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4號。
    有些事情，一開始，就注定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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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達H市的第一天，我的行程就被安排好了。
    司機專程接我回去，到了上城公館，已經有兩列菲傭整齊站著，仗勢像是在迎接客人。
    我下了車，司機幫我從後備箱中取出行李，想要幫我拿上去，被我拒絕了。
    我對他笑笑，說了聲謝謝，便隨管家上了樓。
    上城公館屬於複式別墅，分上下兩層。聽管家說，上麵一層是沈少爺居住，下麵一層則是我媽和她的新丈夫——沈叔叔居住。我隻聽我媽說過沈叔叔，並不知道，還有這麼一位“沈少爺”存在。
    我拖著行李箱，跟在管家後麵左拐右拐，總算是到了自己的房間。
    推門的一刹那，我握著門把手，有些猶豫。
    我還是不敢相信，媽媽就這麼又結婚了。
    她是真的忘了？五年前爸爸去世的那天，她說過的，她會為他守一輩子。可是，她口中的一輩子，僅僅是短短五年而已嗎？
    我僵硬的鬆開門把手。
    管家卻以為我是不好意思：“小少爺，大少爺就在您左手邊的第四間，您如果有什麼需求不方便和下人說，也可以和他講。”停頓片刻，他又補充了一句，“大少爺是好人，就是脾氣冷淡了點，不太喜歡說話。”
    我看著他的臉，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滿腦袋隻有一句話——越是作惡多端的人，越有一個好的表象。
    （……）
    他推開門，將我的行李歸置好，退了出去：“對了，老爺和夫人去了郊區福利院看望孤兒，大約晚上才能回來。大少爺早上飛美國了，說是學校那邊需要辦理一些手續，半個月後回來。夫人出門前交代了，讓您熟悉一下環境，晚上參加家宴。”
    又一個命令。
    我無奈的點點頭，坐在了KINGSIZE大床上。
    一下午，很快就過去了。
    房間裏除了來過一個焦糖色皮膚的菲傭，就再也沒有人來過。
    上城公館對我來說，就是一個新的囚牢。從前是寄宿學校，起碼還有室友，可是現在，在這個死氣沉沉的地方，連室友都沒有了。
    夜色逐漸降臨，窗外的獨立庭院裏亮起了燈，滿樹的星星點點雖不太明亮，但是讓人很溫暖。
    我待在房間裏，不打算出去，隻想等七點一到，就睡下。
    眼瞅著手表上的時間就剩下五分鍾，我在床上躺下來，閉上了眼睛。
    可剛閉眼沒兩秒，我就被燈光刺醒了。
    我坐起來，還沒來得及站，就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
    真狠啊。
    眼前黑了一下，鼻子裏也冒出了一股血腥味，大腦也是嗡嗡的響著，意識混亂了一些。
    我從小就暈血，隻是，這件事情隻有爸爸知道。
    我捂著鼻子失重地蹲下來，眼前黑乎乎的，混亂之中，耳邊似乎響起了一陣爭吵：
    “爸！你還嫌外麵的緋聞不夠多是嗎？！你娶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也就算了，還讓她把兒子帶來，你這是誠心要逼走我和弟弟！”
    “小幔，阿姨就飛揚一個兒子；你也知道，他爸爸五年前就去世了，我總不能讓他一個人生活；這樣，你要是不喜歡的話，明天我就讓飛揚搬出去，好嗎？”
    “你閉嘴！我們家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了？！像你這種人生的兒子，就活該自生自滅！”
