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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亥時剛過,更夫就出現在街頭,一邊吆喝一邊往前麵走,途中經過一戶人家,不小心瞅見屋內燈火搖曳,似主人未眠,不由得加快腳下步伐,就盼的走快些,離開這個地方。
    “公子,夜深了,早些歇息吧,讀書固然重要,但是學問尚未學好就將自己身體拖垮了,豈不是白費了這十年寒窗。”合香一進屋就見自家公子深夜就著燭火看書看的仔細,雙手捧著書本就不願再放下來了,心裏有些欣喜,誰家有公子勤奮好學自己不高興的。
    但是,轉眼合香就看見了那半掩半開的窗戶,剛浮上幾分喜色的臉馬上就沉了下來,拿了一件外袍迅速披在公子身上,指尖隱約碰觸到的地方泛著刺骨的寒冷,合香忍不住紅了眼:“都跟公子說了多少次了,夏日不可貪圖涼爽就隨意開窗,尤其這半夜更深露重的,受了風寒可怎麼辦?”
    “合香莫要哭了,是我陸書何失信於你,下次我再也不犯了。”不過是熬夜多看會書罷,未曾想過合香會有如此大的反應,倒是自己失策了。陸書何縱使百般舍不得也隻得放下書本,低眉順眼的瞧著好生乖巧,合香倒是像主子還多些。
    眼見著公子都服軟了,合香滿腔怨言也隻得硬生生的吞了下去,上前仔細確認了公子身體隻是受了涼倒也沒什麼大礙之後終於舒了一口氣,順帶著把桌上的書本也一齊收拾了。
    陸書何安靜的坐在凳子上,右手撐在桌麵上拖著下巴,看著合香麻利的忙活著,眼裏是溢了滿眶濃得化不開的溫情。
    他自幼喪父喪母,從縣令之子一夜之間成為一介布衣,別人都說是自己父母與京中高官合謀貪汙,惹得個殺身之禍的下場,罪名再重些就該全家抄斬了,所幸自己父親官職不大,自己才沒有被牽連進去。縱使別人都這樣說,可是陸書何自己不信,因為他知道父母是被冤枉的,是替人頂了罪!父親臨死前留下遺言,不許自己再踏足官場,他不聽,他要為父平反,他還要成為一個好官,專門整治那些個貪汙受賄魚肉百姓的貪官。
    可是他小,他不知道該怎麼做,父母一夜雙亡,他很無助,從小錦衣玉食的生活讓他連基本生活都不能自理,還談什麼抱負?樹倒猢猻散,父母雙亡後,家裏家產倒也沒讓那些個親戚瓜分了去,但也絕不肯與自己相認了,理由恰當充分——罪臣之子。
    家裏的下人也各自收拾細軟尋了自己的賣身契逃了出府,稍微名貴些的物什也被偷帶著跑了,答應父母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一向慈眉善目的老管家也扭曲了一張和善的臉,用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逼問房子地契在哪裏。
    陸書何當時哪裏知道什麼地契,隻一味的曉得哭,他不明白為什麼平日裏對自己都很好的人突然就變了,隻曉得這種感受就像以前貪玩偷偷摸摸跑出去,回府時被父親用戒尺打了手心一般的痛,痛覺紮進心裏頭去,後來他長大了才知道人心二字。
    合香就是這時候出現的,合香會武,是她趕走了那些欺辱自己的人,並且陪在自己身邊,看著自己一點點長大,一點點成熟,一點點努力。陸書何不知道合香為什麼要對自己這般好,但是,有人願意不求回報的一味對自己好,陸書何想,這也算是有了一個家人。
    那日,合香從老管家手裏救回自己時,自己哭得一臉的鼻涕淚水,她也不嫌棄,用手帕仔仔細細的擦幹淨了,笑著對自己說,以後她就是自己的侍女,隻護他一人。
    良久,陸書何從回憶中脫出身來,看著眼前忙碌的身影,忍不住問:“合香,你在我身邊這麼久,可曾想過要嫁人?像尋常人家那般,相夫教子。”
    “不曾,合香唯一的心願就是能夠護得公子一生的周全。”合香整理書本的動作不曾停頓,將手中最後一本書放下,回過身來著自家公子,笑得一臉真誠。
    “這般,我也不便多說什麼了,若是有一天,你覺著在我身邊待的膩了就同我說,我,不值得你此般對我好。”陸書何垂下眼簾,似若有所思,也不知想著什麼。良久,才靜靜起身,將合香溫柔的攬至懷中,嗅到懷中溫香軟玉似乎帶著一抹荷香,就像院中小池裏父親生前栽種的荷花。歎了一口氣,他,也不知怎麼辦才好。
    合香倏地被公子攬入懷中,不禁嚇了一跳,莫不是出了什麼事了,不禁試探道:“公子?”
    “無事,就是有些乏了,合香你也早些歇了吧,日日操勞你的身子終是受不住的。”聽到合香的聲音陸書何才回過神來,也是一驚,方才不自覺的就抱住了合香,莫名的覺得很安心,仿佛找到了歸屬之處一般。陸書何僵硬的放開合香,背過身去,麵色極為複雜,自己……是怎了?
