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令 楔子:回首落英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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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條很長很長的黑暗冗道,沒有一絲光明,可是兩邊牆壁上如同活著一般的壁畫卻深深的刻印進了他的腦子裏,如同填鴨,不給他半分喘息的機會。
這是一條名為記憶的冗道,那壁畫便是記錄著主人的生平。若說記憶無論喜怒哀樂,都是屬於自己的,都必須去接受,那麼,像現在這樣被強行灌入別人的記憶又算什麼?身處冗道中的顧青陽顯得有些無奈,事實上他並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怪力亂神?還是說,僅僅隻是一個並不怎麼美好的夢境?
既然無法反抗,那便坦然接受。若是其他人,遇到這種情況或許會驚懼不已,但青陽卻隻有一刹那的詫異,不僅沒有想過逃離,甚至還認真地開始讀取這些記憶來。
可越是看下去,青陽便越是心驚。倒不是這人的經曆有多麼慘絕人寰,而是他所生活的那個世界,實在是太過衝擊。
當然,這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終於,那壁畫定格了,主人的記憶也永遠地停止了。青陽微微有些惋惜。他不是當事人,他不能去評論人家的做法到底值不值得,隻是,確實有些可惜啊!
朝前看去,冗道走到了盡頭,外麵似是一片光明。青陽沒有絲毫猶豫,抬腳向前邁去。
有一瞬間的失重。
床上容貌豔麗的少年眉角微微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然後,一抹苦笑爬上了他的唇畔。
雖然,眼前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場荒誕的鬧劇,但青陽知道,這是事實,他額上傳來的陣陣刺痛便是最好的證據。
他,穿越了。
在夢中看到的東西,果然就是這個身體主人的記憶吧?青陽蹙了蹙眉,事實上,他並不清楚自己現在這樣的情況到底算什麼,借屍還魂?從醫多年的他並不相信鬼神,可這種超自然的現象他又無法用醫學解釋清楚——青陽搖了搖頭,事情已經發生了,多想無益,此時此刻,他最需要的就是理清思路,想想自己接下來應該怎麼走。
想到這個,青陽不由得又是一陣苦笑——想他活了二十六年從未任性過,人生的唯一一次任性盡讓他和親人永隔,這算不算是報應?
這回,真的是他意氣用事了。
青陽從小家境殷實,父母長年在外地忙於工作,很少回來,是他爺爺把他帶大的,因此,青陽對爺爺十分尊敬,言聽計從,這是他第一次忤逆他,當然也是最後一次了,隻希望爺爺在得知他的死訊後不要太傷心,爺爺年齡大了,青陽有些擔心他承受不起。
還有林敘……
也許是缺少父母關懷的緣故,也或許是爺爺教得好,青陽養成了不溫不火的性格,對誰都是一副溫柔的模樣,加之他頭腦聰明,長相俊美,做事麵麵俱到——幾乎可以說是一個完人了,因此在他身邊總是聚集著許多人——他似乎能和所有人成為朋友,但隻有他知道,他一直跟這些所謂朋友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除了林敘。
林敘和他從幼兒園開始就是同學,直到大學畢業,他們都在同一所學校念書。跟青陽相反,林敘小的時候是個令所有長輩都頭痛的問題學生,讀幼兒園時調皮搗蛋被老師訓得可憐,是作為班長的青陽解救了他,從此,他就成了青陽身後的小跟班。
一開始,青陽也並未把他放在心上,隻當他是一個普通的朋友,跟別人沒什麼兩樣。可是隨著他上小學初中高中,他都跟他報填一個學校,還想盡辦法跟他分到同一個班上,這讓他覺得有些異樣,也就不由得多注意了他幾分——這一注意不得了,他竟漸漸發現林敘和他的友情不知道什麼時候變質了。
準確地說,是林敘單方麵地變質了。
青陽追求者眾多,男女皆有,隻是全都被他有禮貌地拒絕了,但林敘喜歡上他,卻讓他有些犯難——在他眼裏,林敘是跟別人不同的,是除了爺爺之外跟他距離最近的人,可正是如此,若是林敘喜歡上他,他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於是,他雖然發現林敘對自己感情的變化,卻假作不知,並沒有點破,在他看來,這樣做對彼此都好。
