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  第三十四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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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這輛沃爾沃S80號稱所用的材質可媲美總統專用車,安全性堅若磐石,然而高建民毫不費力地打開鎖得嚴嚴實實的車門,輕鬆坐進車內。我說高隊長,以你這手段可以進美國中情局了。高建民沒理會我的調侃,要求我跟著他的指示開車。
    這一次我沒有被帶進陰森的審訊室,而是和高建民來到一家叫“雨點”的咖啡館。咖啡館格調高雅,裝飾得古色古香,一位旗袍美女優雅地彈奏古箏。高建民點了兩杯價格不菲的“拿鐵”,一邊小口品著咖啡,一邊怡然自得地聽著琴聲,手指在桌上有規律地輕輕敲動。直到一曲終了,旗袍美女起身向聽眾鞠躬,高建民才把目光轉向我,問我不賴吧?我說什麼不賴?他說咖啡啊、音樂啊、古典美女啊。我笑笑:“高隊長請我來不隻為喝咖啡看美女吧?”
    高建民仍然輕敲桌麵:“我們也見過好幾次了,算半個朋友,正因為是朋友,所以請你來咖啡館,而不是公安局。”我謹慎地看他一眼,捉摸不透他臉上的笑意。
    “能和高隊長交朋友是我的榮幸。”我客套了一句,等他開始正文,高建民撬開我的車門把我帶來咖啡館當然不隻是為了交個朋友。可是他沒有直奔主題,轉而問我爸情況怎樣?提起老爸又是一陣沮喪:“要死不活,沒多少時間了。”
    高建民望向窗外,歎了一聲:“我老婆也是,活一天算一天,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守在她身邊,陪她走完最後的日子?”他怔怔地望著馬路對麵一個要飯的老頭,老頭手裏端著破碗,伸向每個路過的行人,行人紛紛躲閃,捂著鼻子匆忙走過。
    “但我卻把老婆一個人丟在醫院,陪你這半個朋友在咖啡館喝咖啡。”高建民突然一臉嚴肅地盯住我:“知道為什麼嗎?”
    我心裏頓時緊張起來,林文興讓我到碼頭接待阿猜,阿猜的密碼箱裏裝著最新研發的泰國冰毒,運毒可不是鬧著玩的,和阿猜回“8號門”的路上又被跟蹤了一段。如今高建民找上門來,把老婆一個人丟在醫院,陪我這半個朋友喝咖啡看美女。前後認真想想,我越發坐立不安。林文興自己不出麵,蠻橫地將我卷入毒品犯罪的勾當,一旦事發敗露,林文興撇得一幹二淨,我不成替罪羊了嗎?
    高建民盯著我的眼神就像《人與自然》中狩獵的獅子,冰冷沉著,靜靜地等待獵物自亂陣腳,最後一口咬斷獵物的喉管。我盡量鎮定自己,事實很明顯,高建民沒押我進公安局,至少說明他沒有直接證據,這時候我更需要隱藏自己的底牌,不讓這頭獅子看出任何破綻。
    我慢慢攪著咖啡,沉默不語。高建民盯了我很長時間,盯得我背上陣陣發冷。馬路對麵要飯的老頭還是沒能要到行人的施舍,那塊破碗在他手裏搖搖晃晃。一個小女孩停下腳步,好奇地看著老頭,小女孩的媽媽慌忙拉起她的手,匆匆消失在路的盡頭。
    “還是談談吧,今天的事已經夠你蹲上幾年大牢了。當然,作為半個朋友,我可不想把你送進牢房。”高建民終於轉開目光,從公事包裏拿出煙,遞給我一支。我點起煙,裝得若無其事:“高隊長別嚇唬我,我好端端地為什麼要蹲大牢呢?”
