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森羅萬象許崢嶸  第二十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六)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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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外兩株桂花樹,風姿飄逸,迎風輕舞。嫩黃的玲瓏花朵開遍枝頭,芳香四溢。馥鬱香氣循著清風,隱隱約約飄入窗棱,細細撒播它的高雅風韻。
    殿內除了琺琅鍾的響動,寂靜無聲。
    桌案上攤放著一張宣紙,上書‘鴻鵠之誌’四個大字。筆勢連綿回繞,字形狂放多變。雖然是臨帖前朝瑾伯公的書法,但從細微之處不難發覺,臨帖者有著非凡的書法功底。
    曌帝身著青色常服,斜靠椅中,凝眸注視著那幅臨帖,玩味的目光細掃著臨帖中隱藏的每一個細節。
    書法,最易泄露人心,一旦掌控不住心裏奔騰的欲望念頭,字裏行間中就會顯露無餘。
    然而,讓他迷惑的是,除了臨帖者的書法功底,他甚至不敢確信,這副帖子出自女子的手筆。
    狂放,不羈,仿佛勾畫出一個遊戲在大漠黃沙,仗劍天涯的孤獨浪子。那是怎樣的豪情,怎樣的狂慢?
    正因為虛實不明,他才越發覺得臨帖者別有隱匿用心。
    這姑娘,的確有擺布軒澤的心機,但是任由她如何伶俐通透,卻絕對難逃他的法眼。
    “皇上,晨輝閣的黎婉若正在殿外候旨。”
    曌帝不動聲色,輕挑眉頭,側身對隨侍的洪上奉說道,“宣。”
    “曌帝有旨,宣黎婉若覲見。”
    不出片刻,殿外盈盈步來一名少女,身形嬌小玲瓏。濃黑的秀發高挽成髻,上插普通釵飾,一襲嫩綠宮裝,猶如新開的嫩芽,放出皎潔光華。
    她垂首碎步而來,宛若窗外飄來的桂花香氣,令人賞心悅目。
    “晨輝閣女奉黎婉若,叩見皇上。”她的嗓音輕柔細軟,彷如撩起心頭久違的溫情。她屈膝行大叩拜之禮,依足宮中規儀。
    曌帝一聲不吭,目光高深莫測。
    打從這少女入殿以來,舉手投足間光華四溢,從容淡泊之中絲毫不見浮華做作。曌帝心中原有的打算,竟然在她入殿之後,全盤落了空。
    半響過後,曌帝命道,“抬起頭來。”
    黎婉若跪伏在地,聽到曌帝的旨意,心中翻起萬重巨浪。
    她終於步入大昭殿,離那個榮極之人不過五步之遙。這一刻,無窮恨意在胸口沸騰,不受控製噴湧出胸膛。怨毒艱苦的兩年人生,經曆無數難以預計的噩夢,每逢在夢魘中都在重複著一樣的期望。將一柄利劍插進眼前人心口,再親口問問他究竟為何如此殘忍的滅她全族。
    正因為他的一道旨意,毀去了她整個一生。
    殺他,不足以洗刷全族蒙受的冤屈。唯有忍耐,才是現今唯一活路。
    嘴角浮起醉人淺笑,依言抬首,雙眸黑白分明,清澈透亮抬望前方。
    曌帝保養得宜的麵容,瞧不出真實年歲。隻覺他五官細致,留著兩撇修整的一絲不苟的胡子。身材魁梧,斯文中透出帝王威儀。
    十殿下高挺的鼻梁,完全來自曌帝遺傳。父子二人,諸多相似之處,不由令她產生錯覺。隻是,十殿下溫和輕柔,而曌帝卻處處現出威嚴。
    黎婉若了知他脾性,不閃不避。
    如此淡定從容,源自這兩年處心積慮的謀劃,以及公子幾次提攜教誨。兩年時光,她在公子身上耳濡目染學了許多。她模仿他的冷,他的淡,摸透他的處事,他的算計。她暗暗臨摹他的字體,為了揣度他貌似溫和的麵目下那暗藏的狠毒。
    正因為如此,她輕易地走進天曌城,步入大昭殿。
    她至今仍記得入宮前夜,他與她的那番長談。那一夜,她依著他的敘述,了知曌帝的脾性,喜好,甚至連一種表情,一個動作,她都清楚明白背後的意義。
    他對曌帝的解析,透徹分明,簡直猶如一體。
    他說,要想完全了知一個人,那就必須成為這個人。而他做到了,細微之間拿捏的恰到好處。
    曌帝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少女,有太多未知的疑惑。
    她全身散發著一種極致淡然的美,明眸清澈見底,不含一絲雜染。而目光閃爍間,卻仿佛隱藏了許許多多迷離的故事。
    曌帝微微笑言,“你爹是左衛營副領衛黎明輝?”
    黎婉若頜首應道,“回皇上的話,黎明輝正是家父。”
    “朕在前年見過你父親,沒想到他這麼一個大老粗,竟能生出你這麼個嬌媚的小女娃來。”
    黎婉若垂首,羞澀道,“皇上誇讚。奴婢容貌上多遺傳自娘親,性格上卻遺傳自家父。”
    “黎明輝有請教書先生教你讀書?”
    “奴婢打小在老家常住,六歲的時候見鄰家哥哥都去私塾念書,好生羨慕。便纏著母親也要去,父親知道後便請了私塾裏的先生,到家裏為奴婢講書。”
    曌帝沉默片刻,繼續問道,“書法也是那位先生教的?”
    “是。先生指點了幾許,不過奴婢寫字多以臨摹為主。”
    曌帝拿起桌案上的臨帖,示意給她瞧,問道,“這是你臨的帖?”
    黎婉若細看一眼,回道,“是奴婢臨的字。”
    “鴻鵠之誌。你有怎樣的鴻鵠之誌啊?”
    黎婉若淺笑,“這副帖完全是臨摹前朝瑾伯公的書法,字裏行間中也唯有瑾伯公的萬丈雄心。奴婢隻能臨摹他的字,而他的萬丈雄心,奴婢恐怕沒有這個本事。”
    “哦?”曌帝挑高眉頭,問道,“那你為何選他的字用來臨摹?”
    “奴婢性格像父親,自小野慣了。娟秀的小楷,圓婉的篆體,都不合奴婢的心性。唯有狂草,不拘小節,行雲流水隨境而書。所以奴婢一開始便隻臨摹狂草的書法,而瑾伯公被公認為草聖,當以他的大作作為臨摹的範本。”
    條理清晰,談吐不凡。
    曌帝不可易見地微笑,如此可人的小丫頭,被分到晨輝閣,必是遭了黑手。而她理該在晨輝閣裏度過宮中歲月,卻偏偏與他鍾愛的軒澤戀慕糾纏,一鳴驚人地出現在眾人眼中。
    她那樣清澈的眼瞳,真的可以在他麵前,隱藏心底的鴻鵠之誌?就算可以,但以她小小年紀,本不該有如此心機。
    不簡單,真不簡單。
    他突然沉色低眉,厲聲問道,“既然沒有,緣何引誘皇子?”
    黎婉若心頭微震,卻麵不改色。
    昂首挺胸,言道,“誌趣相投,何來引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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