而偶爾聽到有人說一班的顧青陽和林敘是一對gay什麼的話,他就當自己是個聾子,但若是不小心讓林敘聽到,女生的話還好,最多被他毒舌幾句,若是男生,怕是免不了被一頓胖揍了。
高三畢業,填報誌願的時候,林敘跟他約好考同一所大學——青陽第一次提出了反對意見——他決定聽從爺爺的意見,去學中醫,而林敘對醫學並沒有興趣,而以林敘的成績,也考不進他想讀的那所醫學院的,他不想耽擱他的前程。可林敘卻依舊我行我素地跟他填了同一所學校,不過專業卻是填的他所喜歡的中文——醫學院的中文專業,收分自然不高,但用腳趾頭想就知道有多水,青陽雖然不讚同他的做法,卻也無可奈何。
況且,林敘做這樣的決定,他還是有些高興的。
大二那一年的情人節,林敘向青陽告白了。
“我知道這很奇怪,你不接受也沒有關係。”林敘故意走到他前麵,不給他看自己現在的表情,“可是,如果你無法接受,就忘記我剛才所說的話,好嗎?我不想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說到最後,他的語氣中竟帶了些乞求,“對不起,我不應該說出來的。”
“你讓我想一想吧。”沉默了良久,青陽這樣對林敘說道。以前他可以假作不知,可既然已經說出來了,他又怎麼可能當做沒聽到?
青陽並不清楚什麼才叫喜歡一個人,但是他知道,他不想讓林敘傷心,也不想他們之間的關係變得尷尬——從朋友變成情人,他並不抵觸。在沒給林敘回應的那段時間裏,青陽通過各種渠道調查了如何與愛人相處之類的東西,畢竟他從未談過戀愛,更別說是跟同性,他需要時間去了解怎麼樣才能做一個好情人。
在林敘向青陽告白的三個月後,在一次兩人吃飯的時候,青陽突然伸手擦去了林敘嘴角的飯粒——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跟林敘有著肌膚接觸,嚇得林敘差點摔了碗,而他卻表現得很自然,就好像很久以前,他一直是這樣做的似的。隻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林敘卻明白,青陽這算是接受他的感情了。
確定了關係之後,兩人的相處模式似乎並沒有多大改變,但林敘卻知道,其實是變了的。就比如說,青陽以前雖然也對他好,卻從不會主動給他發短信關心他,現在卻不一樣了——隻是,青陽實在是太受歡迎了,而他對所有人都是那般溫柔,這讓他不由得有些患得患失,恨不得圍繞在青陽麵前的男男女女全部消失,細心的青陽自然發現了這一點,在學校的一次聯誼會上,他當著大家的麵吻了林敘,大大方方地承認了他們的關係——這讓林敘十分感動,以為青陽是真的愛上了自己。在那件事之後,青陽的追求者雖然還是不少,但林敘也沒像以前那般鬱結了。一直到大學畢業乃至踏上各自的工作崗位,他們的感情都沒有出現過什麼大問題。
林敘以為他們是相愛的,而青陽,也差點以為自己愛上了林敘。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他們的關係被青陽的爺爺發現了。老人自是無法接受這悖論之戀,把青陽的父母都叫了回來,狠狠地訓了他一頓。在老人看來,青陽一直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一定是林敘勾引他的——為了他們家的錢!聽爺爺這般中傷林敘,從來好脾氣青陽也忍不住動怒了,可是,他又不想惹爺爺生氣,便假意認錯,說是會和林敘斷絕關係,之後又借口工作離開了家——青陽當然不會離家出走,他隻是想去外麵散散心,順便想想該如何解決這件事情。在這期間,他不想被任何人打擾,於是便關掉了手機,沒有告訴任何人,隨便買了張機票就乘上了飛機——誰知道飛機竟會突然失事,他這一離開,便是天人永隔。
在那個世界裏,他已經死了。
死亡對青陽來說,並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隻是他死了,他的爺爺一定會難過,好在他的父母尚在,不用擔心以後沒人給他送終;而至於他的父母以及那些朋友,或許也會感傷幾天吧,但他們總會從悲傷中走出來,繼續自己的生活。可是林敘……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青陽稍微有些惋惜,但也僅僅隻是惋惜而已。看來,他果然還是不夠愛他啊!他死了,林敘怕是會傷心一陣,可他還年輕,身邊又不乏追求者,總有一天他會忘記他,振作起來,找到一個比自己更好的人——對林敘,青陽心裏總是存著愧疚,因為他永遠也無法像他愛自己那般愛他。
如此想來,那個世界裏的人都不需要他牽掛了,倒是他現在的狀況比較麻煩——穿越就穿越吧,誰知他竟然穿越到了一個女尊男卑的世界裏!
