蕪異想了一晚上該如何安慰劉卿書，熬的兩個眼睛底下烏青一片，第二天還未來得及將自己醞釀好的話跟他說，就接到聖旨趕進宮裏。
    但進了宮照舊在偏殿候著，因為張讓回複說皇上此時還在與其他大臣議事。
    蕪異早就對此見怪不怪，不曉得是不是吳老頭教他的，打從灝景親政後，每每從宮外把自己召回宮內，總是要將他在偏殿晾個一兩個時辰，這大牌耍的實在高招。
    不過蕪異總歸沒膽子將自己的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所以還是笑眯眯的謝過張讓，反正偏殿他也沒少來，雙腳一伸，靠在軟墊上吃著茶果打發時間時間了。
    偏殿也算是顧灝景平日下朝休息的地方，當年昭文帝也時常在這裏召見他，隻不過如今這殿裏的主人不同於他爹，小小年紀卻喜愛焚香，所以整個偏殿一直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屋子內的溫度比屋外高了不少，在香氣的催化下，一夜無眠的蕪異竟然睡著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劉卿書，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人在偏殿的緣故，夢中竟然等來了許久不曾入夢的人。
    但蕪異還是看得不清，那人的聲音還猶在耳，似乎想告訴他什麼，隻是任憑蕪異如何伸長手臂想要去抓住他，卻怎麼也抓不住。
    “！”猛地被人搖醒，蕪異張開眼，朦朧中眼前的人的輪廓比劉卿書更似那人，三魂七魄還未歸位的蕪異一個激靈從軟靠上彈起，抓住那人的手臂沉聲道：“阿昭——”
    “攝政王！”張讓尖銳的聲音驟然響起，蕪異清醒過來，眼神也漸漸聚焦，發現灝景的胳膊正被自己緊緊抓著，連忙請罪道：“臣竟在偏殿睡著，請皇上恕罪。”說罷偷瞄張然個，畢竟在他眼裏，自己可是一個大奸臣，更是有吳老頭他們每次給張讓洗腦，要張讓時刻注意自己與灝景在一起的時候，若有不妥，立即拿下。
    方才張讓後來三個字說的極清，但蕪異也能猜得出來，他喊得可是執金吾——蕪異感到後頸一整冷顫。
    灝景擺擺手，張讓連忙退到門外告知守衛的執金吾沒有出事。
    “子瞻怎麼這麼累？竟在偏殿睡著了？是否是等朕等的久了？是朕的錯。”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蕪異方才也並沒有伸手抓向他。
    先帝是顧灝景的老爹，老爹名字中帶有一個‘昭’字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從未在灝景麵前失態過，也從未交過他的名字，沒料到今天竟然在偏殿裏出了這等大錯，還讓旁人聽去，不知道老太後得知，又會怎麼聯想了。
    都怪昨天的劉卿書，若不是自己替他著想，通宵未眠，腦中又盡是他的模樣，怎會鬧出這一出？
    “臣一時失態，還望皇上見諒。”蕪異轉開話題，“皇上日日繁忙，為民解憂，臣等隻是在此等候，豈敢。”
    灝景笑了笑：“眼皮下烏青一片，你昨日做了什麼勾當去了？”說完又看了看自己手臂，蕪異這時才反應過來，連忙鬆開自己的手，“還請皇上恕罪。”
    “哦？到底做了什麼，要朕恕罪了？”
    有宮女端上茶盞，灝景坐到主位，虛手一抬，示意蕪異自取。
    到底是從小看著長大的，灝景是什麼意思，蕪異自然明白，也就不再多說，一盞茶喝完，絮絮叨叨說了些朝政上無關痛癢的話，拿捏半分，才說：“臣幾日都在大理寺，未有早朝，不知道朝上對此案的看法是？”
    灝景嗯了一聲：“畢竟是在大朝會上審的案子，早是有禦史不斷上告。”
    “臣這也查的差不多，此案牽扯人員都已被嚴密監控起來，隻等皇上下旨。”
    輔國公一案的案宗連通調查的結果，蕪異早早就上遞聖處，不過一直沒有得到灝景的回複，也不敢輕易發問。
    外頭的人老以為他這個攝政王做的多毒多黑，實則自己才明白，他拿灝景才是最沒有辦法的！他小的時候自己順著灝景的意，就被老太後說成溺寵幼帝其心可居；但不順著灝景的意，他又會撇著嘴嚎哭，惹來朝中清流們以為自家的小皇帝被一個毒瘤給欺負了。
    真是做人難，做人養父更是難啊！
    “劉卿書劉家的底你查過了嗎？”
    灝景點點頭：“信陽劉家確實是在三年前因為一場大火被滅門，但當時那場大火燒的太大，聽說劉家人的屍骨有些都給燒化了，究竟有沒有遺留下人，這不好說，但時間上對的上，而且據臣調查，劉卿書所言不假，劉家滅門與輔國公脫不開幹係。”
    “朕聽聞他之前乃是兵部侍郎黃家的門客？”
    灝景意有所指，蕪異當然明白，坦蕩回道：“求官一說對於劉卿書而言不大可能，他的樣貌諱忌到先帝，即便金榜題名，都無可能。”
    灝景嘴角拉出一絲笑：“子瞻倒是通透的很。”
    蕪異連忙低下頭，心底暗罵一句，就知道這小子沒安好心，千方百計就是為了逼自己說出這句話吧？
    老實說，劉卿書的樣貌隻有兩三分像昭文帝，但他太過文弱，有了性格的潤化那兩三分相像也變成了隻有一分神韻罷了。但不知是否是因為時隔太久，亦或是天天與他住在大理寺，僅有一院相隔，劉卿書與昭文帝的模樣在灝景心裏竟然慢慢重合。
    “不求聞達天下，拜在兵部門下，有朝一日，說不定也能富甲一方不是嗎？”灝景若無其事的說出。
    蕪異驟然正了臉色，正要出聲反駁，卻被他又搶了話頭：“那另外一個呢？”
    “皇上指的是賽鳳凰？”灝景點點頭，蕪異掂量一番，說道：“賽鳳凰倒是普通人，此事跟她，想必隻是因為巧合才牽扯上關係的。”
    灝景的手指點在桌上，似乎在考慮什麼，遲遲不再出聲，蕪異歎了口氣，心想著小子真不愧是昭文帝的兒子，就算沒有在父親的教導下長大，可這習性還是隨著血液傳襲。
    他心底早是有了定奪，但還在猶豫，而蕪異也明白，他猶豫的原因怕就是因為——年輕。
    對於輔國公，是辦還是壓，老太後他們的顧慮比灝景多了一層，那就是自己，而灝景——
    蕪異第一次感到了壓力。
    同樣是在這偏殿，蕪異還記得，當時的昭文帝已是病入膏肓，說句話都要停頓半天，蕪異嘴上嘲笑他果然身為古人，壽命都斷，但實際手中動作不停，替他一勺一勺舀藥放涼。奶媽抱來了當時還是繈褓嬰兒的顧灝景，昭文帝對他不甚上心，倒是蕪異頗有興趣，空了手抱了過來逗弄著他。
    “也許我們這個世界的人確實不如你，咳咳……子瞻，你要活得比我久……替我……好好看著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