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文澤睿吃驚地望著他，“怎麼會呢，你為什麼會是……”
    “我就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傀儡師，將軍大人，讓您失望了呢。”青平自嘲地說道。
    “不是，我沒有。”鎖住的眉頭也是打不開了。
    “記得我跟你說過的任公子釣魚的故事嗎？文將軍，有舍才有得，我一直以為我一無所有到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但我錯了。”
    “你為什麼要進宮殺人？”
    “沒什麼，想幫你殺了他，你信不信？”
    “你的舍與得，很不值。”
    “你可以鄙棄那些傀儡師，因為他們的行為的確很下作，但你要相信，傀儡師不都是那個樣子的，他們為了學習傀儡術，幾年十幾年把自己封閉起來，有的甚至永遠留在了深山，他們不會和你們爭奪軍權政權，也不會被迷了心智。別那樣對傀儡師，行嗎？”
    “說這些，為了什麼。”
    “冷冰冰的，不像你，”青平苦笑，“剛剛還好好的，我說，我想走，你賣我這個人情嗎？”
    “奚青平，我隻當他今天被你殺了，用你的右手，換你的離開。”
    “我不是冷血殘忍的傀儡師，這麼咬牙切齒我也會不高興的。”青平眼光黯淡，跳躍的火光照得他臉上忽明忽暗。
    “你走吧，下次再見麵你就是我手上的重犯，你就沒有離開的機會了。”
    “……好，很好……多謝將軍不殺之恩。”
    說完從文澤睿身邊掠過，帶出一陣風，打在他臉上生生得疼。
    文澤睿放他走，不代表朝廷也會放過他。遠遠看見每個出城的人都被檢查雙手，他也是無奈地轉身回去，沒有可以住的地方，右手殘廢的他也不能溜出城去，就這麼孤單地，孤單地徘徊在荒涼的郊外。
    慢慢向稍有人煙的方向走去，看到一個小酒館。仔細想想，他一天沒好好吃飯了，聞著淡淡的飯菜香味，他摸了摸身上的銀兩，進去要了便宜分量足的飯菜，又加了一壺清酒，已經心滿意足。
    隨後他去了秦淮河的碼頭，記得文澤睿一開始是要他住在這邊的客棧，盡管他隻是要了房間而沒有住下，但這裏也算是他金陵之行開始的地方了，如今走了一圈又要從這裏離開了，是不舍，是孤獨，兜兜繞繞這麼久，他還是孑然一身。自己引以為傲的傀儡師的身份，在他眼裏竟一文不值，甚至還要挑斷自己的右手！
    江南水道交錯，河網密布，青平租了小舟雇了船夫，或許可以出金陵，如果還沒有通緝令的話。搖搖晃晃的小舟，讓他仿佛看到夕陽下的文澤睿和自己，被拉長的影子，悠揚的《姑蘇行》，和閑散自由的時光。姑蘇，埋著他一段非常美好的記憶，隻是那人，怕再也不會和自己泛舟了。
    “去姑蘇。”他輕聲囑咐船夫。
    ……
    文澤睿坐在青平坐過的位置上，那個帶著他體溫的位置，悵然地望著他消失的方向。
    “搜完這幾個院子，去城門，我先回去一趟。”
    “是。”
    一步一步，從遠郊走到將軍府，路上幾乎沒有什麼行人。回到假山上，看著整潔的，和原來並無差別的擺設，他卻像墜入幽深的無底的海洋，透不過氣來。真的，隻是少了一包行李而已，怎麼會變了這麼多？榻上有一盞顯眼的燈籠，他拿起來，上麵有秀氣的小字，和青平多麼般配啊！是那個“逝去”的青平，不是那個傀儡師。為了壓抑隱隱作痛的心，他找盡了借口為自己開脫，那個青平處心積慮地闖進皇宮刺殺朝廷重臣，那個青平勾結蜘蛛行為不齒，那個青平居然做了自己的傀儡，那他和武陵的那個人，好像也沒什麼差別，那個青平……
    是啊，自己沒有做錯什麼，沒有吧。
    可那盞燈籠，灼灼地刺痛他的眼睛，無情嘲笑著他拙劣的借口。他為什麼是傀儡師呢，為什麼非要是他呢？夜深人靜，他迎著月光凝視著燈籠，再痛，也不願移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