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  第三十六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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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司的上市大業到了最後的關鍵時期,肖飛從香港多家投資公司中吸取了幾千萬的資金。股東大會上,肖飛揚言上市後給所有員工加薪,為經理級以上高管配備專車,讓公司出現一批百萬富翁,幾個千萬富翁,把公司打造成一艘財富的萬噸油輪,駛向太平洋,駛向美利堅。等以後科技發達了,還要駛向外太空,在月球上在火星上蓋房子。
    肖飛慷慨激昂的演講讓公司所有股東熱血沸騰,讓所有員工心潮澎湃,原本持觀望態度的一些員工紛紛擠進肖飛辦公室搶購股票份額。連虞淑佳都拿出了二十萬,虞淑佳之所以死乞白賴地留在公司就是為了等上市賺一大筆。心潮澎湃的員工從肖飛辦公室出來後興奮得滿臉通紅,相互詢問對方搶購的份數。在所有的熱血沸騰和心潮澎湃中,我心裏卻忐忑不安,王廝多次暗示我要警惕肖飛。我問她警惕什麼,她總是閃爍其詞,並一再明顯暗示我帶她到酒店開房。我瞥了眼王廝那張坑坑窪窪的臉,搖了搖頭,不再追問。
    公司上下全都搶購了股票,隻有我警惕地袖手旁觀。肖飛和我的關係越來越淡漠,他忙於往返香港,我則在林文興和高建民中間小心地走著鋼絲,偶爾相遇時也隻是點頭微笑。曾經患難與共的兄弟變成如今的點頭之交,我們的錢越來越多,兄弟的情分卻越來越少,這讓我再次發呆。我呆呆地坐在辦公室裏,直到毒癮再次上來,我打了幾個嗬欠,提起包走向停車場,開往“8號門”。
    “8號門”的情況我已經如實彙報給高建民。隻要高建民端了林文興這夥毒梟,我落個從輕處罰,花點錢走點關係,把從輕處罰走成無罪釋放。之後到戒毒所和李大姐的男人一起把毒癮戒了,從此乖乖當我的副總,為老爸送終,做個好老公好爸爸,重新開始我的人生,走向光明新世界。
    可是一切仍然不像我想的那麼簡單,有些不該開始的事情,你開始了,就永遠結束不了;有些不該走上的路,一旦跨出第一步,就再也回不了頭。我總是在開始的時候把事情想得很簡單,漸漸後知後覺,直到迷失了方向,再也回不了頭。
    我開始收集林文興團夥的罪證,向高建民彙報。他早就盯上了“8號門”,卻遲遲不動手,按高建民的計劃,一定要等林文興出現在“8號門”時再將整個犯罪團夥連根拔起。可是林文興這隻老狐狸一向深居幕後,塑造遵紀守法的良民形象,連張娜娜的毒品供應都交給關公負責。高建民讓我想方設法獲取林文興的直接犯罪證據,電話錄音、視頻、文件資料等等,或者誘使林文興走進“8號門”,參與毒品交易,抓個人髒俱獲,徹底清除這顆大毒瘤。
    林文興不但深居幕後,而且行蹤隱秘,擁有數不清的別墅和數不清的專車。與人相處時若即若離,有時候和你稱兄道弟,親密無間;有時候突然翻臉,罵你個狗血噴頭。這家夥陰晴不定,手段又極為狠毒,在他亮出底牌之前,沒有人能斷定是漂亮的同花順還是一手散牌。肖飛曾一再提醒我離這家夥遠點,可我現在離他越來越近,我經常感到不安感到恐懼。在深夜裏獨坐陽台,俯望這座陰森森的城市,仿佛所有一切都虎視眈眈地盯著我,露出青麵獠牙,張開血盆大口,隨時可能撲到眼前將我一口吞沒。
