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下)情囚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1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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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郎的歸來,我的心情無以名狀,不知是該開心,傷心?或者是其他的什麼,隻是快步走上前,接下他肩上的包袱,笑著迎他進來。
    “一路上奔波勞累,想來一定餓了累了,翠柳,去安排給老爺放洗澡水,嬰桃,馬上去廚房安排酒席,給老爺接風。”我張羅著,“是。”翠柳嬰桃開心的去準備各自的事情了。“凝兒,我一回來就要你張羅這,張羅那,真是辛苦你了。”呂郎激動地撫摸著我的臉頰,看著我說著,“你的心思我怎麼會不知道,一家人,就不要客套了,快進來吧,外麵冷得很。我也有好多話想說與你聽呢。”我保持著嘴角上揚的弧度,心裏卻混亂紛雜成一團亂麻。隨著呂郎一同回到正廳,老太太老太爺早就在廳裏坐下等候迎接呂郎。
    “爹爹,娘親,孩兒回來了。”呂郎進廳雙膝跪地,表達著自己對家人的思念和愧怍。“孩子快起來吧,你回來就好,我們這一把老骨頭除了心裏惦記你,倒是無所謂,隻是苦了凝兒這丫頭了,日夜獨守空閨,好不容易寄去一封信,也要好些時日才能送到,待回信拿到手中時,又不知是何年月了,一會吃飯,你倆好好敘敘舊,不必拘束,也不要介意我們這兩個老人了。”老太爺開心的都不知作何表情了,而平日嚴肅拘謹的老夫人,更是激動地隻會用那絲綢手絹抹眼淚了。翠柳從側門的簾子後閃身出來“老太爺,老夫人,飯菜都備好了,是否現在去用膳廳吃飯呢?”“恩,你去吩咐上菜吧,我們馬上過去。”老太爺喜笑顏開的樣子,真是令我心中倍感不安。“我們快走吧,孩子,你好好給我們講講這次上京的見聞。”
    說著,我們便有說有笑的坐在了餐桌前。“好兒子,你可知道你的好媳婦在你不在的時候做了多大一件事。”婆婆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讓我懸在空中夾菜的手都停住了。“哦?她做了什麼?”呂郎注意到了我有些不自然的表情,夾了一塊我最喜歡的藕片給我,“她呀,治好了你爹爹的頑疾呢。”婆婆說到這裏,眼睛都彎成了一條月牙。我也不由得鬆了一口氣,這些細微的表情被呂郎一覽無餘,也是,他那麼在乎我,怎麼會看不出我的這些小動作呢?就這樣,婆婆把她知道的關於“神醫”的故事告訴了呂郎。“哦?那可真是一件好事啊,凝兒,我敬你一杯酒,感謝你治好我們爹爹的老毛病。而且這麼久以來,我不在府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拜托你,也真是難為你這個弱女子了,能娶到你,是我呂良磊的福氣,是我呂家的福氣。”呂郎說著,端起酒杯,為我斟滿酒。“相公說笑了,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呢,就不要拿我取笑了。”我喝下了酒杯裏的酒。辛辣?苦澀?難以名狀,隻是我總覺得呂郎時不時的看著我,用一種奇怪的眼光。席間我們有說有笑,看起來十分融洽。
    終於,晚宴結束了,我和呂郎回到了臥室。“凝兒,今天你好生休息,明天隨我去見見嶽父母,這一年來沒見他們,我也甚是想念呢。”呂郎一邊準備洗澡,一邊說。“恩,好啊,你去泡澡吧,我來給你鋪床。”我整理著被褥,從櫃子裏拿出一床新的被子說。
