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臘月初一，是個好日子。
    民間好多戶人家都將婚期選在今日，今日宜嫁娶，宜動土，宜開市，宜祭祀……好像宜任何事。輔國公鄭友貢想必也是覺得今日大吉，出門便沒有看黃曆，老頭頭發一束，高高興興領著兒子準備進宮參加今日的大朝會，順帶等朝會結束後，在去給老太後請個安拍個馬屁。
    沒想到自家門還沒走出去幾步，就被人從轎子裏拉了下來，父子倆還沒來得及對上話，已經被壓上囚車，等他們反應過來，人早是跪在大殿之內了。
    每月初一十五殿內都會舉辦大朝會，所有七品以上官員都有機會麵聖，雖然隻是遠遠站著，但人數也較多。
    輔國公與他那兒子從來應卯都不準時，大朝會也是踩點趕到，卻也不會遲到。但今日被人壓著從外入內才發現，似乎——整個朝中人都已經身著朝服站立好，就差他們二人了！
    高處的顧灝景不怒自威，鄭諒早是嚇軟了腳，攤成一團泥，瑟瑟發抖。輔國公到底比他那不爭氣的兒子吃多了幾年飯，尚能自持，見灝景還在主位，蕪異在右側，吳相在左側，明白這天下還未移祖，稍稍安心——隻要不是顧灝景這小子被人逮著，天下改了姓，自己就還是他舅公！
    “皇上——”輔國公扶正了方才在掙紮中被人拽歪的發髻，顫巍巍的說，抬頭一臉溝壑的老臉滿是眼淚鼻涕，雙腳賣力在地上磨蹭，往前挪動幾步：“皇上冤枉啊！”
    蕪異嗤了一聲，命人截住他，朝著輔國公說道：“皇上都還未說是何事？輔國公怎麼知道這是冤案？”
    輔國公與蕪異自然不交好，他也不搭理蕪異，朝著顧灝景磕頭再拜：“不知老臣犯了什麼罪，讓皇上下旨將老臣與小兒都綁了上殿？”
    嘩啦一聲——
    灝景並不說話，隻是從上丟了一本賬簿，鄭諒壯著膽子從地上爬起瞥了一眼，又再度癱倒下去。
    輔國公也難以自持，他已將家裏都翻了個遍也沒瞧見這一本被他們視若機密賬簿。
    杖斃了一片下人，最後揪出來是書房研磨的一個通房丫頭，可是無論他們如何嚴刑逼供，拷打問話，甚至派認侮辱了她，那丫頭就是不說這本賬簿藏在何處。最後那丫頭不堪重負，氣絕身亡，輔國公更是過的心驚膽戰，連忙與兒子分批轉走貪汙受賄而來的贓款。
    不過這是辦的算快也秘密，似乎沒有被人發現，本來輔國公還算鬆了口氣的時候，又聽到兵部侍郎府裏有人要為這丫頭的死討個說法，又聽說皇帝最後指派了蕪異前去查個清楚，正想著要怎麼瞞天過海騙自己的妹妹，讓太後出麵，遏製蕪異，將此事按下。
    卻沒想到事情還沒計劃好，卻已被全盤打亂。
    輔國公還想狡辯，但蕪異不給他機會，再度說道：“輔國公不會是年紀大了看不清字吧？要不要本王替你讀一讀裏頭的內容？”踱步過去撿起地上的賬簿，翻開幾頁朗聲道：“七月初三，黃河決堤，河南府抽稅五成賑災白銀，三成入府，共二萬八前兩，餘二成共分河南府，信陽府，吏部，工部……七月十八，朝廷下發糧米十萬石，抽八十萬，入府五十萬，餘分……”
    隨著蕪異聲音落地，不管是殿內還是殿外，紛紛有人一同跪了下來，瑟瑟發抖，白燁早是吩咐好，一早站在那些人周圍，見機行事。
    不一會兒，大殿內部已是跪不下來。
    吳相見同跪的竟還有自己三年前欽點，收入門下打算重點栽培的探花郎，一副老臉掛不住憤憤甩袖，倒是蘇牧年見自己這派尚未有重要人物在列，稍稍安心。
    蕪異不再念下去，這賬目上記載的可是從三年前河南災情開始到第二年秋的賬目，每一筆都觸目驚心，且牽扯甚廣，若是要一條條念完，不知念到猴年馬月。
    顧灝景雖已是翻看完畢，但親眼見殿下跪了這麼多人，臉色也是越發不好，重重一拍龍椅，斥道：“真是好大的胃口！”
    群眾呼啦啦都跟著跪了下來，蕪異轉身將賬簿遞還給張讓，並未著急跪下，而是順著灝景的話說完：“輔國公，接下來該說的，不用本王提醒了吧？”
    輔國公身子一晃，也學著自家兒子一樣癱倒在地上，半天爬起來，口中隻是喃喃說道：“皇上饒命，皇上念在臣是您舅公，看在太後的麵上——”
    不提這個倒好，輔國公一說太後簡直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太後是什麼人？目前中宮無主，後宮自然是太後主事，輔國公提及太後，心裏恐怕隻是想要喚起皇帝念好歹血親一場，但沒想到若是牽扯到太後，自己更無活路。
    果不其然，蕪異先是揮手讓人堵了他的嘴，灝景又是揮手，著人先將他們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