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殿內武夷岩茶茶香四溢，曌帝坐於書案前，細細品著手中香茗。而一眾皇子正襟危坐，眸色之間互來互往，料是無人能揣度出曌帝此刻心中所想。
    沉默和著茶的香氣，持續良久，方才聽到茶盞落於桌案的輕響。
    曌帝淡淡地說道，“這是近日新進的岩茶，你們都來嚐嚐味道如何？”
    眾皇子端起身側幾上茶盞，小飲一口。有的微微皺眉，有的麵露笑容，品的滋味各不相同。
    曌帝的視線移向一側，“軒洹，覺得如何？”
    光曌帝共有十名皇子，二皇子軒洹，封端王，李曌後所出，為嫡長子。軒洹今歲三十四，與洪端妃所出的長子舜王軒浩同歲。軒浩時任車騎將軍，目前鎮守邊關。
    三皇子軒沐，封淳王，姚鳳儀所出，因長年患疾，身體孱弱並未入宮。四皇子軒洌，封齊王，秦淑嬪所出。五皇子軒沛，封惠王，洪端妃所出。三人同歲三十。
    六皇子軒涍，許悅嬪所出，今歲二十八。
    七皇子軒沂，何敬妃所出，今歲二十七。
    八皇子軒沅，徐德嬪所出，今歲二十四，時任車騎將軍副將，與舜王同在邊關鎮守。
    九皇子軒沄，姚鳳儀所出，與軒澤同歲二十。今日奉旨前往郊外，督軍苦訓。
    軒洹聽到曌帝問話，起身回道，“味道香醇，入口潤滑甘甜。”
    “坐吧，今日純屬父子同聚，不必依足君臣禮數。”
    六人同時應道，“謝父皇。”
    曌帝笑問，“此乃武夷岩茶中最上品的大紅袍，你們之中有幾個皆是品茶的行家，必然品出其中味道來了。”
    皇子們各個頜首稱是，微笑應對。
    曌帝掃了一圈，話鋒突轉，“今日喚你們來，是有題目要考考你們。”
    洪上奉接了曌帝指示，向身後兩名司承招了招手。兩人緩步行到桌案右側，輕輕展開手中一紙卷軸。
    鴻鵠之誌，四個大字躍然紙上，恢宏大氣。
    曌帝指著字帖，“這幅字，你們仔細瞧瞧，說說有何奇特之處。”
    諸皇子聽後眉眼來往，曌帝看在眼中，不動聲色。
    曌帝微微一笑，“你們大可暢所欲言，不用怕說錯了嘴。這幅字並非朕所書，所以不必心有所顧，隻管說出看法便是。”
    諸皇子依然沉默不語，誰也不願先起這個頭。
    曌帝心頭微涼，如今兒子們各個都長大了，心眼一個多過一個，要想讓他們說實話，的確是難了些。
    他哼了一聲，說道，“軒沂，你平日最愛爭論，今日就由你開頭。”
    軒沂抬首，苦著臉說，“父皇怎麼每次都挑兒臣起頭，這打頭陣也就罷了，最後倒黴的偏偏還是兒臣。兒臣還是不討這個嫌了。”
    曌帝啐了他聲，笑罵，“就你鬼心眼多，得了，你就放開著說，今日一概不記過錯。”
    軒沂笑道，“父皇，您若給兒臣一兩銀，要兒臣想個能賺十兩金的法子來，兒臣倒有不少。您要是讓兒臣說說這幅字帖有什麼好壞，兒臣還真沒此等高雅的情操。”
    一番話引得眾兄弟嘩然大笑，曌帝更是笑得全身亂顫，說道，“俗，你真是俗。”
    軒沂也不理眾人，在嬉笑怒罵中端茶自飲，毫無愧色。
    曌帝指著軒洹，“七兒又犯俗勁了，軒洹，你是嫡長子，就由你來起頭。”
    軒洹收起笑色，說道，“兒臣對字畫沒有太大研究，不過此貼初見之下，大氣凜然，是幅好帖。”
    曌帝嗯了聲，道，“你向來拿手棋藝，這個不怪你。但是平日裏，你也別老沉迷於棋局，也該關心關心其他事兒。”
    “兒臣明白。”
    曌帝的視線移向軒涍，問道，“軒涍，你有何看法？”
    軒涍盯著那幅字帖，頓了許久才接口說道，“此貼是臨摹前朝瑾伯公的，臨帖者的書法功底非凡，已頗具瑾伯公的風采。一筆一劃可見臨帖者胸有大誌，而其筆畫行雲流水，想必是個頗有見地的好兒郎。”
    曌帝不做回應，又轉頭問四皇子軒洌，“軒洌，你如何看？”
    軒洌瞥了一眼字帖，回道，“臨帖者雖有模仿瑾伯公，風采也略有一二，但兒臣看來不過爾爾。”
    曌帝挑高眉頭，問道，“何出此言？”
    軒洌譏諷言道，“此貼模仿痕跡太過明顯，並未臨到極致。筆畫間諸多臨帖者自我意境，想必是為了吸引賞者的注意，倒有些嘩眾取寵的味道。”
    曌帝撫了撫撇胡，又問道，“十兒，你是眾兄弟中丹青筆墨最好的，不如你也來評評。”
    軒澤淺笑，說道，“幾位哥哥評得各有道理，不過兒臣卻另有見解。”
    曌帝頜首說道，“好，說來聽聽。”
    軒澤接口回道，“這幅字帖的確已有瑾伯公風采，也如四哥所說多了些臨帖者的自我意境。但是，他卻並非為了嘩眾取寵。鴻鵠二字可說是臨摹地的最好，幾可亂真。可惜他在書寫後兩字之時，筆鋒稍有停滯，便完全失去了瑾伯公的意境。兒臣認為，此人有隱藏其鴻鵠之誌的嫌疑。”
    曌帝拍手稱快，“說得妙。”
    他端茶小飲，潤了潤喉說道，“這幅字帖，其實出自一名女子之手。”
    軒沂失聲笑道，“父皇開玩笑吧，如此粗放的字帖怎會是個姑娘所為？”
    “所以，朕把臨帖者也請來了，也好讓大家一起切磋切磋書法的奧妙。”他轉向洪上奉，令道，“宣她進來。”
    眾人屏息等待，視線全都落在殿門。
    遠遠的，一道嬌俏身影從殿外緩緩步入，清雅姿態，令人賞心悅目。待得眾人看清她容貌，頓時驚愣，視線不可控製地轉向十皇子軒澤。
    眾皇子的神色無不落入曌帝眼中，對他們的反應，曌帝也早有預料。
    目光移向軒澤，卻見他渾身輕顫，神色失措，纖長手指扣在椅把上，掐的慘白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