    我第二次接到林文興的電話是為他“送貨”。亮仔和老K帶著我在市裏轉了好幾圈才開出郊外,開到一戶破舊的農戶家門口。亮仔和我一起下車,老K留在車裏望風。從農戶家出來一個灰頭土臉的農民,笑嘻嘻地迎上前來,看到我時臉上的笑容瞬間僵化,亮仔拍拍農民的肩,說沒事,自家兄弟。農民把我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點點頭,亮仔介紹說這是茶伯,本市的貨有一半都從茶伯這裏出來。我們跟著茶伯走進破屋,屋內昏暗潮濕,飄散出一股難聞的家禽味道。茶伯說這裏又髒又臭,愛幹淨的警察同誌都不喜歡。我捂著鼻子輕輕“嗯”了一聲,說我也不喜歡。茶伯哈哈大笑,在昏暗中挪開了牆角的板車,窸窸窣窣地撥弄,之後站起身:“大哥,裏麵請。”
    牆角後出現一條地道,茶伯打開手電領我們下去。與之前的又髒又臭相比,眼前所見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幾個戴口罩的白大褂在實驗台上操作,所有器材擺放得整齊有序,地麵一塵不染,牆上光可鑒人。內部空間很大,實驗台成排林立,像個大型製藥車間。茶伯從一位白大褂手中接過一塊包成磚頭大小的東西,轉身交給亮仔。亮仔放手裏掂了掂份量,藏進衣服裏麵。隨後帶我原路返回,經過又髒又臭的破屋,走出門外直接上車。
    老K開著車在鄉間的窄路上穿梭,臉上的神情和亮仔一樣謹慎。路上誰都沒說話,空氣沉默而緊張。開到一個彎路口,前後不見車影人影,老K放慢了車速。轉過彎,一輛不知從哪出現的麵包車緩緩駛來,會車時亮仔放下車窗,把衣服裏那塊磚頭樣的東西扔進麵包車,一個戴墨鏡的黑衣男接過亮仔的貨,之後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繼續往前。老K打開車載音樂,調大音量,一邊拍著方向盤一邊跟著哼唱,刺耳的搖滾樂和老K粗獷的嗓音讓原本沉悶的車內頓時吵鬧起來。亮仔從手套箱裏拿出兩罐啤酒,扔給我一罐:“收工啦,大哥。”
    收工後我跟著亮仔和老K回到“8號門”痛快“嗨”了一場,我暗自記下茶伯和他的秘密地道,用高建民給的手機彙報了整個過程。在這個過程當中,我比亮仔比老K更加謹慎,步步驚心,導致我的神經再次衰弱。我期待高建民盡快動手,但高建民堅持要等林文興直接參與犯罪行動才能收網。我轉而期待林文興哪天心血來潮走進“8號門”,或者手裏捧著一包海洛因到公安局自首。這樣的期待遙遙無邊,讓我心裏越來越不安和恐懼。
    我看了很多有關毒品犯罪和臥底的電影,感覺我的人生也仿佛一場電影。廣德說我一生大起大落,漂浮不定,結局是喜是悲,冥冥中自有定數。我有段時間沒到湧泉寺上香了,雖然從不信神佛之說,但如今罪孽深重,心中難安,也隻有到佛前尋求解脫。小時候我媽總是在我脖子上掛滿佛像,說是消災避禍,其實她和我一樣唯物主義,不過是借神佛之流引我走正道,在我心裏種下善念。活了小半輩子,我不分善惡,隻管自在享樂,隨波逐流,終入歧途。廣德說心中沒有善的指引,便走不出腳下的光明大道。或許我需要的,正是一份善的信仰,一尊指引我前行的“佛”。
    湧泉寺裏香火繚繞,我走進大殿虔誠地上了柱高香,往功德箱裏塞進一千元,轉身準備進廣德禪房聽他說教時,發現金曼正悄悄站在門邊看著我。我迎上前問她怎麼不叫我一聲?金曼調皮地笑笑,說大壞蛋,沒想到你也會這麼老實地上香拜佛。你一進大殿我就看到你了,一直偷偷看你來著。躲在金曼身後的陶碧然露出半張羞澀的臉,雙手合十舉過頭頂,朝金身大佛不停自語著“阿彌陀佛”。
    我牽著金曼走進廣德禪房,卻驚訝地遇見林文興和張娜娜,兩人坐在茶桌邊和廣德有說有笑。廣德招呼我們一起入座,一番寒暄後,我發覺林文興的目光一直在金曼身上掃蕩。廣德仍然自鳴得意地說經解禪,我沒心思聽他廢話,有林文興在,此地不宜久留。小坐片刻,我借口稱公司有事,拉起金曼就往外走。林文興急忙叫住我:“坐下,有什麼事我打電話讓肖飛處理。”