    次日清晨,我早早的起來給爹娘準備些加厚的棉衣棉鞋,自呂郎走了以後,已經有兩月有餘沒回去探望他們了。待一切準備停當,和呂郎坐在轎子裏,我們聊起天來,“凝兒,何時帶我去見見這位神醫啊?”呂郎饒有興致的說,我愣了一下,尷尬的笑著說“哦……好啊,哪日我帶你去探望他吧,雖說平日他不見外人,可是若是我帶你去,他會同意見客也說不定呢。”呂郎眼神黯淡了半秒,又恢複了神采“那是最好的啦。”
    撩開轎子側麵的幕簾,看著窗外,清晨時刻,還不見日頭冒出頭來,隻有一片雲沉沉的壓在天上,擋住陽光,讓寒風肆意的吹嘯著,那風抽打過我撩著幕簾的手指頭,讓我不由得渾身一激靈,馬上放下了簾對著手吹氣,隨著白色的哈氣消散,我看見了呂郎擔心的麵孔“你呀,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似的呢,擔心涼著。”我應著,心裏卻想著,若是洛川定會拿我取笑了。
    到了家裏,爹娘早早就站在門口等候了,身邊的丫鬟書童各個都皺著眉頭,擔心的看著他倆,“哎呦,大小姐,呂相公,你們可算回來了,這二老早早收到這姑爺回來的消息,早早起來在這裏等著,這可把我們急壞了,您說他們一把年紀了,這樣在寒風裏站著半個多時辰,身子骨怎麼受得了啊。萬一有個閃失,我們這些下人可怎麼麵對小姐呢。”李管家急的在這三九天氣頭上都冒出汗珠來了,老娘卻不緊不慢的說“有什麼閃失我倆自己擔著,況且我這老骨頭有些小毛病不打緊,若是耽誤了迎接姑爺,豈不是比抱恙更讓我難過百倍?”她笑著接過我手裏的包裹“娘,瞧您說的,你這樣我怎麼能放心呢。這是相公特意給你們準備的草藥,平時泡腳沐浴用可以驅寒健體。還有這是我命下人做的棉衣,絕對暖和,比您身上這件可保暖多了。您和爹爹平時都不怎麼注意身體,有了這棉衣和草藥,我也能放心些。”“是啊,嶽父大人,嶽母大人,這都是我倆的心意,況且我在外一年,也不知您們的近況,我們還是趕快進屋吧,這外麵冷得很。”呂郎張羅著,我們回到了正廳。幫爹娘泡了一壺茶水。我們一邊喝茶,一邊敘舊,這畫麵實在愜意的很,讓我都快忘記那件煩心事了。不由自主的歎氣起來,“凝兒,待幾日後天暖了,我們去賞梅可好?”呂郎提議道,“恩,自然是好。我也知道有處賞梅的好去處呢。”喝下一口茶水,淡淡的香氣順著鼻子鑽進腦袋裏。我心裏想著,這檔子事遲早要敗露,紙是包不住火的,既然遲早有那麼一天,不如現在就讓彼此都有個心理準備呢。喝過茶,吃過飯,我陪著娘親繡了兩個手絹,娘親笑著說“你這是要送給呂公子吧。”我似是而非的答應著,可心裏想的卻是洛川。爹爹和呂郎下著棋,看上去他的心情很好,已經從過去鋃鐺入獄的陰影裏走出來了,這讓我很是欣慰。
    是夜,準備睡覺的時候,我在鏡子前梳著頭,呂郎雙手撫在我的肩上“凝兒,我一直覺得你有什麼心事,不如你就告訴我吧,或許我還能幫你解決呢?”我梳著頭,掩飾著內心的不安“我能有什麼心事啊,你就不要擔心了。也不早了,快睡吧,明天帶你去個不錯的賞梅去處。”呂郎輕輕地歎了口氣“好吧,既然你說沒事,那我就相信你了,睡吧。”躺在床上,背過身去,內心惴惴不安,看著斜斜映進窗子的冷冷月光裏有無數數不清的微塵在上下翻飛掙紮著,它們隻能隨著氣流任其左右,反複落下又被翻攪起來,就好似我這小女子的命運一般不是麼?
    次日正午時分,陽光似乎也充足了些,我們與爹娘告別。
    “娘,我們走了,你記得多加衣服,不要凍著了,還要提醒爹爹,注意保重身體。”我依舊放心不下叮嚀著,“乖女兒,知道你心疼我們,你說的話,為娘會記在心裏的。你就安心回去吧,好生伺候呂相公,為呂家延續香火,這也算是為我們積德了。”娘親緊緊抓著我的手不放,我能感覺到她手上日漸增多的老繭,更能越來越清楚的看見她眼角細密的皺紋,可是對於她的小小心願,我也隻能在心裏默默無奈著,或許我真的做不到吧。在轎子上伸出頭望著爹娘在門口目送我遠去的背影,眼角不由得滲出幾滴眼淚。呂郎見了,輕撫著我的後背說“凝兒,你怎麼哭了?我們還會回來看他們的,又不是不回來了,你又何必如此悲傷啊?”“嗯,沒事,我隻是舍不得罷了。”
