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一四章 間道(二)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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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格的來說,方亦淅和陳燦,是風格迥然的兩種美。
    方亦淅麵容俊美,舉止風流。五官的每一樣,包括大小,布局都精準到恰到好處;可稱是上天精雕細琢的作品。更別提,人家那是純天然,找不到一點人工斧鑿的刻意痕跡。當然,也就沒有了年老色衰,能否毀容的顧慮。尤其他,那種冷淡自持,落落寡和的態度,自散發著禁欲氣息的誘惑。
    與他不同:陳燦頂著一張稚氣未脫的娃娃臉,自帶純情的效果,渾然天成的親切。麵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語言帶笑,目光靈轉;很有幾分書中賈寶玉那可親可愛的氣質。他不是看起來有多美的人,隻是非常受看;愈看愈能品出不一樣的韻味。每當眼波流動,顧盼生輝,足已令人神馳神往。
    可以說,各有千秋,各具特色。
    話又說回來,正是由於這猶如花開枝頭,太過炫目的美;際遇,才變得如是坎坷。
    英國詩人丁尼生說過:“美貌與痛苦攜手並肩,共同走向生命的終點。”不妨,看做是“美麗有罪”的完美注腳。
    池衛呢,是一個風流而不下流的男人;並沒有存著得隴望蜀的念想。隻是,每當不經意地瞥見,燦那有意無意流露出的淺淺哀怨,淡淡離索,禁不住來自靈魂深處的那股子無名的蠢蠢欲動………還有,自己也說不明白的疼惜。
    他不是對方亦淅生了二心,可以說他從未像在乎方亦淅這般,對別人投入過那麼大的心思。他不過是,對亦淅在他們之間關係是否認真,是否專注上,存在很大的疑慮罷了。
    陳燦的言猶未盡,眉間眼底的欲訴還休;如一顆小小的石子,攪亂了他靜如一池春水的心湖。
    他感覺:自己,遇到了伊甸園裏的那條蛇……。。看著似有似無,若即若離,如真如幻的引誘。
    池衛斂住心神,故作無恙地避開了陳燦的視線,極為恰當妥貼地安慰了一篇話:態度誠懇,入情入理。看到他慢慢恢複了平靜,方和亦淅一道開車親自把他送回家。
    送過陳燦,返回途中,方亦淅的一顆心仍是七上八下,惶惶不寧。想再多問幾句池衛對於羅修失蹤之事的看法,在見到對方保持著嚴峻凝重的臉孔時,識趣地閉口不言了。
    他了解池衛:越是這種時候,自己越是不能在他耳邊絮絮叨叨;否則會引起適得其反的效果。池衛知輕重,外表的冷靜理智是多年練就的保護色,內裏怕是已經開始運籌帷幄了。他說一不二,既是答應了幫忙,一定會說做到做到。
    這一點,方亦淅毫不懷疑。
    不過,方亦淅還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池衛在與燦的對話裏,眼神中;隱隱跳躍著一些別的什麼情緒,很微妙的感覺。這個想法,在腦子裏一閃而過,恰如眼睫的一眨:說不上有什麼根據,隻是個人的直覺。貌似燦與池衛之間,有著他不知道的說不清的連係。
    或許,是他看走眼了吧?或許是他想得太多,這種不著邊際的臆想轉瞬即逝。雖然還是發出不安的信號,終是在對羅修日夜的擔憂與牽掛中,匆匆一筆帶過。
    再看看羅修這邊的遭遇。
    自那日於家中突然讓人帶走,他就被請到了這座防衛森嚴,環境清幽的獨棟小樓裏。從外觀上看,這座建築很不起眼,像是極為樸素簡陋的招待所。