    “沈幔，跟阿姨道歉。”
    “爸？！”
    “道歉。”
    接著安靜了。
    而片刻安靜之後，是一聲劇烈的摔門。
    這就，完了？
    腦袋越來越沉，我扶著床沿想要站起來，腿卻突然一軟，一頭栽了下去。
    一隻手臂及時扶住我，我起身，抬頭看了他一眼。
    麵前是一張線條流暢的臉，眉目剛正，眼神裏透著一種滄桑。他穿一身白色西裝，身形高大，舉手投足之間便是富家子弟的氣質。媽媽的眼光還是很好的，至少，找了這樣一個麵容年輕的優雅男人，而不是一個粗魯的莽夫。可我還是不喜歡和陌生人接觸。
    我推開他，退了兩步，麵色蒼白的叫了一聲，“沈叔叔。”
    他點點頭，眼神裏有擔心，“小揚，不要緊吧？”
    小揚？
    隻有爸爸才這麼叫我。
    我搖搖頭，對他倉促的笑了一下，“我沒事。對不起沈叔叔，給您添麻煩了。”
    他十分欣慰的笑了。
    媽媽見狀，輕輕推了我一把：“瞧你嘴笨的，叫什麼沈叔叔，叫爸爸呀。”
    我看著媽媽，笑容僵硬。
    沈叔叔大約是看出來我不情願，笑了笑，主動幫我解圍道：“孩子剛來，叫爸爸我也不太習慣，來日方長吧。小揚，你收拾一下，換件衣服，就來外麵參加家宴。今天是個正式場合，我決定介紹一下你和你媽媽。去換衣服吧，孩子。”
    媽媽看我一眼，眼神裏那股強烈的期望熄滅了。
    我知道。又讓她失望了。
    他們離開房間，我抱著桌子上漂亮的禮盒，眼淚掉了下來。
    自尊就像一道筆直而柔軟的刺，從腳底一路戳到頭頂，所到之處，血流不止。
    我從來都不覺得有媽媽是件幸福的事情，相反，如果時間倒流，我寧可死去的那個，是媽媽。和爸爸在一起，雖然過著窮人的生活，有時候連一頓飯都吃不上，但是很幸福。而媽媽呢，和她在一起，縱使每天榮華富貴，我也覺得是煎熬。
    但已經這樣了。
    我不能再給她丟臉。
    我胡亂洗了把臉，套上新衣服，推門走了出去。
    上城公館白天和夜晚就是兩個世界。
    我一推門，就有無數道燈光照在臉上，理所應當的，我成了人群焦點。
    沈叔叔聞聲抬頭看向我，笑道：“小揚，下來。”
    心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我扶著樓梯扶手走下來，直到走到那張很長的紅木餐桌前，才停下來。
    媽媽微笑著看我，姿態優雅的像個貴婦：“小揚，兒子，去，坐少爺旁邊。”
    少爺？
    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被管家帶著，坐到了一個穿著黑色PRADA剪版西裝的男孩身邊。
    不，這個位置太顯眼了，我不喜歡。
    我麵色難堪的想要站起來更換，管家輕輕摁了我的肩膀一下，像是用眼神告訴我：不可以。
    我坐在座位上，始終低頭盯著眼前的白色骨瓷碟子，不敢看四周一眼。
    頭頂的燈光太亮，直勾勾地照在頭頂上，熱的我都出汗了。
    真熱啊。
    我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西裝領子，沒想到穿西裝這麼難受。
    額頭上的汗越來越多，我艱難地喘著氣，想要逃離這個地方。
    眼前卻多了一張黑色男士帕子。
    我猶豫了一下，接過來，扭頭小聲說了句謝謝。
    對方沒有回應。
    我愣了一下，忍不住偷偷看向他。
    這一眼，我竟然愣住了。
    我一直以為這個世界上最好看的男孩是502宿舍的弘航。
    但是今天，我遇到了一個比他還要好看的男孩。
    不，說是男孩，其實更合適的說法是年輕男人。
    他留著層次分明的短發，眉毛濃黑，唇角不經意地勾著一個微妙的弧度，嘴唇菲薄。