    就這樣,我們回到呂府,歇息了幾日,這天晌午,我正在書房裏研究圍棋,突然呂郎敲門進來,“凝兒,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我看今兒天氣不錯,不如我們去賞梅吧?”“嗯,好啊,翠柳,去準備馬車。”“好的,夫人。”
    “我保證將要去的地方會令你大吃一驚的。”我開心的和呂郎說。“哦?是嗎,那我就靜靜等著看啦。”呂郎似乎發現了我眼中閃出的別樣光彩,那是在他回來我迎接的時候也沒有的光彩。我似乎看見了他眼中的失落,多少收斂了又可以看見洛川的興奮。
    馬車來到了小屋的門前,我首先下來“呂郎,我先去問問神醫是否願意會見大家。”“好。”
    走到了熟悉的小屋門前,發現前院積雪被掃成了兩個高高的雪堆,屋頂上的積雪很多,像是一床棉被,軟軟的蓋在屋頂,屋頂的煙囪冒出嫋嫋的炊煙,一副多麼和諧的景象啊。我敲敲門“叩叩。”“誰呀?是月凝嗎?”門裏傳出熟悉的聲音,似乎還有做飯炒菜的聲音?“恩,洛川是我,今天有點特殊,你出來說話吧。”“哦?”他推開門驚訝的看著我,“今天?……”“我相公回來了,”我明顯看見他眼中透露出的失望神情,“而且因為他聽說了你治好了公公大人的病,特來拜見你,而且……我答應他帶他看你後山的梅花,我記得你說過,這幾日正是你院子裏梅花開的最盛的時候,香氣也很迷人不是?我一直以來也都很想看看呢。”他無奈的撇撇嘴,“記得我們說好的,你是神醫,不是杜洛川。”“我知道啦,你放心吧!”他整整衣襟,“我進屋簡單清理一下,你帶他們進來,不過隻可帶你的貼身丫鬟和你相公,我這地方小,裝不下那麼多人。”見他答應了,我也鬆了一口氣“恩,好的,我去通報他們。”轉身來到馬車旁邊,“呂郎,神醫說願意讓你們進來了,不過他生性好清靜,這已經是最大的讓渡了,隻有你和翠柳嬰桃可以進來,其他人不如讓他們在外麵候著?”呂郎說“也好,我們進去吧,讓小湘子去林子頭那的客棧喂馬歇息,讓他們也喝口熱茶湯暖暖身子。”“恩,走吧。”呂郎吩咐過下人將瑣事安頓好,就隨我一同上門拜訪了。
    “杜神醫,神醫?我們來了。”“恩,來了來了。”洛川開門迎接我們,“啊!這位想必就是呂老爺了吧?”“正是在下,還敢問神醫?”“在下姓杜,名洛川,字子焉。隻是一介好醫術的醫癡罷了,並非您口中的什麼‘神醫’,即使醫治好什麼病痛頑疾也不過是不才苦學,研究出了些起效的方子罷了,還請您不要抬舉小人了。”“哈哈,杜神醫真是過謙了,看樣子,杜神醫年紀與我相仿,想不到如此年紀就有如此高明醫術,真是可謂英雄出少年啊?將來想必前途無量啊。”“呂先生還真是看得起我,,我本人微望輕,不過呂先生如此抬舉,那我可就不拘小節,和您稱兄道弟啦。呂兄?”“嗬嗬,杜兄也是謙遜豪爽之人。”看著兩人這一來一去的不停互相恭敬著,就好像是看著兩人在辯論鬥言似的,“你們兩個好啦,就不要在這裏互謙鬥舌頭了,杜兄,記得您說過後山的梅花會在這時節開放,不如借此機會帶我們一觀可好?我也自備了些點心酒菜,難得寒冬臘月裏這好天氣兒,我們怎可虛度?”“恩,也好,我帶些木炭火石,後山溫度較低,還請你們穿好衣服。”洛川說著,就拿起要準備的東西和我們向著後山走去了。