    我極不情願地坐回茶桌邊,林文興滿臉不悅地瞪我一眼,隨即轉向金曼,語氣比廣德還柔和:“廣德大師說相遇是緣,你我能在佛門淨地結緣,更應該好好珍惜。”金曼轉臉“哼”了一聲,林文興不以為然地笑笑:“小妹妹叫什麼名字?”這時候陶碧然突然拍起手,神經兮兮地嚷嚷:“我叫陶表妹,她叫金曼表妹,我們都是表妹。”
    廣德念了聲“阿彌陀佛”,從床底下拉出一盆髒衣服塞給陶碧然,陶碧然乖乖地出去洗衣服。廣德向林文興解釋陶碧然的情況,聽得金曼暗自抹淚。
    之後我幾次想帶走金曼,卻被林文興一次次地瞪了回來。林文興說有個朋友新開了家酒店,請了法國名櫥,盛情邀請廣德和我們一起享受法國大餐。廣德咂咂嘴,又念了聲“阿彌陀佛”。
    林文興支走張娜娜,這小賤貨倒也滿不在乎。到酒店裏魚翅燕窩大龍蝦滿滿點了一桌,還有特製的上等牛排和蔬菜沙拉,配上鵝肝醬和鬆露,法國廚師在桌旁一邊上菜一邊介紹,說著誰也聽不懂的法語。林文興熱情地給金曼夾菜,笑眯眯地不停勸酒,明顯對我的小曼圖謀不軌。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麵對林文興的不軌圖謀,我隻能忍氣吞聲。金曼不了解林文興的手段,幾杯紅酒下肚,也有些忘乎所以地和林文興說說笑笑。廣德收起了他的“阿彌陀佛”,換了身白色西裝,看起來無比悶騷。這悶騷的老和尚隻管自己坐在一旁享用法國大餐,吃得油光滿麵,香疤錚亮。
    飯後林文興要帶我們到娛樂城唱歌,廣德搖頭說俗世煙花地,出家人不便涉足。林文興趁機提出讓我送廣德大師回山,他和金曼小姐先到娛樂城等我。廣德拎著打包好的龍蝦燕窩站在我的沃爾沃旁等我為他開門,我厭惡地瞥了眼廣德的小人嘴臉,又憐惜地看向我的金曼。金曼臉色桃紅,神色略顯飄乎,猶如含苞待放的花蕊,分外迷人。
    林文興催我快去快去,別讓大師久等。金曼恍過神來,拉起我的手,非要跟著我不可。我驕傲而充滿挑釁地回瞪一眼林文興,用目光告訴他:看見了吧,金曼是我的女人,誰他媽也別想搶我的女人!
    廣德走回來陰沉著臉說:“要不我坐出租車得了。”和我尷尬對峙的林文興擺了擺手:“走,全都到娛樂城唱歌!”廣德又開始念“阿彌陀佛”,林文興吼了一聲:“少他媽廢話!”吼得廣德呆若木雞。
    林文興發起狠來異常可怕,有一次老K無意頂撞了他幾句,林文興怒目圓睜,雙眼血紅,舉起高腳凳打得老K皮開肉綻,躺在地上爬不起來。林文興意猶未盡,又提起老K的腦袋往牆上狠撞,直到老K血肉模糊,暈死在牆角,林文興才收了手,罵罵咧咧地離開。想起老K當時的慘狀,我心裏一陣哆嗦。
    那晚在娛樂城包廂裏,林文興對金曼軟硬兼施,一忽兒好言好語,一忽兒強行動手動腳,差點在沙發上就把金曼給辦了。我一直盡力護著金曼,惹得林文興越發不爽,差點把我也給辦了。後來服務員端來一杯雞尾酒,林文興把酒捧到金曼嘴邊,再次語氣輕柔地笑著說:“金曼小姐,林某我今晚喝了不少,酒後亂性,多有得罪。這杯酒代表我的歉意,隻要金曼小姐喝下這杯致歉酒,我馬上讓我兄弟吳楚送你回去。”
    金曼淚眼灣灣地蜷縮在我身旁,那杯雞尾酒一端進來我就知道糟了,這是夜場的特製酒“今夜不回家”,喝一口暈暈乎乎,喝一杯任你擺布。我摟住金曼,林文興狠狠瞪我,金曼把手緊緊抱在我脖子上,喃喃地說著“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突然一把甩開林文興手裏的“今夜不回家”,抱起金曼就往外走,留下身後驚愕不已的林文興和一直坐在沙發角落不停念叨“阿彌陀佛”的廣德大師。
    一輪淺月獨守夜空,朦朧的夜色顯得格外淒冷。我放下金曼,脫下西裝外套裹在她身上,為她擦去眼角的淚:“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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