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跳下去的一瞬間周楊的腦子是懵的。
    直升機停在湖麵上方十五米左右的空中，其實這個高度真的不算高，從跳下到落水也就短短幾秒鍾，但是強烈的失重感讓周楊感覺自己似乎將要掉進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中，那短短幾秒中，周楊仿佛自己什麼都沒想，又好像想了很多。
    清澈的湖麵在太陽光的照射下泛起粼粼波光，明明很美，卻詭異得像一個血盆大口，那一瞬間周楊想到了死亡。
    死亡這個詞對周楊來說一點都不陌生，他的身邊似乎總是充斥著這些，見得越多他也越害怕。曾經他偶爾會想，如果必須要結束自己的生命，那麼他希望以一種什麼樣的方式離開，他沒有答案，因為無論用哪種方式，都讓他害怕得發抖，是的，他害怕死亡，他害怕死的時候身邊沒有認識的人，他更害怕死後連自己埋在哪裏都不知道。
    此時，周楊又下意識地想到了這個問題，落水的一瞬間，他得到了答，如果非要選擇一種方式離開這個世界，那他希望能死在淩峰的懷裏。
    周楊不知道原來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時候腦袋裏會出現如此不靠邊際的想法。周楊又惡作劇地想，如果自己把這個想法告訴淩峰，那他會有何反應？是嘲笑他整天瞎想呢，還是會寵溺地摸摸他的腦袋說“放心，有我在，你不會死”？
    周楊的水性並不好，再加上落水時的姿勢不對，入水後，周楊幾乎立刻就沉入湖底，五秒鍾後才浮出水麵，強烈的疼痛感和冰水刺骨的寒冷讓他幾乎暈厥過去。周楊不得章法地揮動著兩隻手臂，背上的負重將他壓得一直浮浮沉沉，期間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大口湖水。
    周楊用力睜開酸澀的眼睛，大多數兵蛋子都跟他一樣，揮著胳膊在水裏亂撲騰。
    淩峰和幾名教官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跳了下來，隻見他們以媲美遊泳運動員的的標準姿勢遊到一群兵蛋子中間，一手拎一個將菜鳥們拎出水麵，再甩出去，對著他們吼道：“要麼都給我遊，遊到對岸去，要麼就特麼死在這裏，我們今年的死亡名額還沒用呢！”
    教官們瘋了，兵蛋子們也瘋了。不管會水的還是不會水的，都拚了命地往前撲騰。人在麵對死亡的時候會陷入巨大的慌亂中，同時因為強大的求生本能，也會表現出比平時多很多倍的勇氣。
    周楊被淩峰從水裏拎起，恍惚中對上淩峰關切的眼神，他抹了把臉，在水下的手尋到淩峰的手掌與他十指相扣，很快又放開，然後隨著大部隊向對岸遊去。
    淩峰心疼周楊，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不想讓周楊受這份罪，但是成長路上需要付出代價，纖細柔弱的感情並不適合他們，嗜血之路，他們必須並肩而行。
    周楊拖著三十公斤負重，一路昏昏沉沉地劃著水，全身疼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他看著隊伍最前麵的那個身影，心裏隻有一個想法，不能停下，一直遊，絕對不能停下。
    在離岸邊還有不到三百米時，周楊發現在他前方五米處的曲奇有點不對勁。他似乎被什麼東西纏住了腳，先是不停地掙紮，攪動了湖底的泥沙，周圍的湖水漸漸變得渾濁，幾秒鍾後他的腦袋以湖麵為界線上下沉浮了兩三下後，便沉入了水下，隻剩下兩隻手臂還在毫無規律規律地拍打著水麵。周楊立刻意識到這小子遇到了麻煩，而教官們已經遊到了前麵，他來不及多想，用盡全身力氣向曲奇遊去。
    短短五米，周楊遊了好久。距離曲奇半米時，這小子已經完全沉了下去，周楊深吸一口氣，一個猛子紮下去。
    周楊的水性真的不好，頭沒入水中的一刹那，眼前一陣發黑，那一瞬間他仿佛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他用指甲掐了掐虎口，刺痛讓他清醒了一點，他用力閉了閉眼睛，又很快睜開，在渾濁的水中尋找曲奇的身影。
    曲奇感覺自己的左腳被什麼東西纏住了，他用盡全身力氣想掙脫，卻發現越掙脫那東西纏得越緊，直到消耗光他所有的力氣，然後慢慢沉入湖底。
    湖底巨大的水壓讓曲奇心裏隻剩下恐懼和絕望，他想到了死亡，曾經離他很遙遠的東西就這麼赤裸裸地呈現在他眼前，仿佛下一秒他就將投入死神的懷抱。他慌了，也憤怒了，他使出最後一點力氣想掙開纏在腳上的東西。
    肺裏的空氣吐盡，湖水替代空氣進入肺部，他慢慢閉上眼睛，絕望中，他看到了淩峰哥的臉。
    淩峰哥……淩峰哥……
    周楊找到曲奇時，他已經失去意識，周楊繞到他身後摟住他的肩膀，想將他拉出水麵，卻發現他的一隻腳被湖底的水草纏住了，周楊從軍靴裏拔出軍刀將水草割斷，才將人成功托出水麵。
    一直到兩人再次浮出水麵，才有人發現異常。淩峰和耶穌遊過來，淩峰將曲奇從周楊身上接過來塞給耶穌，耶穌托起曲奇往岸邊遊去。
    周楊剛才一直靠意誌力在支撐著，現在身上突然少了曲奇的重量，他便一下子卸了力，往湖底沉去。
    淩峰連忙托住周楊的腰，他看著周楊蒼白的臉問道：“還能堅持嗎？”
    周楊抿了抿沒有一點血色的嘴唇，虛弱地笑著點了點頭。
    周楊上岸時，曲奇正趴在地上吐得天昏地暗，姬嚴孫蔚等幾個好兄弟正在照顧他。
    周楊看見曲奇沒事，便沒過去打招呼，他卸下負重，倒頭往地上一躺，便昏睡了過去。
    閉上眼睛之前，周楊看見太陽已升到半空，捱過了清晨那一陣刺骨，現在似乎也沒那麼冷了。
    二十分鍾後，周楊自己醒過來了，現在他們的時間觀念已經強大到想睡多久就能睡多久，就算再累，也不會多睡一分鍾。
    周楊坐起來，感覺腦仁突突地疼，該死，不會又要生病吧，自己的身體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