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畢業典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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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雲朵朵,天氣晴朗。兩人出了宿舍,順著草木小道,一路來到學府中央。
那是個露天的大廣場。地板一塵不染,開闊寬敞。正前方一個高台,鋪著火狸毛製血紅色的地毯。上空漂浮著一麵巨大的亮色橫幅,襯得冷色調的廣場顯得喜氣洋洋。
橫幅上是一行字,“第74屆畢業典禮。”
學生們陸陸續續的來到,越聚越多。空地漸漸人頭湧動,穿著藍色正裝的年輕人們,彙成了一片藍色的海洋。而後,校長也來到了廣場邊緣。
校長已過中年,頭發有些花白。一身黑色西裝,藍色條紋白領帶。挺著胖胖的肚子。看著眼前的學生們,不禁有些感慨。這裏的每一個孩子他都認識,但看起來卻有些陌生。麵容還是熟悉的樣貌,可脖子上,五彩的頸紋,讓孩子們看起來,像是一瞬間長大了。
油然而生的成就感,讓校長深深的出了一口氣。他整了整領帶走向高台。
場上安靜下來,氣氛一下變得莊嚴肅穆。所有人都注目著高台上的校長,看著他伸出手。
一陣柔光閃過,校長打開了擴音法器。遠處的景觀樹葉子灑了一地。
“咳。”校長清了清嗓子,聲音緩緩傳遍整個廣場。
校長致辭,並著畢業典禮就這麼開始了。
“時間過得真快啊。今天就是你們的畢業典禮了。六年前,你們從中程學院畢業,踏入這個地方的時候,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六年,六年的誕生、幼年、成長、凋零乃至死亡季,已經都過去了。我作為校長,該做的,都盡心盡力,自認問心無愧。希望你們,也沒有愧對這六年的時光。”
台下一片掌聲。在整個教育體係之中,高等學府,是重中之重。因為麵臨最大的人生抉擇——領受禮。校長為了問心無愧這四個字,私下花費的心血不可謂不多。多少艱苦辛勞,都是為了畢業典禮上,問心無愧這四個字。
天之落英尊師道。人們沒有父母,導師們便是一切知識的來源。恩師亦父,是導師們從小到大,事無巨細的管教培育,才有現在成年的學生們。
此刻,培育了那麼久,是該放手的時候了。
“以往會上講得多,是怕遺漏些什麼。但是現在嘛,你們都得到了自己的能力,就要畢業了。對於你們,校長和導師們都很放心。”
“不過……我還要很鄭重的提醒你們一點,今天已經是領受禮後的第三天了。”
說到這裏,校長話鋒一轉,語氣有些沉重起來。
領受禮後第三天。所有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心核的強製保護,在領受禮之後隻有三天。等到這三天過,就是完全不一樣的世界了。
“從明天開始,你們的心核保護將會失效,之後的每一次死亡都會損傷心核。”校長沉沉的聲音響在廣場上,驚起樹邊的飛鳥。語調嚴肅而認真。
在未成年之前,死亡不會損傷心核。領受禮三天內,身體不會死亡。但在那之後,人們需要麵對真正的心核損傷。每死亡一次,都離毀滅更近了一步。
“你們將需要麵對心核的褪損。”
這是和人間最不一樣的地方。
天之落英的居民,能重生,可修行。都是因為有一顆自己的心核。
心核,在胸口中央,是一顆圓形發亮,堅不可摧的珠子。傳說是主神對所有人的恩賜和保佑。能讓人在死亡的同時不會毀滅,還能夠保留所有的生命信息。
心核平時隻是藏在體內,供給法力和儲存能量。一旦身體死亡,它就會拋棄廢棄的身體,遊離出來,獨自返回安全地帶重塑身體。這個重塑隻花費一天,重塑出來的新身體,不會留下任何傷痕,就像是從未死亡過一樣。
當然在重塑的過程中,可以對身體做些微調。比如調大自己的外顯年齡,讓自己看起來成熟一點。或者更改名字等等。但大體沒有什麼變化。
可惜,沒有什麼變化,不代表沒有任何代價。
“心核承受的次數有限,當死亡次數到達一百的時候,心核即會破裂,你們也將永遠的離開這個世界。”
這才是天之落英居民真正的死亡。一旦心核破裂,身體就無法重生,人將淪為靈魂形態,墮入冥鬼界。再不複生,這被稱為“毀滅”。
毀滅,才是人間所謂的死亡。
