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把他倆擱一塊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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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菊聽說李母病了,忙買了斤白糖,挑了幾個橙,撿了幾個蛋,用籃子一裝,便去李家探病了。她看著麵容消瘦的李母,不禁黯然落淚。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呀,受苦受氣的又何止李母一個?自己不也正受著這樣的氣麼,這才更能體會李母的心情呀!
就在李活去江冬梅家相親的第二天,秋菊也找到了四嬸子,讓她給做個媒,搓合搓合。這四嬸東家跑,西家溜,倒還真找到了幾戶不錯的人家:一個是做買賣的,男孩相當精明,開了個電腦專賣店,門路也廣,賺錢也快,嫁入這樣的人家,基本上不必為茶米油鹽醬茶擔心了;另一個是小學教師,咱暫且不誇他工作神聖吧,單這份穩定性,就足以讓人安心了;還有一個是司機,雖然相比前兩位差了點,但至少有一藝在手,有句老話說得好:一藝在手,吃穿到老。隻要勤快,還能餓著不成?
但那張寶兒也不是省油的燈,和李活是一路貨色。那開專賣店的小夥子來看她的時候,她居然大冬天裏穿雙涼脫鞋,套了件夏天穿的連衣裙,蓬頭散發,還美名其曰“最潮新法型”,張叔幾乎當場就想抽她一耳光了,礙於來客的麵子才作罷。更讓人無法忍受的時候,張寶兒在吃飯的時候居然蹲在椅子上,更最離譜的是她居然舔筷子,然後逐個碗裏攪一下,鬧得那男孩一臉不快,憤憤離席而去。張父被弄得狼狽不堪,氣急敗壞,揮手就賞了她一個巴掌。張寶兒倒沒有哭,隻是冷冷地丟下了一句話:下次再有人來,還會這樣子鬧!
張父以為她隻是說說,便也沒有當一回事。隔了幾天,那位教師便來相親了,這次張寶兒倒穿得很莊重,待人也隨和。隻是在媒婆介紹到他是一個教師的時候,她卻問道:“一個月有多少工資?我花錢可是比較大方的,開支也比較多!護膚露、防曬露、洗麵奶、指甲油、口紅,一個有算下來大概要五六百吧,再加上買帽子、衣服、鞋子、名牌包包,差不多一千八百來塊”,見那教師張大嘴巴、瞪著眼睛看著她,便又指了指自己的外套,說:“你不信?你知道這件衣服多少錢嗎?八百九十九,差一塊錢就九百了!還有,我不能洗衣做飯刷碗掃地,這些會傷到我柔嫩的手的。”說著還嬌羞地撫摸了下自己的玉手,那情景就仿佛是一個戲子在演自憐自愛的戲劇。
自然,這場相親是不歡而散了,自那後,張父就再也不提相親的事了。但張母依舊不死心,好說歹說,才總算讓張寶兒答應再相一次親。這次張寶兒倒沒有搞怪,隻是那司機的條件真的不怎麼樣。瘦瘦的臉黝黑黝黑,黑得如同煤山的炭;一雙鼠目“滴溜溜”地轉,好像時刻準備算計別人一樣,更要命的是,他倘若一著急,就會結巴。也許正因為這樣,所以三人之中,便隻有他願意做上門女婿吧!但就這麼一個人,別說張寶兒不樂意,連秋菊自己都有些不情願了,於是這門親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秋菊呀,你說我可怎麼辦呀!我家二狗子可真是把我氣壞了,早知道這樣,小時不管他就好了,直接讓他像他堂哥堂姐一樣就好了,免得我操這份心,受這份氣!”張母握著秋菊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著。
“大妹子說的這是什麼話呀!孩子體質不好,補補養養是人之常情,有什麼錯?活活是有些調皮,可本質還是不壞。你別光念著結婚這事,你想想別的事情,難道還覺察不出他的好?”秋菊握住她的手,勸慰著,其實也是在勸慰自己。
“都是我的錯呀,怕養不活,所以覺得他特別嬌貴,啥都依著他。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掏出心給他都還怕嚇著他。哎喲……命苦喲……哎喲!”說著又開始拍著大腿叫苦連天了。
“活活呢?”
“去他姑姑家了!”說話的是李父,他正端著一碗草藥進來。秋菊稍微挪了下位置,李父便擠過去,挨著老婆在床沿邊坐下。他用湯匙來回攪拌了一陣,然後舀了一匙藥,輕輕地吹了幾口,遞到老婆嘴邊,“已經涼了,張嘴!”
李母喝了口藥,皺了皺眉頭,不知是因為藥苦,還是生活的苦澀。她揉了下太陽穴,歎了口氣,說:“還是養閨女好呀,你看你家寶兒,既聽話,又懂事,做起事來也一板一眼,還當了個……當了個什麼來著……”
“部門經理!”秋菊替她補充上,但眉宇間並沒有得意的神色。
“哦,對,部門經理!哪像我家活活,我和他爹拚了這把老骨頭才供他上了個大學,結果他給我煮個半生熟飯!如果他真要是笨,我倒還想得開點,可他明明是這塊料,偏要給我廢了,你說氣人不氣人?南下廣州打工,他表妹給了給了份差,他又不好好幹,盡給他表妹捅婁子,真是傷透了腦筋呀!”