青陽在夢中得知,他現在這具身體的名字叫做姚錯,是洛雲國五公主的側君——就是類似於中國古代王爺家的側妃,深愛著五公主姚妁顏卻因為跋扈善妒的性格而不受寵,昨天更是傷了公主府上最得寵的侍君而惹得姚妁顏大發雷霆,當即揮筆寫下一紙休書要姚錯卷鋪蓋走人,姚錯苦求無門,竟一頭撞向牆壁香消玉殞……這才讓青陽鳩占鵲巢得了他的身體。
想到這裏,青陽不由得苦笑——這都算是些什麼事?就好像是他穿越成了富貴人家不受寵的小妾——還不如讓他直接穿成女人呢!
正在這時候,原本緊閉著的房門突然“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了。
突如其來的強烈光線刺得青陽有些睜不開眼。他眯著眼看向來者,逆著光,青陽隻能看到他的大概輪廓,跟夢中的某個人影很像——可是在夢中,那些人影都是模模糊糊的,如同蒙上了一層霧氣一般,看不真切,因此,青陽並不能確定他的身份。
“喲,你醒啦?”那人見青陽望著他,不由得一怔,站在門口,冷笑出聲道,“你還真會演戲,可惜公主已經決意要和你恩斷義絕,別說你沒死,就算你真死了,你也隻是一個被休棄的下堂夫!莫若被你傷得那麼重,公主現在陪著他沒空來料理你,你等著吧,這回你絕對不可能善了!”
少年的聲音很好聽,像是打開了一扇門,腦海中原本模糊不清的人影霎時變得鮮活起來——他叫薛雲,跟姚錯一樣是五公主的側君,他們倆打從一開始就不對付,如今姚錯落得如此淒涼下場,他自然是要來嘲諷一番的。
但是,青陽顯然對這些沒有興趣。
不理會耳畔的喋喋不休,青陽掙紮著從床上起身——不知是魂體未契合好還是這個身體本身就羸弱的緣故,他竟感覺四肢疲軟,一個踉蹌差點沒摔跟頭——這副狼狽的模樣自然又是引得薛雲一陣譏笑,若這身體裏的還是原主兒估計早衝上去和他扭打做一團了,青陽卻毫無反應——一來他並不是姚錯,薛雲所針對的並不是他,二來,他覺得跟一個比自己小十多歲的孩子鬥氣實在是太幼稚。
“怎麼?想打架嗎?”薛雲上前一步,捋了捋袖子,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來啊,小爺我今天奉陪到底!”