    他的手指十分修長，尤其是使用銀色刀叉分割牛排的時候，昏黃的燈光從頭頂上方流瀉下來，更有一種短暫的，令人安靜的錯覺。
    沒有生命的刀叉，在他的手指之間來回移動，也仿佛有了生命一樣，前進，後退，每一步都是正好的弧度，優美而流利。
    我靜靜地看著他，從下去的第一刀，到那塊方形牛排隻剩下小半塊，直到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我才回過神：“什麼？”
    我的聲音太大了，所有人看著我，表情錯愕。
    意識到自己的時態，我紅著臉，手足無措地說了聲對不起。
    沈叔叔卻笑了：“小揚，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周叔叔，這位是鄭叔叔……”
    我站起來，一一向他們問好。
    一個流程下來，在座的賓客幾乎我都認識了。
    媽媽滿意地笑著：“伽容，你看兩個孩子多好啊，剛剛我還看到士戎給小揚遞手帕呢。他們兄弟倆，倒是挺合得來的。”
    沈叔叔看著我和左邊的男孩，笑容有些不自在，就連底氣也略微減少了一些，“對了小揚，你左手邊坐的，就是”
    “我吃飽了。”
    兩道聲音重疊，在場的賓客皆是一怔。
    然後未等沈叔叔說完，左邊男孩就起了身，微微頷首致意之後，轉身上了樓。
    沈叔叔沉了口氣，笑容散去兩分：“沒事，沒事。士戎就這個脾氣，大家不要見怪。”
    我看了一眼媽媽，而她，竟也在這一刻看著我。
    我正欲坐下，瞧見媽媽對我使了個顏色。
    她的意思我明白。
    我起身說了句抱歉，去了洗手間。
    果真不出一會，媽媽也來了。
    隻有我們兩個在的地方，她的笑容就消失了。
    我低著頭，沒有看她的臉色。
    下一秒，媽媽揚手給了我一耳光。
    我詫異地抬頭看著她，臉上火辣辣的疼也在看到她眼神的那一刻，全然被澆滅了。
    她冷冷地看著我，對我說：“許飛揚，你太讓我失望了。”
    失望？
    真正失望的，應該是我吧。
    我苦笑起來，隻覺得心裏失落，“對不起。”
    她歎了口氣，“我接你來，就是為了讓你和沈少爺好好相處。他現在是世期集團的太子爺，以後就是整個沈家的主人。你也看到了，他和他爸爸之間一直有一道不冷不熱的隔閡，而你要做的，就是代替這道隔閡的位置，讓兩個人都重視你。”
    都重視我？我憑什麼？
    我第一次覺得她不可理喻：“媽，你清醒點好嗎？沈叔叔有自己的家人，他對我再好，在他心裏，我也不可能取代他兒子的位置；至於沈少爺，那就更不可能了。你沒聽到他姐姐是怎麼說的嗎……”
    “我不準你這麼說！”媽媽瞪著我，“他姐姐已經嫁出去了，她說的話沈伽容根本就不會聽！我不管你用什麼方式，就算你和沈少爺上床也好，你纏著他也好，許飛揚，嫁到沈家，就意味著你我再也沒有退路了。你沒有選擇，明白嗎？！”
    上床？……。和沈少爺上床？
    我看著她猙獰的臉，恐慌地退出洗手間，“媽你瘋了，你真的是瘋了。”
    她從洗手間走出來，拍了拍我，臉上又恢複了那種貴婦笑容。
    我昏昏沉沉地上了樓，直到站在沈士戎的門前，才聽見樓下傳來媽媽的聲音，溫柔而賢淑：“小揚這孩子，他以為少爺生氣了，非要去看看。來，咱們繼續。”
    我無奈的曲起食指關節，叩了叩門。
    靜默兩秒，一道略帶磁性的聲音響了起來：“進來。”
    房間裏沒有開燈。我輕輕推開門，小心翼翼地地摸黑走了進去，卻腳下一絆，一頭栽了下去。
    

    作者閑話：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啃雞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