死亡,在天之落英,就隻相當於受傷而已。
就如同人間凡人對死亡懷有永恒不滅的恐懼一樣,對於毀滅,天之落英的人,也都會窮盡所能的避免。
但沒有人能永生,每一次死亡,都是在一步一步的走向毀滅。
如果說對學生們還有什麼憂慮,那大概就是這個了。生活在學府裏,猶如在象牙塔中。生死無憂。心核無損。可之後,卻再不會如此平安。
奈何此刻已該畢業。導師們無法教學生們如何保護心核。之後的道路,必須學生們自己摸索。他們需要在一次又一次的考驗中,負起保護心核的責任。隻有心核的重量,加附在身上的那一刻,他們才算是真正的成年了。
校長的神色很凝重,“我當然希望你們每一個人,都活到兩千滿壽。但作為一個攻擊係,我知道這有多麼的不容易。不管你有多強大,戰鬥過程中總有意外。”
隻要是戰鬥,總有意外,沒有人能說一切盡在掌控。就算是一時風頭無倆的炎露露,大意之下也能被圍攻致死。保護心核這件事,真的不能隻看能力等級。
“這意味著你們在將來的日子裏,要多加小心。要學會評估危險和規避風險。除此之外,實戰經驗和修行實力,也將永遠是你們堅強的後盾。”校長神情凝重的說完,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這是成年的必經階段,我雖然不放心,但也隻能說這麼多了。你們長大了,需要自己學著麵對世界了。”
是的,他們需要學著自己麵對世界了。後麵的路,不可能都靠導師教。一切都隻能靠自己了。校長看著這些孩子,從14歲入校,慢慢成長至今。縱然有再多的不舍,也是時候該放手了。校長沒說出口的千言萬語,都化作殷切的眼神望向大家。希望自己的學生們能多多保重,好自為之。
群星閃耀,盈盈亮色。台下的學生們,一身正式的藍裝,抬頭看校長時,臉上都是肅然。
二十年的成長衰落,一萬天新墓交疊。今天,就是成年的日子了。
成年後,就是離別和分散,就是承擔和重負。成長一向都是如此苦痛。
他們也許還沒準備好,但卻不得不麵對。即使多麼想要停留,人生還是要繼續往前走。畢業典禮,也一樣會繼續下去。
一如生離死別永不間斷。
校長講完話後,全場一片寂靜。隻有遠處風穿過叢林細微的沙沙聲。而後,零零碎碎的響起了掌聲。逐漸彙聚成一團。校長帶著感慨點點頭,轉身下台了。
後麵,將是由學長學姐帶來的返校演講。
這個演講,意旨是讓學長學姐給初出茅廬的晚輩們,分享心得體會,通常會由上一屆最頂尖的畢業生來做。往昔學府中盛傳,來的人將會是炎露露。所以不少人在領受禮之前,就已經認識炎露露了。
當時是崇敬尊重的多。但領受禮上發生了這麼些事之後,不少好事之徒就等著看這個囂張學姐,在他們的攻擊下死過一次之後,要怎麼來做這個返校演講。
或許能分享一下自己的陣亡體會?
可惜他們的期待落了個空。炎露露沒有來。
風光晴朗。此時淡然走上高台的,是個一身淺色裝扮的藍發少女。她穿著淡藍色長袖上衣,下身是樸素的及膝淺紫裙。略尖的瓜子臉,羽翼般的長睫,淡眉冷目。麵無表情,帶著一身的收斂氣質,在眾人紛紛的議論聲中走上台。縱然台下驚訝聲此起彼伏,她碧水般的眼眸中卻波瀾不驚,像是什麼也沒看到一樣。
霜兒,冰屬攻擊係,在主神壇戰役中突破四級。剛剛升級完畢不久。
如今的霜兒,在上一屆學生中,級別最高,名望也隱隱有壓過炎露露的趨勢。她來返校演講,倒也合情理。但大家看著霜兒一臉冷意,總覺得是炎露露沒麵子不肯來,她才被迫來演講的。
白雲飄飄,星光閃爍。淡雅的在地上鋪了一層暖光。霜兒上台鞠了個躬,也沒任何開場,就直接淡漠念起演講稿來。內容無非是修行心得,鼓勵大家努力進步的一些老生常談。一張演講稿拿在纖白如蔥的手指上,霜兒念得毫無感情,就像是為了交差一般。
平淡的聲線一波波在廣場上蔓延開來,台下的人們昏昏欲睡,開始群體走神。
思維一飛,就飛到了五月的主神壇,那漫天的白雪下。
彼時霜兒紅著雙眼,手中的大炮聚集出刺目白光。主神壇銀裝素裹,寒氣刺骨,都是在為一個人唱的頌歌。
當時的霜兒,幹脆果敢,弓弩齊發。一手弑神炮震驚整個主神壇。
女中豪傑,英姿颯爽。比什麼演講都能激勵大家好好修行……
但霜兒還是在念稿子。
空氣清淡,時光悠然。寡淡的聲線平和傳出。
人們就要無聊死了。
十幾分鍾後,霜兒忽然毫無征兆的停了下來。手心一翻,那寫著演講稿的紙張,瞬間在空中凍成了冰渣。落下時碎得無影無蹤。而後她垂下空無一物的手,望向台下,“我的演講完了,有什麼需要提問的麼?”
