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基地，新隊員們便各自回宿舍休息了。按照慣例，任務結束後要開行動總結會議，但淩峰考慮到新隊員們第一次出任務，身心都需要調整，所以他決定取消這次會議。他還特意掛了個電話到軍區，讓軍區派最好的心理醫生來對他們進行心理幹預。
    指揮室裏，淩峰抱著手臂看著大屏幕上耶穌和老鬼拍回來的照片，眉頭越皺越緊。
    屏幕裏赫然呈現的是一個蜘蛛紋身圖案，外表看來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紋身，並不引人注目，但如果帶著這個紋身的人同時還是M國軍方的人，那就不那麼普通了。
    “其他幾個人身上都檢查過沒有？”淩峰突然開口。
    “查過了，都很幹淨。”耶穌回答。
    淩峰沉吟片刻，說：“這件事先不要泄漏出去，等我彙報軍區後再做討論。”
    眾人點頭。
    第二天晚上，隊裏出錢，所有隊員在食堂進行了一次聚餐，酒水管夠，其實就是慶祝新隊員們第一次任務圓滿完成。
    經過一天的心理治療，所有隊員都開開心心地出現在食堂。說是心理治療，其實就是走個過場，因為心理治療這個東西主觀意識很強，如果被治療者不配合，或者堅持說自己心理沒問題，那就算再好的心理醫生也是不起作用的。
    聚餐的主角是新隊員，老隊員們自然不會放過他們。鬧到最後，幾個人基本上都是被橫著抬回宿舍的。
    周楊是唯一一個還有意識的，他沒有回宿舍，而是一個人在基地閑逛醒酒。
    周楊摸到食堂後麵的小路，這裏可以用最少的時間到達訓練場，不知道為什麼，周楊現在特別想去訓練場坐一會兒，然後再去後山待一會兒。
    冬天的夜晚寒風刺骨，周楊緊了緊脖頸的領子，因為長期訓練的關係，隊員們一般隻穿兩件衣服足以禦寒，今天可能是灌進了太多冷冰冰的酒，周楊竟覺得有些冷。
    小路一片漆黑，要是普通人根本看不清路，但周楊的眼神特別好，要不然也當不了狙擊手。
    突然前麵躥出來一團黑影，眼看著朝他腳邊滾過來，周楊嚇了一跳。他蹲下身用手摸了摸，毛茸茸的特別暖和，小東西正抱著他的腿不撒手。
    “虎兒！”周楊欣喜地把小東西抱起來。
    距離上次虎兒受傷已經快兩個月了，周楊摸了摸小東西的腿，嗯，恢複地很好，也長大了一些，毛色的觸感也更好了。
    “小家夥，你是在這兒等我嗎？”周楊用臉蹭蹭虎兒，抱著他往訓練場走去。
    淩峰和食堂的後勤一起收拾完一片狼藉的戰場後，抽著煙往隊員宿舍走去。畢竟是兵蛋子們第一次正式任務，雖說都喝得跟死豬一樣了，好歹也要表示一下關心。
    淩峰一個宿舍一個宿舍巡查過去，沒蓋被子的給蓋上被子，掉下床的給背回床上，最後才走到周楊宿舍。
    向毅趴在床上睡得正香，周楊的床上卻是空的。不在？淩峰挑了挑眉，拿起周楊放在床上的巴雷特，走到窗口對著外麵一點一點掃過去，最終在訓練場一角看到了他的身影。淩峰扔下槍，往訓練場走去。
    周楊抱著虎兒坐在訓練場邊，手一下一下地順著小東西的毛，虎兒窩在周楊懷裏，舒服地眼睛都眯了起來。
    淩峰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副美好到讓人想落淚的畫麵，一人一狗，在夜幕下互相依偎，仿佛天地間隻剩下他們兩個。
    以前淩峰總覺得這個世上美好的事情已經不多了，每天在黑暗中行走，早就看不到光明，連帶著心也會漸漸變硬，但淩峰卻發現此時此刻自己的心正慢慢融化成一灘水，再也拚湊不起來。
    淩峰的眼神幽幽暗暗，深刻地描摹著周楊的輪廓。瘦削的身形，筆直的腰背，包裹在迷彩褲裏麵那筆直而修長的腿，很長時間沒剪而蓋住額頭的軟軟的頭發……每一樣都很美好。
    但最美的，還是那雙眼睛。
    周楊的眼睛的確很美，淩峰曾一度懷疑，男人怎麼可能長出這麼漂亮的一雙眼睛，就算女人都不能吧。閻王一開始也是因為他的眼睛才老是諷刺他娘們唧唧的。
    淩峰現在偶爾會時不時想起周楊一開始看他的眼神，帶著恨，還有一絲絕望和自責，每次想起淩峰的心都會有絲絲疼痛，幸好那樣的周楊已經過去了，現在眼前的這個男孩，眼神很清澈，卻總是充滿著鬥誌，還有堅持，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這樣的周楊讓人著迷，讓人移不開眼。
    淩峰站了很久，看了很久，終於抬腳向那一人一狗走過去。
    “唔……”虎兒先發現了他，從周楊懷裏探出了腦袋警惕地看著來人。
    淩峰經過長期訓練，走路輕得跟貓差不多。周楊跟著虎兒轉頭，才看到了淩峰的存在。
    “隊長，你來了。”周楊隨意打了個招呼，並沒有起來的意思。
    淩峰一屁股坐在周楊旁邊，抱走了虎兒，動作略顯野蠻。虎兒嗚咽一聲，似乎很怕淩峰，手腳並用往周楊身上爬。周楊覺得有點好笑，他從淩峰懷裏接過虎兒，小東西這才消停。
    “今天的任務覺得怎麼樣？”淩峰問。
    “累。”周楊懶洋洋回答。
    “還有呢？”淩峰側過臉看著周楊的臉，繼續問。
    “沒有了。”
    “你難道不想問問，他們為什麼必須要死嗎？”
    周楊沉默，他不是沒有疑問。
    他曾經聽人說過這樣一段話，“世上沒有人是必須要死的，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他存在的道理，任何人都不能剝奪他生存的權力。”但他們現在做的，卻是在剝奪別人生存的權力。
    “周楊，一開始，你為了你哥哥來當兵，那現在你又是為了什麼留在雪狼的？”淩峰問道，聲音低沉。
    “我……”周楊張了張嘴，終究什麼都沒說。
    淩峰握了握周楊的肩膀，帶著安撫的意思，“周楊，每個人都希望社會和平，但那真的很難。和平是個美好的詞彙，但在美好的表象下，蘊藏的卻是無數人的犧牲。你看到這個後山了嗎”，淩峰手指向後山的方向，“那裏埋了22名無名英雄，他們沒有名字，沒有墓碑，甚至到現在，我們連他們每個人具體埋在哪個位置都記不清了。”
    “周楊，這個社會總要有人做劊子手的，國家和平和社會安定是需要付出代價的。確實，沒有人有權利剝奪別人的生命，但是如果這些人不死，那就會有更多的人受到傷害，你是選擇多數人的平安幸福還是少數人的苟延殘喘？”
    淩峰的聲音在安靜的訓練場上回響，一點點地敲進周楊的心裏。
    “可能我這麼說有點殘忍，但軍人的職責就是保家衛國，不管用什麼手段，我們隻要自己心裏清楚，我們保護了大多數人的性命，我們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