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楊站在門外，卻遲遲沒敲門。
    門沒關嚴，周楊透過門縫看到淩峰坐在桌前正低頭看著什麼，背對著大門的背部線條流暢而美好。這個男人那麼完美，那麼強悍，那麼讓人移不開眼。
    人是一種奇怪的生物，當你對一個人懷有恨意的時候，他做的任何事情你都會覺得是錯的，而當你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無論他做了什麼，在你眼裏都是對的，就算你明知道他是錯的，你也會找理由為他開脫。
    周楊不否認自己是喜歡淩峰的，而且，在他能感受到的範圍內，淩峰有多喜歡他，他就有多喜歡淩峰，雖然這一點他從不願意承認。
    周楊雖然冷情，但是他不是不懂感情，他也曾年少青蔥過，他也曾愛慕過心裏的女神，當身邊大多數同學都在感情的漩渦中打滾時，長相出眾的周楊也沒能幸免，他追過人，也被人追過，轟轟烈烈的戀愛他也談過幾場。他尤記得三年前當他下定決心入伍時女友看他時的眼神，不舍、傷心、甚至怨恨，他心裏有愧疚，卻從沒想過為她放棄，他毅然選擇了離開。周楊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從來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他的性格中有種叫倔強的東西，他很少下決心，但是一旦下了決心就會一條道走到黑。
    他以為這條路的最後真的是黑暗，但是令周楊沒想到的是，在這樣一個山窩窩裏，一個最不該談感情的地方，他遇到了淩峰，這個一輩子和自己比肩的男人。
    周楊從來不知道自己有一天會如此喜歡一個人，喜歡到周楊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周楊想，如果有一天非要用自己的命去換淩峰的命，他可以毫不猶豫地答應，他知道，他可能這輩子再也遇不到這樣一個人和這樣一份感情。
    淩峰帶給他的東西是深入骨髓的。這個男人的愛來得太猛烈，猛烈得像一團火將自己燒得體無完膚，他覺得如果自己不接受他，那麼這輩子將真的會獨自過完這一生。
    這種感覺在一瞬間充斥了周楊的胸口，他急切地想要觸摸對方，擁抱對方，告訴對方自己有多愛他。
    周楊不顧一切地衝進去，又用力地把門關上。他大步走向淩峰，緊緊抱住他的肩膀，把臉埋入他的肩窩。
    任淩峰這樣反應敏捷的人，也被周楊的舉動嚇了一跳，驚嚇過後就是心裏狠狠的悸動。
    淩峰抬手揉了揉周楊的腦袋，溫柔而寵溺，
    “怎麼啦？是不是訓練太累了？”
    周楊沒有回答，隻是再次收緊了手臂，把臉往他的肩窩更深處埋了埋。
    淩峰敏感地察覺到周楊情緒的異常，他拽開周楊的手臂，將他拉到自己腿上坐下，然後扣著他的腰。
    周楊低著頭看著他們的坐姿，突然覺得有點好笑，自己現在坐在男人腿上的姿勢，怎麼看怎麼像個女人，周楊覺得不好意思，他撐著淩峰的肩膀想站起來，淩峰卻使了力按著他的胯。
    一個想掙脫，一個想禁錮，較量了半天，最後還是周楊妥協。周楊知道，無論在訓練場上還是在感情中，自己都贏不了這個男人，而自己偏偏輸得心甘情願。
    見懷中的人沒有再掙紮，淩峰輕輕歎了口氣，用手挑起低垂著的臉，注視著他的眼睛，輕聲問，
    “說說看，到底怎麼了？”
    周楊看著淩峰近在咫尺的臉，堅毅卻又柔和，這兩種完全不同的修飾同時存在於一個人的臉上卻一點都不顯得突兀。周楊有一種衝動，他想把禁錮在心裏多年的東西全部告訴這個男人，他這樣想了，也這樣做了，
    “教官，你知道我來參加雪狼選拔的原因吧？”
    淩峰點點頭，“我知道，你是為了你的哥哥白季軍。”邊說邊用指腹輕撫上周楊的眼角，周楊的眼睛是標準的丹鳳眼，平時不笑的時候稍顯淩厲，而笑起來的時候卻很好看，甚至有點嫵媚，淩峰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男人可以有一雙如此漂亮的眼睛，
    “周楊，我答應過你，等你進雪狼的那一天，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相信我好嗎？”
    周楊抓住淩峰的手反握住，並用拇指指腹輕輕摩挲著淩峰手心裏厚厚的槍繭。這個男人到底拿過多少次槍，才能留下如此厚的繭子？
    “教官，你知道的吧，我從六歲起就是個孤兒……”周楊開始幽幽地說著自己的身世，聲音平淡而空靈，“現在，我已經記不清他們長什麼樣了，隻有每年在他們忌日那天會去給他們燒點紙，甚至我進了部隊的這幾年，我都沒有再去看過他們了，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覺得我不孝。”
    說到這裏，周楊輕輕笑了笑，苦澀而無奈。看著這樣的周楊，淩峰心裏一痛，他緊緊擁住懷裏的人，手輕輕拍著他的背，帶著安撫和慈悲。
    周楊將頭擱在這個男人寬厚的肩膀上，繼續輕聲敘述，
    “對我來說，親身父母隻有生我的恩惠，而白家夫婦確有養大我的恩情，如果沒有他們，我可能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我以為我又有了一個家，可是，季軍哥沒了，養母也沒了，家也沒了……”