    “杜兄,我們不是要去後山麼,怎麼從後門走?”呂郎好奇地問,“呂兄莫急,隨我來便是。”洛川一笑,推開小屋後門,頓時一股似有若無的香氣隨著寒風而來,這就好像用針刺破你的肌膚,讓鮮血隨著痛感流出,再用溫潤芬芳的脂膏塗抹在傷口上,讓你感覺到即痛又舒適,就好似舔舐凍結的血液包裹的刀子的狼,明知最後會被刀子劃爛唇舌也欲罷不能。“這香氣,真是沁人心脾啊!”呂郎不由得讚歎道,“呂兄,這隻是冰山一角,且隨我來。”洛川用火石點燃了一盞燈,我們在隧道裏緩步前行,那香味隨著光線變強越來越濃,適應了眼前的光線後,是一片奇特的美景。溪流盡頭已經結冰,可是因為常年的流動,溪流本身卻始終流向清潭,在亭子和回廊的屋頂,也有著和小屋頂上類似的積雪,不過,上山的小路已經被雪埋上了。而滿院子的梅花就成了最令人矚目的焦點,雖然很難看清楚,可是因為它花序末端的淡淡粉色而變得柔和而清晰可見,既是那淡雅濃醇襯托了花朵的美麗,又是那純白淡雅彰顯了香氣的沁人心脾。那片片梅花開在枝頭,給寒冷無情的冬天增添了一份生機。“這等美景,真是未聞人間有!當真是不虛此行啊!”呂郎目瞪口呆的讚歎著。“呂兄過獎,欣賞就好,且隨我移步涼亭,賞花品茶。”洛川伸出手向著涼亭的方向。“那我可恭敬不如從命了。”呂郎隨著洛川在涼亭裏坐下,我打開準備好的精致飯盒,裏麵是幾樣美味的點心,還有一壺醇香的桂花酒。吃著這精致的梅花杏仁糕,蓮蓉金絲球還有葡幹紅棗餅,品著香甜醇烈的桂花酒,再賞著這美麗的梅花,呂郎不禁詩興大發,吟起詩來“冬雪掩映無處尋,唯聞幽徑芳香溢。終尋君子深山裏,誰人不識此仙境?”,“哈哈,呂兄好才華。我雖然不會作詩,但是吹奏幾首曲子的能力還是有的,能否請呂夫人即興賦詩來配這樂曲呢?”洛川的要求我始料未及,但既然他這麼說了,我也隻好答應,不然會顯得更加尷尬,“那自然是好,月凝,不知這一年未見,你的文采有否長進呢,正好借此機會檢驗。”誰知我未開口,呂郎倒是先替我答應下來。我清了清嗓子,隨著洛川悠悠的簫聲我吟起詩來,那起承轉合隨著詩歌的合轍押韻扶搖直上,二者相得益彰又似一體而天衣無縫。我竟也情不自禁迷醉其中,正當我與洛川眼神即將交彙的時候,突然啪嚓一聲,我和洛川同時停下了,轉頭尋找聲音的源頭,竟發現是呂郎捏碎了手中的酒杯,瓷片劃破了他的手,血混合著杯中的酒流淌下來,他的眼角竟還閃爍著淚花?“相公,你怎麼了?”我大驚失色,“沒什麼,隻是因為這曲子過於動人,我情不自禁起來,沒想到竟然會捏碎了酒杯,還真是失態。”“呂公子如此高的評價真是令我受寵若驚啊。”我們笑著,品著美酒,我甚至還到樹下折下一枝梅花準備帶回府裏去。呂郎喝著酒,對洛川說“杜兄你瞧,她的樣子多美啊。”洛川放下酒杯應和道“呂兄的妻子,自是不會相較平常人家遜色的。”“哦?看來你也對月凝心動?”呂郎話鋒一轉,“呂兄真是說笑了,怎麼會呢?月凝是你的妻子,這種念頭我自是不會有,還請你不要開這種玩笑了。”洛川驚出一身冷汗,不過依舊鎮定“杜兄不必驚慌,我也隻是說笑罷了,還請你不要放在心上。”呂郎解釋道,在遠處的我並不能聽得清他們說的是什麼,可是看見洛川的表情,我的心裏也有些打鼓,於是走上前去問“呂郎,你和杜兄聊什麼呢,好不熱鬧,也說來與我聽聽?”“哦,月凝,沒什麼,我們隻是在說這梅花很美,尤其是你站在梅花叢中,這花襯得你都更美了。”呂郎的話讓我一陣臉紅“相公,不要拿我取笑了,杜神醫還在呢!”,“哈哈,好,聽你的便是了。對了,杜兄,沒幾日就是新年了,我想問你是否有興趣來我家一聚,因為我想借此機會答謝你讓我們觀賞了如此美景,杜兄意下如何?”“既然呂兄如此盛情難卻,那我也不便推辭,到時我定會上門,隻是我向來穿著樸素,還請呂兄莫要見怪才是。”“哪裏哪裏,那我們就先告辭了。”我和呂郎告別了洛川,穿行過樹林的時候,呂郎對我說“看起來你似乎不隻是治好了家父的頑疾,而且也找到了自己的誌趣所在,也算是好事成雙呢。”“相公哪裏的話,就不要再拿我打趣了。”“我隻是真心為你高興,你不必緊張。”呂郎一副輕鬆地樣子,我卻感到十分的沉重。