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青陽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岩晶蓮的狀態，見沒什麼變化才放下心來。想著從今天開始就要對它進行研究活動，青陽的心情是在來了這個世界後前所未有的好，昨天的那些糾結早就被他拋到了腦後——他本就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昨晚也隻是一時有些心煩而已，生活還是要繼續的，睡了一覺起來，他便依舊還是那個處變不驚的顧青陽。
    就仿佛不知道青葉和楚非煙的懷疑似的，青陽笑意盈盈地陪著楚非煙吃了早飯，又替他把了脈——青葉肯定把他對他的說辭一字不漏地告訴了楚非煙，況且他本來也沒準備瞞著他。“爹，你今天感覺如何？”他假裝沒有看見他倆的眼神交接，問道。
    “感覺好多了。”這倒不是楚非煙在逞強，服下了青陽開的藥後，他總覺得身體輕鬆了很多，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口幹舌燥、心虛氣短了。楚非煙看著青陽，目光有些閃爍——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他對他都是有恩的，這也讓楚非煙更看不透他接近自己的目的——他沒有青葉那麼單純，相信青陽說他的醫術是在五公主府裏的醫書看來的，他並不受姚妁顏寵愛，姚妁顏怎麼會把那麼珍貴的孤本拿給他看？就算五公主府真的有那兩本書，僅憑自學也不可能達到這種程度——從青陽這兩天的表現來看，他對醫術十分了解，動作也十分嫻熟，就好像他以前經常給人看病一樣！
    一個養在深閨的公子爺，突然有一天有了一身高明的醫術，不管怎麼想，都讓人覺得不對勁，也難怪楚非煙和青葉會懷疑了。
    “青陽，你還記得你大哥哥嗎？”楚非煙突然問道，“你們從小關係就很好，他出嫁的時候你還躲在房間裏傷心了好久呢。”姚錯的大哥哥姚錦，是鎮國公正夫所出之子，長得跟他父親很像，性子溫潤如玉，為人處世無不讓人覺得如沐春風，四年前嫁給了丞相長女。
    來了。青陽心裏想著，表麵卻不動聲色，他撇了撇嘴，道：“誰跟他很好了？他那個人假仁假義，表麵上對我很好，其實一肚子壞水，跟他爹一個樣，還當我不知道呢！”說到這裏，他一副氣呼呼的樣子，倒真有了幾分姚錯的神韻，“他也知道我討厭他，怕我在他大喜之日搗亂，竟然給我下藥，害得我拉了好幾天的肚子，哪還有空傷心？爹，您記錯了吧？”
    “是嗎？”楚非煙眼神微閃，“也許那時候我正在病中，並不清楚，看你平時總是跟在他身邊，還以為你是因為他嫁人了不高興呢。”他當然知道姚錯跟姚錦的關係並不像表麵上那麼好，他隻是試探而已，但這隻是第一步……
    “我跟他相看兩相厭，互相利用罷了。”青陽攤了攤手，“他需要我來襯托他的高潔出塵，我需要依附他在鎮國公府生存，雖然我和他倆都心知肚明，但也還算合作愉快。”姚錦無疑是個聰明人，就算他再怎麼討厭姚錯，除了他成親的時候，都沒對姚錯下過手，甚至還曾幾次出手相助，贏得了一個“愛護幼弟”的好名聲，就連那唯一一次的下手，在青陽看來也是姚錯自作孽。當然，這並不是因為他有多麼喜歡姚錯，隻是他很清楚為難姚錯也無法給他帶來好處罷了。而自從他嫁人後，就和姚錯斷了聯係，除了兩年多前姚錯成親的時候曾露過麵，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
    其實，楚非煙對姚錦的觀感也挺不錯的，即使他知道姚錦並不喜歡他們父子，卻也從未落井下石。因此，聽青陽這麼說，他不由歎道：“他其實也不容易。”姚錦嫁人之後，據說和他的妻子琴瑟和鳴，一時傳為佳話。然而，他的妻子如今已有六個側室，且都是官宦之子，有幾個還是姚錦主動為她納的，雖然外麵的人都盛讚他賢惠，可他的心裏究竟是如何想的，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了。
    青陽沒發話，但心裏並不讚同。人隻要活著就不容易，比起姚錯來，他可是幸福多了：“爹，您怎麼突然想起他來了？橫豎我們以後都不可能見到他了，他過得好與不好，都與我們無關。”
    “也是。”楚非煙也隻是一時感慨，遂不再提及姚錦。隻是，他們現在還不知道，他們跟姚錦的緣分，並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淺。
    “公子，少爺，”兩人正說著話，這時候青葉端著一個托盤過來了，托盤上放著兩個小巧的青花瓷碗，“廚房做了消暑的冰鎮什錦蓮子湯，要現在喝嗎？”青花瓷的碗裏裝著奶白色的蓮子湯，上麵點綴著青梅、葡萄、桂圓肉等各式各樣的水果，光看起來就讓人食指大動。隻是……“爹恐怕不能多吃。”楚非煙雖然沒有寒症，但也不能吃太多的寒涼之物。
