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溢出來了！溢出來了！”
     滾燙的咖啡淌過我的指尖，嘈雜的叫囂刺激著我的耳膜，這時，我才發現咖啡溢出來了。
     “想什麼哪，心不在焉的！就你這狀態，能在這混多久呀！”陸子梅望著心不在焉的我，狠狠瞪了一眼，一臉不滿地走了。
     我的心被掏空了，想用什麼填滿卻總也填不滿。我恐嚇程輝的話語現在卻成了引爆我整個世界的地雷——而且還是不定時的那種。如果那真是一枚地雷，我希望它是一枚啞雷。可是我卻分明地聽到了計時器“嘀嗒嘀嗒”的聲音。
     “翔宇，其實那一晚……”想給他發條短信，卻不知如何撰寫，隻好又一字一字消去。指尖在鍵盤上凝滯，好似有千鈞重。
     撥下他的手機號碼，卻始終沒有勇氣向他坦白——我不知道將迎來什麼樣的結果——我沒有勇氣接受那最壞的結果。
     這一個下午，我不知道是如何度過的，心不在焉，失誤連連。回到李翔宇的家門口時，卻惶惶而不敢進入。真見鬼！我轉身欲走，卻聽見門“吱”地開了，接著便是李翔宇滿麵春風的臉。
     “聽到腳步聲，一猜便是你！還猶豫什麼，快進來！我給你熱一下菜！”沒有雷庭之聲，沒有風卷殘雲，有的隻是暖暖春風。
     當怒不怒，這更令人寒毛倒豎！這就好像落入敵人之手的囚徒，明知必死無疑，敵人卻偏偏不宣布罪刑——那種焦慮如同烈火，烤著我那脆弱的心靈。
     滿滿一桌菜擺在桌子上，有紅燒魚塊、茄子炒豆角、宮堡雞丁、可樂雞翅、涼拌黃瓜，還有我最喜歡吃的豬肉燉粉條。李翔宇盛好飯，又給我們各倒了一杯可樂，笑著：“來，為慶祝我們搬入新家，幹一杯！這些日子，你來來回回幫我搬東西，倒騰來，倒騰去，辛苦了！我敬你一杯！”
     喝完這杯，我靜靜地聽著。搬家慶賀，這是例行公事，下麵就該算賬了吧！張鴻，不管李翔宇說什麼，你可都要忍住，可千萬不許頂嘴！我暗暗告誡著自己。
     李翔宇並未再言其它，隻是笑盈盈地給我挾著菜，勸著我，好像我是一個尊貴而又靦腆的客人。他的笑是那麼邪惡，就好像欺騙小紅帽的狼外婆一樣。
     “翔宇，你沒什麼要問的麼？”我小心翼翼地問著。我極度恐慌卻又強作鎮定，想引爆這枚地雷。
     “沒有什麼要問的。哦，對了，還真有一件事想問你！”他睜大眼睛，好似快要冒出火星子一樣。
     是的！狼外婆終於要撕下那虛偽的麵具，露出他的本性了。他的溫柔都是裝出來的，是裝出來的！哪有聽說愛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還能無動於衷的？他終於要逼問了，張鴻，你就一五一十地坦白，然後跪在地上，抱著他的腿求他原諒吧。我閉著眼睛，盤算著。
     “文學社的網站架設得怎麼樣了？草案給你也有一段時間了，你不會一直在偷懶吧？”
     原本崩得緊緊的神經在聽到這話後瞬間軟化無力——他的眼神是如此深邃，深得如同見不到底的淵穀。
     “沒有別的？”
     “沒有別的！你今天好奇怪！多吃點！沒有冰箱，剩菜不能放！”
     “那你還做那麼多！”
     “高興唄！這裏，以後就是你和我的家了！我們有家了，不是麼？”
     他一臉陶醉，幸福得如同一個小女人。可是，在不經意間聽完我和程輝的對白後，他還能如此淡定，這不禁又令我有些難以忍受。他一直以來都不冷不熱，不慍不火，這種態度是毫不在意，還是真的胸有成竹？
     晚上，我並沒有回去，就在此歇息。他抱著我沉沉睡去，伴隨著勻稱的呼吸聲，胸部一起一伏。睡夢間，他不安分地側了側身，一條腿半跨過來，搭在我的腰間。那手一揚，掌心已貼在我的後背——整個人，都已經被他抱住。我不敢動，生怕驚醒熟睡的他。
     我睡意全無，腦海裏如同放電影一般，星巴克與“藍之家”的那一幕幕浮現在眼前。這是我此生最不願回首的兩幕，也是我做得最輕率的兩件事。
     “翔宇，你為什麼不問呢？你知道嘛，我真的很希望你問我！倘若你不問的話，這樣難以啟齒的話，我該如何說出口，要怎麼求得你的原諒？”緊緊貼著他的臉蛋，望著那濃密而狹長的眼睫毛，我不禁思緒飛揚……
     “你知道麼，那個男人，我恨過他！他說他愛我，可是我卻一點也不感激。劉磊媽媽的死，對我觸動很大。作為同誌，我十分困惑。那一晚，我突然覺得生老病死離我們是如此之近。當暮色桑榆之年，當彌留之際，守在病榻之前的又會是誰呢？直到今天，我依然沒有答案。那晚的我心情如此低落，生平第一次去了Gay吧。你知道嘛，那就是一張血盆大口，把我所有的天真與幻想都吞沒了……”
