看著他們冷笑：“都是一幫卑鄙小人，若非妖力你們無法抗衡，這般乘人之危殺了我，你們有什麼臉麵？”
    洛休聽了不語，沒錯，長安講的是實話，他剛剛明明都收手了，掌門乘機襲擊的確不是君子作風，不過再一想，以長安這般殺人不眨眼的作風，即便偷襲他也是為了蒼生除害，似乎無可厚非。
    雲肆突然站在旁邊喊了一聲：“蕭清玹！你還不動手！”
    蕭清玹看著手中劍，再看著長安毫無防備的右手，卻遲遲不動。
    長安忍住妖氣逆行的疼痛，又上前了一步：“蕭清玹，你就是個懦夫！你不敢殺我，是覺得有愧於我，不想自己承擔這種愧疚嗎？”
    若是可以，長安也不想讓蕭清玹承擔，隻是這左臂是被他廢的，或許冥冥之中是注定好的。
    淩星劍泛著光亮，劍身分量像是輕若鴻毛卻又重比千金，待一道藍色幽光閃過，靈脈盡斷••••••
    蕭清玹最終還是動手挑斷了長安的靈脈，長安說的對，他不能因為不敢承擔內心的愧疚就遲遲不下手。
    趁著妖氣揮散之際，雲肆一下衝了過去，一掌打在長安心口：“我說過，我會給清歌報仇！你死有餘辜！”
    天色清明，似乎是從未有過的幹淨，所有的妖氣和妖物全部散去，其餘人等收拾著殘局，百姓一片歡呼，掌門讚許雲肆立了大功，至此，洛家名聲大振，天下再次回歸海晏河清••••••
    無風無雨，月圓依舊。
    蕭清玹抬頭看天，看那些靈獸與妖獸爭鬥著，看那些妖物狼狽得逃走，看到星辰歸為，看到天空重新泛出碧色，真好看••••••
    長安死的時候，魂飛魄散，什麼都沒留下。蕭清玹甚至都沒來得及看清楚，他像就化為風一般，散了。
    妖氣一斷，長安就活不了了，他早就是一副空殼，隻靠妖氣支撐，雲肆打出的那一掌或許對他來說是能盡快解脫。
    蕭清玹無法想象，這個十多歲的少年到底是怎麼撐過那一段段生不如死的時間的，他每個夜晚又究竟是如何入睡的，他笑的時候身體有痛，那為什麼不哭出來呢？
    蕭清玹突然想到，他好像沒有見過長安真正哭過的樣子，可是他和他說過，小的時候，他吃到飯的時候哭過、被別人打的時候哭過、娘死的時候也哭過，明明是那麼一個愛哭的孩子啊••••••
    長安這一生太短，卻又不敢再長，他生來活得艱辛，此後又為了複仇，到了死的時候也不過是求個解脫，還有個遺憾，十日之約沒能遵守，到了最後，居然還騙了他的清玹哥哥一次，就連問個問題都不能把真正的答案說出來••••••
    妖氣逆行的時候，遠比蕭清玹描述得痛苦百倍，每次他都忍了，一個人，不能哭也笑不出，就蹲在角落裏，感受著天地崩塌，感受著噬心刺骨的疼，感受著被所有人拋棄的滋味，感受著，一步一步走到懸崖，你跳下去，卻隻能一直下落，永遠不能到底，空氣裏都是絕望的氣息••••••
    都城景色醉人，繁華兼寂寥。
    宮室巍峨，手中掌權，於他，有什麼意義。
    蕭清玹想，他死了，對誰來說，都是一件好事，唯獨有份愧疚得自己承擔著，可這，也是件好事吧——人都是要長大的，總要承擔些什麼，蕭清玹也總要學會這一點。
    “如果有下輩子，但願他能一世長安•••”
    大家都在慶功，周遭很熱鬧，大家似乎把死了很多人的事情都忘了，好像隻要有一場最終的勝利，犧牲多少人都是不重要的。
    窗子開了半扇，清風徐來，帶著初春融雪花開的味道。
    蕭清玹覺得有些冷，剛要去關窗，有一個小弟子匆匆跑了過來：“蕭師兄，雲肆師兄死了，我看到掌門殺了他！”
    “你說什麼！”
    

    作者閑話：

    本想讓長安無所遺憾得死去，到了最後還是留下遺憾了，這大概是我最對不起他的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