    內部的家具陳設低調大氣,一應設施,應有盡有。裏裏外外,樓上樓下,皆是身著便裝,神色嚴肅的保衛人員。三天之後,他發現:此處被看管起來的,不止他一個,還有幾個正在接受隔離審查的地方上的頭頭。他不算一個什麼特殊的存在,反倒有了一種沾了“領導”光的錯覺。形象點兒說,好似陪天子出巡的貼身近侍,有那麼點借勢生威的優越感。
    這點小念頭,令羅修在內心對自己嘲笑了好久。
    羅修整日關在寬敞整潔的房間裏,沒有電視,沒有手機;每天唯一的消遣,隻有看報紙。一天之中,上午和下午,定時會有工作人員和他談話,請他將工程項目中土地招標和各個環節的具體情況加以不分巨細的說明。當然,次次意有所指,其中是否涉及行賄、受賄、不正當競爭,暗箱操做等等。
    從調查人員的支言片語中,羅修推斷出有人對他進行了匿名舉報;特別是直指他行賄相關“領導”,官商合作,互通有無,謀取不正當利益。但是,很明顯證劇不足,遠構不成對他們實質的“威脅”;暫時形不成致命的打擊。
    羅修心裏打起了算盤:領導退居二線,影響力還是在的。做為一個兢兢業業工作了幾十年,勞苦功高,一向捧為“標杆”的優秀人民公仆的代言人;他無風無雨的卸任,是各方喜聞樂見的。假使因為一個羅修,而讓這位無端卷入是非的漩渦,那等於是打了政府部門一個響亮的耳光;誰也下不來台啊?!由此可見,羅修認定,自己的處境不是太壞。
    有了這個認知,羅修麵對和他談話的調查人員坦然了許多。他抓小放大,虛以委蛇。寫的書麵材料,盡是些項目實施過程中的小紕漏,鑽法律一些常識性的小空子。種種這些慣常的手段,適度犯規,又在情理之中。他寫的洋洋灑灑,字裏行間分析得那叫一個透徹,總結教訓那叫一個深刻;再加上文筆流暢,感情渲染到位,堪比肩盧梭的《懺悔錄》了。
    看的人,不用說了,讀得心悅誠服,熱淚盈眶。
    羅修平生頭一回覺得,書讀多了,最大的好處是:檢討書,寫得真棒!能夠成就一篇流芳百世的警世之文了。
    他該吃吃,該喝喝,一樣不落。除了看書,每日一個小時的放風時間,他也是怡然自得地在園子裏散步。恬淡自若的神情,狀態完全是在度假。那些便衣大抵是沒見過這麼心大的人,看慣了平日裏沮喪,頹廢,尋死覓活的;冷不丁冒出一位穩如泰山,超凡脫俗的;也都紛紛認定,他的確沒犯啥大事。
    最初的小心防範,到漸漸樂意與他閑話;羅修發揮了他職業技能中,最得天獨厚的有利條件,一下子在最短的時間內,成為了監管對象裏最受歡迎的人物。甚至,可以和這些調查他的人,像朋友似的自在地聊天。
    二十幾天過去了,外邊沒有半點的風吹草動。沒有人聯絡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被關到哪一天才是個盡頭。就是個神仙,也該有點心浮氣躁了,何況是他?
    “領導”那邊沒有動靜,會不會打算棄子呢?人家那可是宦海沉浮數十載,大風大浪裏滾過來的,“揮淚斬馬謖”的事兒,想來也做過不止一次了。興許到了他這兒,連眼淚都省掉了。
    於是,羅修偶爾心灰意懶時也發出感歎:世事短時春夢,人情薄如秋雲。
    他忍不住想起燦,想起這個依賴他的人,會急成了什麼樣子。往好的方麵想,燦經過那麼多人生挫折,事態炎涼,早是金剛不壞之身。即使身邊沒有他,也不會過得不好。何況,他給他留下了足夠多的錢財。
    他又惦記方亦淅。
    他憑空消失的這段日子,亦淅會擔心他的吧?會不會也好奇地想知道他去了哪裏呢?他堅信:一旦亦淅發現他失蹤,定是會去求池衛的。甭管是愛也好,恨也罷,亦淅不會對他撒手不管。正如,他對亦淅也是如此。
    他們的淵源太深,糾葛太多,已是剪不斷,理還亂。把所羅門請來,怕也斷不明白的。
    夜半無人,靜下心來,他有大把的光陰,任自己安靜地把所有事情串聯在一起,仔細地想個清楚。撥開迷霧,抽絲剝繭,他竟忽然間看清了許多他以前看不透的,想通了許多他以前想不通的。然而,越是看得清晰了,他也越發感到害怕起來了。