     我望了眼熟睡的他，苦澀地笑了。麵對著清醒的他，我是沒有勇氣說出這些的。不，我並不是想說給他聽，我隻是想說給我自己聽，讓自己的心能夠平靜下來。
     “那晚，我被他迷奸了！”我緊緊地閉著眼睛，不敢回想那日的情景。一絲冰涼自眼角而下，我知道那是眼淚，“我的第一次就這樣被他算計了，我甚至不知道那是什麼滋味——我也不想知道！後來，我叫了一群流氓打他……”
     驀然間，他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強，摟得我幾乎無法呼吸。
     完了，他沒有睡著？我下識地一個激靈，睜眼望去，隻見他依然閉著眼睛，眼淚卻撲籟而下。
     他，原來並沒有睡著！
     他摟著我的頭，閉著眼睛，瘋狂地吻了上來，自額頭而下……
     我緊閉雙眼，隻見兩頭獅子在廣袤的草原上奔馳。天是那麼藍，草是那麼綠，空氣是那麼清新。兩頭獅子在藍天下相視一笑，朝遠處無盡的森林中奔去。草原是美的，然而草原卻有著一望無際的開闊視野——那裏是開化之地，不是他們的世界。
     他們奔跑著，掙脫掉世俗的束縛，逃離世俗眼中美好的風景，一頭紮進了榛莽叢林中。那高高低低的樹木，那錯落有致的灌木掩沒了他們的身影。他們在樹林裏穿梭，相互追逐，撕咬。
     雄風依舊，可他們卻要一較高下，爭當誰是森林中的霸王。那激情地纏鬥反複交織，似乎不喋血戰場誓不罷休！猛獸爭王，拚盡全力，卻又惺惺相惜。從暴戾至溫順，從抗爭到臣服，無不顯示著王者之氣。這，就是叢林之王！
     叢林中風聲簌簌，灌木影重！忽然，一道流星閃過霧氣濃濃的叢林上空，帶著美好的願望而去，昭示著幸福的未來！
     他有氣無力地趴在我身上，露出流氓的神色：“現在知道是什麼滋味了吧？怎麼樣，還不錯吧？”
     是什麼滋味，我已經知道了！那是兩隻獅子逐鹿中原之爭，那是一種王者之爭！那感受，雖敗尤榮！那是一場牽動每一根神經的戰鬥，此生，我沒有再遇到過比這更加亢奮的事！和愛著的人做著愛的事，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
     隻是，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和他的第一次居然會是這樣的！我完全被他顛覆了——我是多麼霸氣的一個男生，而他才顯得秀氣——當然，那是在他沒有脫掉襯衫的前提之下。
     他收拾好戰場，緊緊地摟著我，吻了吻我的額頭：“謝謝你能向我坦誠！你的過去，我無權計較，你的未來，我一定會好好陪著你的。”
     “你不在乎？”
     “傻小子，你難道還想當貞潔烈男不成，這都什麼時代了？”
     我偎依在他的懷裏，感受著他依然狂亂而有力的心跳：“你為什麼不問？如果我一直不說，你會一直不問嗎？”
     他吻了吻我的秀發：“是的，我們不是約定好了麼，要彼此相信對方！你若不言，我便不問。倘若我們做不到永不相問，那個時候就隻能做到永不相忘了？你這麼愛我，我有足夠地信心相信你！”
     在此之前，我從沒覺得性在情感生活中有多重要。可是，自那之後，我卻發現李翔宇居然對我關懷有加，開始懂得噓寒問暖。他會叮囑我按時吃飯——雖然我幾乎每天都和他一起吃；他會叮囑我多穿一件衣服，在每次風起的時候；他會叮囑我小心過馬路，不要隨著大流而走，要看好紅綠燈……
     在那之後，我在他眼裏似乎成了一個孩子——可是，我居然卻十分享受這一切！
     有一天，我在他嘴裏的稱呼突然變成了“老婆”，再接著就變成了“寶貝”——當然，那隻是在沒有人的時候。
     這時，我才覺得有些戀愛的感覺。一場魚水之歡改變了這一切——我後來遇到的那麼多同誌，每當他們向我講述愛情時，都似乎是從魚水之歡開始——這我最討厭的一種模式，人們卻趨之若鶩。難道真的是因為同誌的感情脆弱，隻有這樣才能找到歸屬感？
     無論如何，因禍得福！我突然開始暢想未來了——我要堂堂正正地把這個男人帶到父母麵前，告訴他們：這，就是我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