    “是,那合香為公子寬衣罷。”說著往前一步,手指還未碰到衣衫就被躲了過去,合香詫異的看向公子,卻見公子看也不看她,隻是生硬道:“不勞煩。”
    合香疑惑:“可是,往日都是合香為公子寬衣……”。
    “沒有什麼可是,男女終歸有別,以後此般接觸的都不用了。”
    這一刻,合香覺得有什麼變了,那個自己從小看著長大孩子,學會拒絕自己了。或許,這是注定好的,罷了,一直不強求。
    “是,公子說什麼合香都照做,請問公子可還有其他要吩咐的。”
    “不用,你……早些休息吧。”
    “謝過公子關心,合香告退。”
    “吱呀——砰。”門打開又合上了,合香邁著步子走了一會,行至拐角處,往黑暗中隱去,片刻便沒了蹤影。
    今夜月高星稀,偶爾幾朵陰雲慢慢挪過,似老人踱步那般,本就不太明亮的月亮更是籠上了一層看不真切的陰霾。
    陸書何緊了緊肩上的外袍,隱隱打了了戰栗,方才還不覺著冷,現下卻感到一陣陰冷,合上那扇半日前剛糊過新紙也掩蓋不住它瘡痍滿目的窗,陸書何便吹了蠟燭,脫了這身行頭上了床。
    許是近日總是熬夜累的乏了,今日一挨著枕頭,陸書何便沉沉睡了過去。
    陸書何做了一個夢。
    赴京趕考,得償所願的中了狀元,正是意氣風發之時,更是有幸得了皇帝賜婚於五公主,成了駙馬。之後在官場中爭奪利益漸漸一顆心黑了個透,直到被押送斷頭台之時,陸書何方才醒悟過來,自己早已在利欲的支配下成了往日害了自己父親一般的人,看著斷頭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都是來討伐貪官的自己,陸書何的心一下子如同摔入穀底。
    陸書何從夢中驚醒,醒來才發現已渾身是汗,後來反複回想,仍覺得夢境過於真實,極有可能是自己的父親九泉之下得知自己違背他的遺言有意奔赴官場,所以特來警示自己踏入官場官場將會萬劫不複,還是,殿試之時名落孫山……
    陸書何灰敗著一張臉,不停的揣摩夢境含義,直至屋外初升暖陽透過窗紙灑滿滿屋的生氣之時,陸書何才注意到,已至卯時了。
    “合香,進來吧。”陸書何喊道,直至他穿好衣服才發現,一直無人應答。
    已經卯時了。
    平時合香寅時就應該在屋外候著了,今日為何不見人影,難道是出門有事了?陸書何不禁皺起眉頭,出門尋找,找遍了前院後院,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始終沒有見到合香,莫非是被歹徒綁架了?想到這,陸書何後背一陣發涼,步伐就更是快了些。
    “合香——”
    “合香——”
    陸書何奔出府外,時不時喊一句合香的名字就盼她會突然從角落裏走出來然後告訴自己隻是出去置辦家用去了,但這理由說出來陸書何自己都不信,哪有一個姑娘家天未亮就跑出去買東西的。
    遠遠看見街上行人,陸書何就跑出去問那人可否見過合香,陸府的小丫鬟,長的不高,中等身材,就是長的秀氣,臉頰粉嫩得狠,看起來格外清靈。行人脾性好一點搖搖頭作罷,碰上脾性不好的直接推開陸書何,嘴裏還要暗罵一句神經病。
    一直找到辰時,街上偶爾的行人也回家了,平日裏不怎麼出門的陸書何這時候但是顯出幾分文弱書生的模樣了,累的滿頭大汗,嗓子也幹得直冒煙,索性拋了文人那套假清高,尋了個陰涼出坐下來歇息一會兒,乘著恢複體力的這會兒,陸書何還不斷回想往常合香回去的地方。
    “喲,這不是陸小少爺,大清早的怎麼坐這兒了。”正當陸書何想的頭都痛了,從集市買菜回來的張氏老遠瞅見陸書何就笑盈盈的迎了過來,張氏是陸府對麵米鋪張老板的內人,自陸府沒落後,也就隻有她會客氣的稱一聲陸小少爺了。
    見到來人張氏,陸書何的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張嬸,你可有見到我家合香,昨日同她說話不小心語氣重了些,今早便不見她人影了,我擔心她會出事。”
    “啊,合……香那丫頭啊,我方才見她了,現在估計是回府了吧,你回去瞅瞅。”張氏一聽是詢問
    合香的,回答的有些磕磕絆絆,目光也有些躲閃,但是陸書何哪裏注意到這些,欣喜的道謝過後便回府了,腳下的步伐也比平時快好些。
    張氏目送陸書何越走越遠,不由得歎了口氣,這陸府啊……可憐了陸書何這個娃子……
    到底是自欺欺人啊。
    張氏拎著菜籃直挺挺的站著,眼裏都是是猜不透的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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