    周楊的聲音越說越小，淩峰的肩膀上濕熱一片。
    淩峰深吸了口氣，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麼，可是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隻是側過臉親了親周楊的脖子和耳朵。
    “那時候，我恨雪狼，也恨你，如果沒有雪狼，如果沒有你，季軍哥是不是就不會死。可是教官你知道嗎？我最恨的還是我自己，是我克死了我的親身父母，是我克死了季軍哥和養母！是我害了他們！我也怕我會害了你！教官，跟我在一起的人都沒有好下場的！我不想讓你跟季軍哥一樣！”說到最後，周楊幾乎是用吼的。
    淩峰心裏大驚，他沒想到周楊心裏竟然裝著這樣可怕的想法。什麼叫他克死了最親近的人？什麼叫跟他在一起的人都沒有好下場？他怎麼能有這種近乎自虐的想法？
    不！淩峰不允許周楊這樣認知自己！
    他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拍拍周楊的背，又捧起他的臉，近乎虔誠地吻幹他臉上的淚水，邊吻邊用柔得能滴出水來的口吻喃喃道：“寶貝，聽著，不是你的錯，所有的一切都是意外，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就算沒有你，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
    周楊閉著眼睛，感受著淩峰的溫柔和慈悲。
    他的心是矛盾的，其實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麼的可笑，可是除了這麼想，他還能怎麼想？他同時也真的害怕，害怕如果哪一天淩峰真的倒在自己懷裏，自己會變成什麼樣。
    周楊不知道原來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想得那麼多那麼遠，他想要預見未來，想知道自己和淩峰是不是能夠白頭到老。
    淩峰吻著周楊的眼睛，鼻子，臉頰，最後循著他的嘴唇而去。
    淩峰小心翼翼地貼上周楊的嘴唇，男孩的嘴唇因方才的激動而略微有些顫抖，淩峰心疼地將那唇瓣一口含住，輕輕吮吸。
    感受到唇間的濕潤，周楊顫抖的心漸漸安靜下來，他伸手摟住男人的脖頸，手裏微微用力，將自己與他貼得更近。
    感覺到周楊的主動，淩峰將他擁得更緊。
    這個吻纏綿而悠長，等周楊快要喘不上氣來，淩峰才放開他。
    淩峰拇指摩挲著周楊紅腫的嘴唇，擦掉他嘴角來不及咽下的銀線，又摸了摸他的耳垂，
    “周楊，聽著，你不用再為白季軍的事情感到內疚，我也不會成為第二個白季軍，相信我，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周楊鼻子一酸，剛剛咽下的眼淚再次湧上來，原來整顆心都寫滿一個人的名字是這樣的感覺，無論對方說了什麼，心裏隻剩悸動。
    淩峰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為一個男人的眼淚而心痛，這輩子也就這一個了，他再次吻上周楊的眼睛，這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啊，他可以忍受他流血，但是不能忍受他流淚。
    周楊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淩峰知道他今天心裏有事，否則不會跟自己說這麼多，他用自己的額頭頂著周楊的額頭，小心翼翼地開口，
    “今天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我看你情緒不對。”
    周楊沒有回答，隻是搖搖頭，他反問道，
    “教官，你跟曲奇之間發生了什麼？”
    “小奇？”淩峰有點疑惑，但也很快反應過來，“他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麼？”
    “他什麼都沒說過。”周楊還是搖頭，“隻是，教官，你為什麼讓我跟耶穌學狙擊，而不是曲奇？曲奇射擊比我好。”
    “小奇在射擊方麵很有天賦，但是他並不適合當狙擊手。你不用多想，既然耶穌選中了你，說明你完全符合狙擊手的特質，你隻需要好好跟著耶穌訓練，別的都不用管。”
    周楊定定地看了淩峰半晌，突然咧開嘴笑出了聲，眼睛都眯成了彎彎的縫，
    “教官，我發現你有時候真是遲鈍得可以。”
    “嗯？什麼意思？”淩峰下意識地又撫上周楊的眼睛，這雙眼睛真的很漂亮。
    “教官，誰要是先愛上你，真的很慘。但是，我很幸運！”說完，周楊湊上去，在淩峰的唇上輕輕啄了一口。
    

    作者閑話：

    這一章好像把周楊寫得有點娘，其實不然，周楊心裏裝了太多事，他需要一個宣泄口，而淩峰的溫柔恰巧切中了周楊心裏最敏感的那個點，周楊便順勢爆發了。大家盡管放心，周楊一點都不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