照理說,有人誇自己的女兒,該喜逐顏開才對,然而一想到自己女兒的叛逆,秋菊又笑不起來了。張李兩家原本就交情甚深,記得李活生下來的第一周,李母的乳房就一直疼痛,李母怕自己身體有病,不敢給孩子喂奶,後來還是借的秋菊的奶,說起來,李活也算她的半個兒子了。也正因為如此,兩家人都是直來直往,很少隱瞞什麼。
秋菊望了眼李母,歎了口氣,沮喪地說:“不瞞大妹子說,我家寶兒也不是盞省油的燈,前幾天相親來著,搞得家裏雞飛狗跳,隻差沒把我和她爹氣背過去了。”
“啊?”李母挺了挺腰,背靠著床頭板,好奇地問道:“寶兒不是說她有相好的嗎?說長相不錯,條件也不差,隻是還在交往中,所以還沒帶回家……”
“嗨,那是她自己覺得丟人,編的麵子話罷了!她如果有相好的,我還逼她幹嘛?”
“這樣看來,他倆還真是半斤八兩!”李母有些失落地鑽進背窩,“大妹子,你說咱們前世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攤上這麼兩個魔星?”
“那就讓他們兩個魔星互相磨吧——來,還有最後一點,喝完就可以喝糖水甜甜嘴了。”李父說著把最後一湯匙藥遞到老婆地嘴邊。
“讓他們相互磨?”秋菊有些疑惑,“難道你指的是……”
“讓他倆結婚。——這個兒子,我們估計是管不了了,就讓寶兒管管吧,我總覺得寶兒管得了。”李父說著起身去客廳端早就倒好的糖水。
“可是……”
“讓李活去當上門女婿,大妹子你回去的時候就和老張商量商量這事。”
“啊?”李母和秋菊幾乎是不約而同地驚叫了聲。李母掙紮著坐起來,問道:“老頭子,你當真要讓活活去當上門女婿?他可是咱老李家唯一的獨苗耶,你想讓老李家斷子絕孫?”
李父顯得異常冷靜,端著茶水走了過來,遞給妻子,說:“李家不李家,由我說了算,我才姓李!再說了,李活生的孩子就算不姓李,難道就不是你的孫子孫女?還是你怕孩子入贅後就不再負擔咱了?還是你怕上了黃泉路,沒人祭你兩口剩飯?”
見他們兩口子吵起來了,秋菊顯得十分尷尬,忙起身陪笑,說道:“大妹子,大兄弟,我家裏還有點事,我先走了!”
“大妹子呀,我剛說的事,記得和老張商量商量!”李父把秋菊送到門口,又強調了一次。
李父回到臥房後,李母已經穿好衣服了,正呆呆地坐在梳妝台邊梳著頭發。“你這是怎麼了?生著病的人幹嘛不好好躺著?”
“梳梳頭,這頭發好久不梳,它就打結了,怎麼也理不順!”李母拿著她的桃木梳,仔細地梳著,頭也不回。
“我來給你梳,你自己又看不到,怎麼理得順!”李父說著接過梳子,一梳到底,邊梳邊說,“李活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我都清楚。我們又不能陪他走一輩,他這性格,倘若不找個強勢點的老婆管著他,指不定會出什麼亂子。”
“自己的頭發自己最清楚”,李母一把奪過梳子,又順勢梳了幾梳,“活活本性不壞,隻是有些頑皮而已,你讓他當上門女婿,難道還叫他去看別人的臉色過活不成?況且他性格原本就不好,你這不是把他往死路上逼嗎?”言語間,眼中已是飽含淚水,聲音也有些顫抖。
李父握著妻子的手,輕輕地梳理著她的頭發,說:“你的頭發你擔心,那我的頭發你就不擔心了嗎?”
“你胡說什麼呀,我啥時不擔心你的頭發了?我前幾天不是還給你染了發嗎?”
“是呀,你會擔心我的頭發,是因為我是你的老公;你會擔心李活,是因為李活是你的兒子;如果寶兒是你的兒媳,你能不擔心嗎?寶兒如果嫁到咱家來,秋菊難道不會擔心嗎?世間人情都一樣!你嫁到我家來時,你媽不也是哭得死去活來,擔心得不得了麼,現如今又怎樣了?我沒有把你吃了吧!再說,對於李活來說,老張和秋菊是什麼樣的人呀?那就等同於半個父母,活活不還吃過秋菊的奶嗎?那兩口子是啥德性,你處了幾十年,難道還不清楚?”
“話是這樣說的沒錯,可……”李母仍然有些猶豫,心中總覺得被什麼堵住了一樣,悶得慌!
李父又為她梳了幾梳,大概是因為年紀大的緣故,梳子上居然殘留了幾根頭發——李母已經開始脫發了吧。李父把梳子上的頭發捋下來,繞成小團,放在李母的手中,接著說:“有些事明明覺得很可惜,但卻又無能為力。人生總要經曆這些的,該放手時還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