    “我隻嚐一口便是。”楚非煙並不是貪嘴之人，他拿著勺子在碗裏攪了攪，舀了一點送進嘴裏，被搗碎的蓮子夾著冰沙在舌尖蕩開，清甜爽口，卻也冰得他直皺眉，“其他的，青葉你拿去吃吧。”
    “多謝公子。”青葉恭敬地接過——受主子賞賜吃食，這是一種莫大榮譽。他望向青陽，“少爺，您也嚐嚐吧。”
    “好。”青陽自然不會拒絕，學著楚非煙將蓮子湯攪拌勻淨，細細地平常起來。味道確實不錯，帶著蓮子的清香，還有水果的酸甜，涼涼的在嘴裏特別舒服，不多時，他便將這碗什錦蓮子湯吃完了。
    “怎麼了？”見這兩人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青陽有些奇怪地問道。
    “沒什麼！”青葉下意識地回道，發現這樣未免顯得有些心虛，他又問道，“好吃嗎？”
    “嗯，很好吃。”青陽好像沒有看出他的局促，笑了笑道，“既然爹沒什麼事，那我就先回屋研究藥材了。”
    “你去吧。”楚非煙也回以他一笑，隻是他的手，在青陽看不到的地方裏，緊緊握成了拳頭。
    直到出了房門，青陽臉上的笑意才漸漸消失。別人也許不知道，可長期跟植物混跡在一起的他又怎麼察覺不了，在蓮子湯裏麵加了淡淡的桂花汁？並不是說桂花有毒，也不是因為它跟蓮子湯裏的其他東西相克，而是姚錯對桂花過敏，哪怕隻是聞到花香也會渾身起紅疙瘩。
    這一點，楚非煙和青葉不可能不知道，或者說，正因為他們知道，才以此來試探他——若他真是姚錯，那麼是一定會過敏的。
    “公子，這樣好嗎？”青葉有些擔憂地望著門口，“萬一他就是少爺，那豈不是……”
    楚非煙抿唇不語。既然已經做了，就無所謂後悔，更何況，他必須得這麼做，這是查清青陽是不是他兒子的最快方法了。胎記可以偽造，過去的記憶可以打探，隻有身體，是不會說謊的。兩個沒有血緣關係卻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本就稀少，同樣對桂花過敏基本不可能——隻要青陽喝下那碗加了桂花汁的蓮子湯，他到底是不是姚錯，就昭然而揭了。
    “如果他不是少爺，那我們要怎麼做？”見楚非煙不回答，青葉又問道。
    楚非煙閉了閉眼。這個問題他反反複複想了很多遍，不管青陽是不是他兒子，他都不會怪他——無論如何，他都對他們有恩，而且，他也沒從他身上感覺到惡意，到時候他隻會問清緣由，然後便和他分道揚鑣——不是他的兒子，那麼就跟他們沒有任何瓜葛，他更不能拖累一個陌生人。
    “隻要他告訴我錯兒的下落就好。”楚非煙喃喃道，也不知道是在回答青葉，還是在自語，“不管是什麼結果，他都是我們的恩人。”
    不管楚非煙和青葉怎麼想，青陽回去不久，就開始發低燒，且渾身發癢——這是過敏的症狀。治療過敏的方法有很多，但此時他卻什麼也不能做，他要等著青葉主動過來“發現”。
    在前世，青陽從未“享受”過過敏的滋味，全身奇癢無比，讓他恨不得在針板上滾一滾才好。同時他還感到頭暈目眩，呼吸困難，讓他……讓他覺得十分新奇——全當是為了提高醫術而獻身體驗了。他苦中作樂地想。
    青葉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青陽趴在床頭直喘氣，嚇了他一跳，連忙上前來，問道：“少爺，您怎麼了？”待看到青陽連臉上都布滿了紅疙瘩，煞是可怖，饒是他知道原因也有些慌了，扶他躺下後就往門外跑去，“少爺您先忍忍，千萬不能抓，我這就去請大夫！”青陽過敏了，說明他就是他家少爺，但青葉卻高興不起來——這意味著他跟楚非煙是害得他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等他知道真相後還不知道會如何生氣呢！當然，這個結果也總比發現他是冒充的好……
    等青葉的背影消失後，青陽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容——這樣他們便不會再懷疑他的身份了吧？也不枉他受了這麼大的苦。他本來可以在吃那碗蓮子湯的第一口時就吐出來的，然後告訴他們他在裏麵嚐到了桂花的味道。但這樣一來，無法打消他們的疑竇，他們肯定還會另外找機會試探他，因此，倒不如隨了他們的願，不僅能證實自己的身份——至少這個身體，確確實實是姚錯的，還可以讓他們對他感到愧疚，這筆買賣，怎麼看都是他占便宜。
    得知結果後楚非煙心裏很複雜，他本來應該高興的，可是想到是自己害得青陽過敏，他又覺得慚愧，因此，他站在青陽臥室門口，遲遲沒有進去。
    這兩天，楚非煙的病情有了好轉，已經能下床走動了。青陽讓他每天都走走，這樣對身體有好處。他能有今天，全都多虧了青陽，可他卻沒有信任他，連楚非煙自己都覺得，這樣的自己真的很可惡。
    不過，即使如此，他也沒有後悔。
    在原地佇立了良久，楚非煙終於下定決心推門而入。

    作者閑話：

    我討厭寫這樣的主角嚶嚶嚶，一點都不好發展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