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商一路窩在董含月的劍上，認真的畫圈圈。
    他可以這次專心致誌的走神而不用擔心掉下去的問題了，因為這次是董含月在禦劍，董含月對他來說亦師亦父，怎麼說都不會不管他，讓他自生自滅，他可以安心自己在一邊長蘑菇。
    說真話，他覺得現在全世界都沒有他緊張。
    直到到達無極門，南商的心還是顫抖的。
    他也挺怕董含月訓他的。他雖然不恐懼於承擔無極門的責任，畢竟這是他從小就做好心理準備的事情，但他害怕承擔拯救整個正道甚至拯救整個世界的責任。這種責任意味著無數條性命掛在他的身上，無論修士還是百姓，全都依賴他，這是最可怕不過的了。
    何況其他人這麼輕鬆地就決定是它了，草率的沒有一點真實感，倒像是在決定一個端茶送水的仆人而不是一個拯救世界的英雄——之一。
    這也從側麵體現了，南商就是一個反派boss這個不爭的事實。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董含月並沒有說他。他把印昭城和南商放下，給印昭城安排了點事情，就直接走進了自己的屋子，留南商一個人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在南商打算開口問的時候，董含月開口：“南商，進來。”
    在門派裏時，董含月很少直接叫他們的名字，因為他號稱這樣太嚴肅了，語氣一旦沉一點就讓人覺得在生氣，日常生活中稱呼人還是來的輕鬆一點比較好。
    南商聽到他如此正式的叫自己的名字，心裏咯噔一下。肯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和他說了，比如說五大門派的內情陰謀，無極門不外傳的武功秘籍什麼的。這就是當天道之子的好處，能夠得到所有人甚至物的偏愛，這也是讓南商比較糾結的一點。不過不得不說，南商心裏還是有點小激動的。
    南商屁顛屁顛的跟了進去，拾綴好自己的小心靈，準備洗耳恭聽。然而，世界是骨感的，永遠和你的理想走的是兩條陽光大道，或者說，理想走陽光大道，現實走荊棘小道，這是完全不相幹的。
    南商一進門就看見幾乎半人高的文書摞在房間一邊，他的小心髒瞬間開始戰栗，一轉眼再董含月桌上的一摞文書，他的心髒快要蹦出嗓子眼。
    他已經料到他要做什麼了。
    董含月淡漠的瞟他一眼，沉默一會兒，平靜的指著地上的文書道：“既然楚淩雲走了，那這些就給你。”說著，打量他一下，看南商實在是太崩潰了，又補了一句，“不過，看在你剛開始的份上，先拿走三分之二吧。”
    南商覺得自己看到了世界的終極。
    楚淩雲，他太佩服他了，他在什麼時候做的這些事？以前他總說楚淩雲不務正業，現在回頭看真是對不起楚淩雲，人家簡直是勞模，和董含月可以並稱感動中國人物。
    楚淩雲你可不可以不要走，或者快點回來，我一個人承受不來——
    南商一邊暗自咆哮一邊認命的抱起一捆文書，轉身走到一半忽然看見董含月櫃子裏放著的一塊石頭。
    說實話這就是最普通的石頭，最珍貴之處可能就是上麵被南商和楚淩雲畫滿了亂七八糟的鬼畫符。
    那時候南商和楚淩雲剛好在學各種法術，南商作為一個偷懶黨自然是四處躲著偷懶，楚淩雲也沒辦法，就依他。後來兩人在山上找到一塊石頭，實在無聊得緊，開始在上麵畫畫，最終還邀功一樣的送給董含月。董含月雖然感動，但同時他們兩人偷懶的事情也暴露了，還是挨了一頓批。那一次楚淩雲還攬了大部分罪責，挨訓挨得比較多。
    南商忽然想起當初自己拜入師父門下的時候，是董含月本人接待的他。後來他問起這件事的時候，董含月說是楚淩雲太小，應付不了這樣的事情。然而當時南商卻看見楚淩雲跟著心理年齡太小的師叔在大廳接待客人，一言一行得體且彬彬有禮的不得了，甚至還要注意董含星不經意間的反應。
    那時候楚淩雲具體幾歲，成熟到什麼程度，南商也忘記了，畢竟那時候他還沒有穿越過來，隻有個模模糊糊的記憶。不過他後來想到，如果楚淩雲真的不正常，董含月必定有所察覺，但董含月本身都沒表態，想必是自己想太多。因此他也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曾經看見了什麼，或者是自己在懷疑什麼。
    南商覺得，那個時候帶著自己逛門派一定比接待客人重要，所以師父才讓楚淩雲跟著去。沒準那個接待就是需要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幾句話間截住對方的話，然後在讓董含星露兩手把人嚇跑就好了。
    但幾天之後那個門派就當眾說要和無極門結為盟友，董含月也默認了。雖說都是正道，結不結成盟友也沒什麼區別，但畢竟這話放出來了，也就意味著兩邊有些事要藕斷絲連了。
    回首一想，那個見麵雖不至於決定生死，但還是個蠻重要的見麵。雖然有鍛煉人的可能，但如果目的是鍛煉人的話，為什麼年齡那麼小的楚淩雲會被安排過去？如果要鍛煉他的話，還不如隨便找個弟子帶南商，董含月帶著楚淩雲去。
    董含月那個時候就那麼相信楚淩雲嗎？那後來為什麼又開始不信任楚淩雲，不停的給他傳音教訓他？
    南商一直沒有想通這一點。
    並且，無極門雖然沒有眾多門生，但是一直以來都是正派中五大門派之一。師叔雖然穩坐門主之位，擁有正派最高的功力，心智卻不過是個孩子，整個門派全都靠總是閉關的師父打理，顯然不合理。那麼這些多餘的公文交給誰了？
    南商自己沒有，印昭城和夏不白更不可能，答案呼之欲出。
    南商懊悔自己為什麼沒有趁早發現楚淩雲的不同，明明早就有所顯示，他卻一點都沒看出來，直到事情走到這一步，無論自己還是正道再也沒有絲毫退路，才幡然醒悟。簡直事後諸葛亮。
    南商想到這裏，放下了懷裏抱著的公文，問董含月：“師父，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楚淩雲與眾不同？”
    董含月手裏的筆一頓，聲音中帶了點笑意：“如果他並非與眾不同，我不會收他。”
    南商聽出他話中回避之意，卻沒有順著移開話題：“我是說，他不正常的修為和成熟心智，甚至包括未來會背叛正道這件事，您是不是都提前知道。”這一次他用的是肯定句，語氣堅實篤定。
    董含月徹底放下了筆，轉頭盯著南商的眼睛，半天都沒開口。南商覺得董含月這是要告訴自己什麼的節奏，索性直視他的眼睛，向無數小說中正義的主角一樣問道：“如今我是天道之子，遲早都要知道，請您告訴我。”
    董含月聽了他這句話，神情反而舒緩下來，微微偏了些頭，盯著南商的眼睛：“南商，天道之子也並不代表能知道一切，有些事情，等到了時候，你自然會知道的，自然有人會告訴你的。”
    南商蹙眉，視線不自覺向下飄：“可我的問題……”
    董含月截住他的話：“你今日這個問題回答確實無妨，但誰知道你明日會不會來問我其他問題。今日這個我且告訴你，世事難料，沒人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這樣說你可滿意？”
    南商聽出他話中隱瞞之意，也明了無論他再說什麼，董含月肯定都不會在回答他，他在董含月房門口站了半晌，看董含月麵無表情的回去繼續看公文，最終還是抱起自己的那部分走了。
    既然不可能得到答案，那再追問下去也沒什麼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