    不識廬山真麵目?他如今置身事外,再回頭看——卻有驚出一身冷汗,四肢發冷的感覺。
    說來,池衛對羅修這事兒,真是十分上心的。哪怕他的確對羅修心生嫌隙,哪怕他可以無視燦和亦淅的請求;可是羅修出事,也是給他接手的項目拉向了危險的警報。為己為人,他也不能袖手旁觀。
    況且,他和羅修的恩怨,遠沒有到恨之欲死的程度。
    陳燦來找他和第二天,他著手兵分兩路,從兩個方向進行調查羅修的行蹤。一路,撒出手下在“道上”四處打探,其有沒有被人綁--架,尋仇戕害的可能;另一路,走公安,司法界的人脈,打聽羅修是不是犯事兒遭到拘捕了。沒過多久,先是“道上”的兄弟傳來消息,沒有人針對羅修實施綁—票,傷害的行為。
    排除了這個最大的隱憂,無疑是階段性的勝利了。方亦淅可算是長出了一口氣,放下心來。他,不住地掩住胸口,在心底將所有的神明統統感謝了個遍。人活著,非遭橫事,比什麼都強。
    池衛瞧著方亦淅為了羅修牽腸掛肚,食不下咽的模樣,心裏很不是滋味。
    另一邊,一連數日,沒有關於羅修的一點點口風傳回來。池衛,掂對著,怕是他的事兒對某些上層的大人物造成了影響。果不其然,過程一波三折,最後還是當日的老“領導”;派他最信任的秘書與他私下聯絡,如特務接頭似的見了麵,告知了羅修的情況。
    池衛,方恍然大悟:羅修目前正處在秘密看押,調查取證的階段。“領導”的口氣,頗讓他安心;據說羅修口風很緊,進退得宜,調查組在他身上,找不到實質涉嫌重大犯罪的證據。要不了多久,人會平安出來。
    在感到肩上陡然輕鬆的同時,“領導”也不忘提點了池衛一席話。大概的意思是說,他已置閑,隻想安穩度日,不想惹人非議。錢,是賺不完的。但也要賺得有技巧,有智慧,別把自己算計進去。讓池衛謹慎處理項目上的細節;別落人口實。如果再弄出了岔子,他可不負責善後雲雲。
    臨了,還抬出了莊子的一句話送他: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
    池衛自己總結了半天,說來說去,就是:別給老子惹麻煩!
    池衛洗耳恭聽了一番官場現實主義的教育,心裏往外直撮火——這不是跟我這兒裝大尾巴狼嗎?玩哪門子的深沉?還把莊子搬出來說事兒……。說到底,我年底不給你分紅,你幹嗎?……
    奈何,仰人鼻息;苦於,無處發泄。心還道:我們在前麵頭拱地的賣命,好處一分不少地給你,你倒是把自己摘了個幹淨!反過來,好似他還身不由己,委屈得跟竇娥有一拚。厚顏無恥到這個層次,簡直到了讓人仰止。
    最後,說到了關鍵點:為了撈羅修出來,動用了平時不該動用的關係,欠下了必須得還的人情債。需要他拿出來六十萬的公關費,上下打點一下。
    池衛,不為這個擔心:區區六十萬這個數目,在羅修那裏不成問題。隻怕,人出來之後,還得掏出一筆可觀的答謝費。
    方亦淅看見池衛撂下電話,麵色緩和了不少,眉毛依舊緊蹙。料想著,事情有轉機是肯定的,後續可能有些煩瑣吧。
    這時,池衛開口了,“你給陳燦掛個電話吧……。。羅修沒事了,過幾天人就能回來……。不過,得給跑上跑下的人點兒辛苦費,讓他準備六十萬。”
    “太好了!”方亦淅頭頂上籠罩的一團愁雲慘淡,立時煙消雲散;整個人,喜上眉梢:“我馬上打給他!”
    撥出陳燦的電話號——片刻,手機聽筒裏傳來清朗的官方女聲:“對不起,您撥的電話已關機……。sorry…………”
    這是怎麼回事?
    方亦淅與池衛麵麵相覷——目怔口呆。
    

    作者閑話:

    作者信守承諾,如約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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