演講完畢,問答開始。這是即將畢業的學生們,像前輩請教經驗的時間。也是在真正踏入廣大世界之前,最可靠的谘詢來源之一——請教輩分離他們最近的佼佼者。所以通常大家都會爭先恐後,踴躍的提問。
白雲朵朵,從南而來。然而霜兒在說完這句話後,全場卻一片寂靜。
演講結束得太突兀,所有人都措不及防的愣在那裏。更有人看著她手上碎成渣渣的紙,感到一提問就會被學姐揍成渣渣,實在是不敢先舉手。過了好一會兒,藍色的海洋中,才有人舉手提問。且一開口就是個犀利的問題。
那人問:“學姐,你不覺得領受禮那天的攻擊,有點太過分了麼。”
此話一出,頓時引來一陣竊竊私語。尤其是第四批的學生。本來在第一招流星火雨之後,就沒有反擊之力了。炎露露還要像炫耀技能一樣,讓自然屬連番攻擊。實在是容易讓人心存怨念。
天光雲影共徘徊。高台之上,霜兒對著那個提問者,露出了一種“又是你”的輕微厭惡。那抹輕微的厭惡轉瞬即逝,但提問者還是感到了一股寒氣襲來。
又瘦又高的天然卷,粗眉亮眼,臉上帶著雀斑。黑色的天然卷毛亂兮兮的。穿著淺藍色外套,綠紋白底褲子。正式的服飾背後,看著兩個小口。有一雙翅膀在身後是不是撲騰一下,看起來特別有趣。被霜兒瞪了之後,他有些怯懦的往後縮了縮。
輔助係戰鬥時,總是有種與生俱來的安全感。但是在典禮上,未必就那麼有勇氣了。
不過霜兒也沒跟他一般見識,很快收回目光,一本正經的回答了起來。
“首先這不是攻擊,這是返校表演。我們通過技能的配合,向學弟學妹們展示我們在二十年內的成長。就像是上一屆學長們,對我們所做的那樣。你們通過對比,可以看出這二十年的修行會造成多大的差距,也能夠提前了解,修行的難度和效果。同時大家還可以看到學長們研究出的新招式、布陣法,乃至觀察沒見過的能力。這對於增長見識,適應人生之後的戰鬥有難得的益處。”
說到這,霜兒停頓了一下,悠悠掃視全場,“特別是對於即將參選的人來說。到時候的戰鬥將慘烈數倍。”
返校表演,是在展示修行成果,增加後輩見識。這回答了為什麼在人們無法還手時還要配合進攻。因攻擊隻是手段,表演才是目的。
“其次,既然要做,就要發揮自己最強的實力。不管是雪兔蹬鷹還是林虎撲鼠,都應全力以赴。這不僅是對對手的尊重,也是自己戰鬥素養的體現。”
即使是麵對剛領受完畢的學弟學妹們,也要最完美的發揮實力。炎露露是完美主義者,霜兒也是。她並不認為這一點他們做錯了。要做,便全力以赴。她也在主神壇中完美的詮釋了這一點。
“最後,不管我們怎麼做,都不可能對你們造成實際的傷害。”實際的傷害,這五個字,霜兒咬的很重。因為沒畢業的學生們,享受著心核保護,心核絕不會受損。“相反,我們卻是冒著陣亡的危險在表演,在教導。在此種情況下,我看不出過分之處在哪。”
擲地有聲的話畢,全場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這番話聲調平緩,有理有據,層層遞進。從表演開始說,到戰鬥素養,再到風險對比。說服力實在是突破天際。學長學姐們的戲耍取樂,全變成了用心良苦。他們的找尋理由聚會,都成了專程的犧牲奉獻。之前覺得霜兒不會說話的人們,紛紛把這個判斷吞了下去。
不過這番說辭,並不是霜兒獨創的。首屆領受禮後的返校表演,由第7屆畢業生,紅色主打。第一批攻擊係,如今早已過世的茗水發起。
同時,他也是返校演講的人選。在組織完攻擊後三天,他回到學府說了類似的一番話。雖然真正能凝聚前輩們回到主神壇的,是和同學的久別重逢,或許也有練手取樂的因素。可也的確能給學弟學妹們帶來諸多好處。
而且人各不同。人們聚在一起行動一致。可有像炎露露這樣隻想著彰顯能力的,便也會有真正想著幫助教導後輩的。
因此茗水的說法雖冠冕堂皇,但也不乏真實性。返校表演因此成了雙贏的局麵,於是這習俗也就一屆一屆的嚴肅下來了。
廣場中清風四散,卷了遠處的一片琴淮葉。詭異的安靜中,霜兒一臉平靜的問:“還有什麼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