    高建民冷笑:“想清楚了再說,自己犯了什麼事心裏清楚,真要我幫你說出來,那下次見麵就不是在咖啡館了。”
    我打了個冷顫,拿咖啡匙的手哆嗦了一下。高建民擺出一副對我知根知底的模樣,而我卻對他毫無把握。這家夥究竟調查到什麼程度?我犯的那些事他全都一清二楚嗎?無論如何,在高建民沒有拿出罪證之前,我仍然必須裝作若無其事,裝作清白無辜。我把煙架在煙灰缸上,若無其事地繼續攪動咖啡:“高隊長何出此言?我吳某隻是個安分守己的生意人,除了生意上的事,其他沒什麼好談了吧。”
    “好一個安分守己。”高建民從鼻子裏哼一聲:“我這樣的家夥會和安分守己的人打交道嗎?我已經跟了林文興一年多,他是本市甚至本省最大的毒xiao,這條大魚我一定要釣上岸。我注意你有一段時間了,在我的黑名單裏,也有你吳楚的名字。”
    我端起咖啡小口啜飲,卻嚐不出任何味道。我比高建民更了解林文興的危險,所以我隻能乖乖當個聽話的“大哥”,和關公走進“8號門”,被高建民列入黑名單。我原本計劃讓高建民收拾林文興,沒想到把自己卷入其中。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不知所措,騎虎難下。
    “林文興的確是個厲害的角色,整個公安係統沒人敢接他的案子,但我偏偏咬住他不放。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是一名警察,警察的職責就是維護正義,懲惡揚善。”高建民再次死死盯住我:“你犯的事我全都記錄在案,現在不抓你,是給你個立功的機會。你要是不想在你爸過世的時候沒人送終,在你孩子出生的時候見不到爸爸,那就幫我收集林文興的罪證。將功贖罪,爭取寬大處理。”
    高建民為我指了條明路,但這條路同樣危險重重。以林文興的手段,高建民未必是對手。至於他記錄在案的我的那些犯罪事實,我想並不包括徐天成和趙健,否則我這樣的重犯還能和眼前懲惡揚善的正義警察坐在一起喝咖啡嗎?高建民的目標是林文興這條大魚,我這隻夾縫裏的小蝦不過是林文興嘴邊的肉,隨時都可能被他一口吞掉。和高建民聯手把林文興釣上岸,爭取寬大處理,也未嚐不是個好的結果。
    我猶豫不決地問高隊長是想讓我當臥底嗎?高建民笑而不答。我拍拍腦門,腦子裏仿佛有千百個我發出不同的聲音。我拿不定主意,無論是在林文興手底下一條路走到黑,還是給高建民當臥底將功贖罪,都是危險的選項。
    高建民看出了我的顧慮,語重心長地說:“你已經陷得太深,需要有人拉一把。好好想想,是一步步跌入萬劫不複的深淵,還是拉緊我的手用力往上爬。作為半個朋友,我這是在幫你。”高建民從錢包裏抽出一張名片放在桌上:“想好了給我打電話。”之後喝完剩下的咖啡,起身到櫃台結賬離開,留我一個人呆愣愣地坐在窗前,望著馬路對麵一臉沮喪的老頭。老頭仍然一無所獲,手裏搖晃著空蕩蕩的破碗,行人捂著口鼻匆匆走過。
    大學畢業那天,605宿舍的兄弟們舉起啤酒一飲而盡,之後將空酒瓶砸碎在地,像入黨宣誓那樣握緊拳頭連聲高喊:“征服世界!”多年以後,三郎和祥子已化為一堆枯骨,劉進財遠走他鄉,常小山依舊渾渾噩噩,肖飛和我繼續在這不幹淨的世界裏征服著不屬於我們的世界。時過境遷,如今的我們早已沒有了當年的萬丈豪情,隻是一隻隻肮髒的爬蟲,拖著越來越沉重的腳步艱難爬行。沒有人知道前方的路,因為我們都忘了來時的方向。獨自坐在咖啡館,回想了很多事,可我始終想不明白,我的人生為什麼變成今天這般模樣?旗袍美女又彈了一曲古箏,琴聲悠悠,如同遙遠而朦朧的回憶。
    走出咖啡館時天已經黑了,我刻意走到馬路對麵老頭跟前,朝他破碗裏放進一百元。老頭驚訝地看著我,我則抬頭望向幽遠深邃的天空,長長地歎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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