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南商的質問，楚淩雲偏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沉默才是最讓人感到不安的，南商煩躁的抓了抓雖還簡單束著卻已亂七八糟的頭發，問道：“說啊，你來幹什麼的？”
    楚淩雲抿了一口酒，還是沉默。南商索性踢了鞋坐到他麵前，聞到楚淩雲身上濃烈的酒味。反正這個人要殺他不過是舉手之勞，要死無論坐多遠也是一樣，現在坐近點也無所謂。話雖這麼大義凜然的說著，慫包南商還是不敢喝酒，萬一動過什麼手腳，他連掙紮都沒有餘地。
    楚淩雲的眼神向下飄，濃密的睫毛蓋住眼睛看不出神色。
    南商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傻傻的盯著麵前的酒杯。
    “南商，今天是我生日。”楚淩雲忽然開口，語氣深沉低緩。
    南商嚇了一跳，抬頭看他。楚淩雲說這個幹什麼？難道他今天來就是為了找人給他慶祝生日？魔教不給人慶生嗎？他是想說自己在魔教過得不好嗎？
    “不知道我和你說過沒有，”楚淩雲抬頭，視線飄忽，“謝謝你幾年前給我做的糕點，雖然我沒吃到，但肯定很好吃。”
    眼前忽然閃過那個蛋糕最後的樣子，生著綠毛無人問津，南商喉頭忽然幹澀，湧起晚了多年的委屈，不知該說些什麼，混混沌沌的轉移話題：“說這個有什麼用，都這麼多年了。”
    楚淩雲拿起身旁的酒壇，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是，轉眼就這麼多年了。”
    南商拿起自己麵前的酒杯，試探性的抿了一口：“你今天來是來幹什麼的，別告訴我你就是過來跟我感歎時光易逝的，你沒那個時間。”
    楚淩雲的手微不可查的抖了抖，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不想殺了我嗎？”
    南商被他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懟得一愣：“殺你？為什麼？”
    “我是個背叛師門和正道的叛徒，你不想殺我嗎？”楚淩雲說，語氣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南商不由得失笑：“我殺得了你嗎？殺了你有什麼用啊？”從始至終南商都沒想過殺人這件事，無論楚淩雲做了什麼，如果真的罪及死的話，給予懲罰的絕不會是自己。殺人能解決什麼呢？無非是給另一個人背上罪責。
    楚淩雲的聲音還是悶的：“南商，我今天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想殺了我，我就讓你殺，我就自己去死。”
    南商又一次打量他，確定他不是在開玩笑，認真道：“就算我要殺你，也不能在你生日這天殺。”
    “不是挺好的麼，生日就是祭日。”楚淩雲沒抬頭，語氣裏帶了點微不可查的小小委屈，還有點賭氣的意思，“反正你們都會討厭我，都恨我，都在利用我，那我活著有什麼意思。”
    “這有什麼好的，你想想，你母親受盡苦痛把你生下來，你卻要在這天死，多不孝啊。”南商苦口婆心的勸，“況且，魔教是否在利用你我不知道，但正道不一定全都恨你，人做出選擇肯定有什麼內情，不會恨你的。”起碼我不會恨你，南商心道，我也不會殺了你。
    楚淩雲飛快的抬頭看了一眼他，似乎在確定他的話：“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你要是不殺我，這輩子就沒這麼好的機會了！”
    南商忽然覺得楚淩雲說話的時候有點撒嬌的意思，一陣惡寒，他意識到這個人說話語氣不對，好像在耍酒瘋，無奈哄道：“嗯嗯，我知道，說不殺就不殺，乖啊。”楚淩雲耍酒瘋是這樣的嗎，孩子氣的求著別人殺他？這樣看來。他在魔教過得也不好，而且還是心懷愧疚的。
    果然主角三觀都是正的。南商默默感歎。
    楚淩雲又不知嘟囔了一句什麼，猛灌一口酒，給自己和南商滿上。南商看著他猛喝，有點揪心：“我說，你少喝點，之前喝了多少？小心傷身。”
    楚淩雲抬頭瞪著他，睜大眼睛似乎想展示自己沒醉，但略有迷離的眼神已經暴露了一切：“我沒醉！”
    南商估量了一下自己和對方的武力值，還是決定哄著來，當即換成了哄小孩子的語氣，溫柔道：“是，是，你沒醉。”
    楚淩雲又不滿的瞪他一眼，似乎在埋怨南商把他當成小孩子。
    南商有點忍俊不禁，看著迷迷瞪瞪的楚淩雲，鬼使神差的伸手揉了揉楚淩雲的腦袋，發絲入手觸感柔軟，是和楚淩雲的豔麗容貌完全不同的溫和柔軟，像一隻溫順乖巧又忠心耿耿的大狗伏在他麵前。
    當南商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他的手已經和楚淩雲的腦袋親密接觸了好幾秒了。他看著楚淩雲迷迷糊糊的抬頭，自己的手僵在原地，一動不能動。
    楚淩雲看他一眼，沒什麼反抗動作，隻是像之前一樣不滿的瞪了他一眼，視線又不知道飄到哪裏。南商這才小心翼翼的收回手，規矩了自己的坐姿，抬眼盯著楚淩雲。
    無極門內雖然沒有明說，但門規都是約定俗成、不言而喻的東西，其中就有禁酒這一說。雖說逢年過節肯定是會拿出來讓大家開開心，但一般情況下是很少見酒的，更別提喝醉了。商倒是第一次見醉呼呼的楚淩雲南，說起來算是有點“可愛”？一個大老爺們居然被自己用可愛來形容，南商想著就忍不住打了個顫。
    這之後楚淩雲就沒再說話，時不時趴在桌上，或者一杯接一杯的喝著酒，南商沉默的看著他，也跟著喝。
    南商不知道楚淩雲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似乎不過一晃神，麵前的人就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南商看著楚淩雲安靜的睡著，不知為何眼眶開始酸澀，麵部肌肉不受控製的顫抖，眼淚一下子滑落。
    南商粗暴的用袖子抹了下眼睛，暗罵，媽的，酒精果然是折騰人的東西，跟毒品沒什麼區別。想著，眼淚還是噼裏啪啦的往下掉。
    萬一楚淩雲忽然抬起頭看見怎麼辦，南商不住的抹著眼淚，可是連胳膊都開始不受控製的顫抖。他嚐試掐自己的胳膊，可是毫無用處，眼淚怎麼都停不下來。南商索性直接灌下一大口酒，烈性的液體湧入喉管，帶起他不適應的灼燒感。
    酒有什麼好喝的，南商想，連眼淚都止不住。
    他淚眼朦朧的看向楚淩雲，對方的身形在閃爍的淚光中迷迷蒙蒙，化作紛亂的馬賽克，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