可是,青陽連看都未看他一眼,徑直走到房間的梳妝台前,端詳起自己現在的容貌來——雖說繼承了姚錯的記憶,但他卻並不知道他長什麼模樣。
見原先那個半點不願吃虧的人此刻麵對自己的挑釁卻充耳不聞,薛雲有些意外,也有些疑惑,幹脆住了口,仔細端詳起他來。
昏黃的銅鏡自然沒有他原先那個世界裏的鏡子看得清楚,不過也聊勝於無,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青陽不由得皺起了眉——就算是身為女子,姚錯這張臉也太過豔麗了,如桃李般張揚外放,就跟他為人一樣不知道收斂。現在,這張臉是自己的了。青陽在心裏默念道,他必須習慣姚錯的一切,因為從今天開始,他的人生,就跟姚錯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就會遵循著姚錯的軌跡生活下去。
這身體原來的主人已經逝去,但似乎還殘存著和他相關的記憶,隻見鏡中人額頭上裹著一層厚厚的紗布,臉色蒼白,妖嬈的丹鳳眼裏滿是淒清愁苦——青陽是眉頭皺得更緊了,這樣的表情根本就不適合他。他閉了閉眼,眼中的神色散去,罩上了一層名為溫柔的霧氣,麵上也變得毫無波瀾——就像戴上了一麵完美的麵具——這才是他,無論變成什麼模樣,骨子裏的東西永遠不會改變。他朝著鏡子中陌生的自己笑了笑,雖還是那張臉,那些媚意卻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能夠沁人心脾的沉靜。
薛雲見姚錯如此反常的樣子,不知怎麼竟覺得有些詭異,就好像這個人已經不再是自己所認識的那個,臉還是那張臉,靈魂卻換了——這種想法令他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當然,他是不會想到借屍還魂這種事情的,那麼,導致姚錯如此性情大變的原因就隻有一個,那就是他瘋了。
他這麼想也說得通,姚妁顏休書已下,基本上沒有了轉圜的餘地,姚錯因為受不了這樣的打擊而精神失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姚錯多半是瘋了,跟一個瘋子還有什麼好說的?況且,姚錯沒瘋之前就已經夠厲害的了,誰知道他瘋了後會不會變本加厲?跟瘋子計較,無論怎麼都是自己理虧。想到這裏,薛雲不免萌生了退意,但要他就這麼悻悻而去他又拉不下麵子來,隻得撂下一句狠話:“姚錯,你別以為你裝瘋賣傻就能夠蒙混過關,一個瘋子是更不可能留在公主府的,你就等著被掃地出門吧!”說完,他一拂袖,像隻驕傲的公雞似的昂首挺胸地走出了房門。
看著少年的背影,青陽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不勞煩別人來趕,他自會主動離開這公主府,走得恭幹幹淨淨,他才不想做什麼五公主的側君!
但是,他不會留在這裏,卻也不能被休。
在姚錯的記憶中,被休棄的男子很難在這個女尊男卑的世界中存活,甚至還會被自己的親人拒之門外,嚴重點還會連累自己的父親——雖然他並不在乎“下堂夫”這個名號,可麻煩還是能省則省,更何況,既然他繼承了姚錯的身份,就應該盡到姚錯應盡的責任。
低頭思索了一下,一個大致的計劃在心中成形,青陽唇角的笑容越發溫和——他要去找這公主府的主人談一談,好像她現在正陪著受傷的莫若公子?說起來,他還要感謝薛子鈺無意間給他提供了這麼一個有用的情報,若不是他,以姚錯那麼惡劣的人際關係,他還真不知道去向誰去打聽五公主姚妁顏的去處。
邊想著,青陽走近房間右側的衣櫃,伸手將它打開——果不出他所料,姚錯的衣物多為豔色,猶以紅色為甚,不過他這副容貌,倒也襯得上這些衣服。在衣服堆裏翻了良久,青陽終於在衣櫃的角落裏找到了一件青衫——這似乎是姚錯的父親親手給他縫製的衣服,但姚錯卻從未穿過,而至於原因……青陽不由得搖了搖頭。
唉,他還真是個問題小孩啊!
畢竟身體還有著之前的記憶,因此穿上古代人的外衣倒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困難,將自己打理好後,青陽抬腳踏出了門,開啟了他在這個全新的世界裏不平凡的一生。
作者閑話:
時隔3年(我應該沒記錯),我終於又開始更文了,有點糾結啊,第一次在連城發文,請大家多多指教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