可是就在這時候,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那就是之前所繡的手絹,這本是為了洛川而準備的,我卻險些忘記。“相公,你在這裏暫且等等我,我的繡包不知落在何處了,我現在去找找,沒準是賞梅花的時候掉在院子裏了。”“哦?你快去找找,我在這裏等你。”呂郎催我快去尋找,我回身匆匆走回小屋,沒去仔細看呂郎的表情,我也慶幸自己沒有看,因為那是如此的扭曲而悲傷,也沒注意一個閃爍在叢林裏的人影一路緊跟我,回到木屋,敲敲門“洛川,在嗎?我有東西給你。”“是月凝吧。是什麼啊?”他開開門,“是一個手絹,我自己繡的,你收下吧,一共隻有兩個……”我害羞的說不下去了,他會心一笑“我懂了,凝兒,謝謝你,我一定會好好保管,你快走吧,不然可能你相公要著急了。”“恩,我告辭了。新年再會吧。”離開了小屋,我走回了林子裏和呂郎分開的地方,可是他竟然不在“呂郎?呂郎你在哪?”“凝兒!我在這。”他從不遠處的灌木叢後出來,“你去哪了?嚇死我了。”他輕輕撫著我的頭“沒事,我隻是去方便了一下,讓你擔心了。我們快回去吧,不要讓小湘子他們一直等著。”“恩……”
    我們走出林子,找到了客棧,和翠柳他們會合,因為天色漸晚,所以我們當天就住在客棧裏,次日清晨回呂府。
    隨著時間推移,大概過去了十天左右吧?天氣已經極度的寒冷,連梅花都抵不住的寒冷。春節就要到了,家家戶戶都在製備年貨,準備年夜飯,宴請賓客或是出行準備看戲走訪親戚,因為府上事務繁忙,期間我也沒有機會去探望洛川。每天都忙著買新的衣服、府裏人的用度分配、囤積冬天的柴火糧食、對穀倉結餘做出詳細的統計,還要抽出空來挑選合適的布料和優質棉花來做新的棉衣棉被子,正所謂新年新氣象,這些圖個吉利的事物還是要有的。家丁在每個窗子上貼上紅色的好看的剪紙,內容多是魚、蝠、瓜果蔬菜糧食、如意、元寶之類,讓我不由驚歎剪紙工匠師傅的手藝精湛。燈籠也都換上新的燈罩,大小門上貼上福字,兩側貼上手寫的對聯。
    府外的街市上也保持著熙熙攘攘,因為需要添置細小物件零零碎碎,我帶著翠柳一起出來購置物件,走馬觀花間我發現:平日害怕寒冷,恨不得連買個熱包子都能足不出戶的街坊鄰裏都像是打了雞血,穿了新的加厚防寒衣褲似的蜂擁而出,每個賣熏烤食物、或是熱氣騰騰的饅頭包子鋪前都排著長龍,每過一會就會有一個麵帶紅光,表情心滿意足買到用牛皮紙包裹著,用精細麻繩子緊緊翻花包裹的熏雞烤鴨子的人從隊伍的最前麵走出來,吸引著後麵在寒風裏遲遲等待的人的豔羨目光,有時還能看見從他們的袖子裏偶爾冒出的騰騰熱氣,有些人甚至還吮吮或者是在髒舊的衣襟上抿一抿沾上香氣四溢葷油的手指;眼看著蔬菜瓜果攤前擁擠的人群裏伸出一兩隻不顯眼的小孩子的手順去一個果子或是半棵菜心,可還是會被販子發現,之後那孩子便在賣菜人的笑罵聲中驚喜的逃開消失在人群裏,商販也不去追,畢竟是孩子,更是在過年的時候,在這時候,很多事情都可以被原諒;這些孩子就拿著果子逃到角落,有些直接拿回家去和家裏人分享,有些看路邊有蜷縮的行乞者就把果子遞上去了,還有些過半晌再來到熬糖稀,賣糖人、糖葫蘆、或是些蜜餞果子小點心的馬車攤點前麵,和老板討價還價這多要去一兩根果糖,一兩塊小點心,和鄰家的小朋友分享,一起吃著,那表情,似是比喝了蜂蜜要更甜哩;還有那花花綠綠的染布坊大門口,更是聚集滿了準備回家添置新衣褲新被褥的半老徐娘或是老阿婆,偶見幾個細心操持針線活的家丁男子都在似雄辯家國之事似得和商家討價還價著,哪怕能多講下手掌心那一小塊的布對於這些人來說都是值得花上幾刻鍾甚至是半個多時辰的。在這一派的繁榮景象裏,我雖然也身處其中,可是卻始終像一個局外人。不由自主的歎了口氣,看向前麵一個引人矚目的商鋪,在那門前有著數不清穿著鮮豔打扮漂亮的少女,她們嘰嘰喳喳著,雖是冬日,卻顯得格外熱鬧——她們聚集在胭脂水粉店的門口,挑選著自己喜歡的化妝品,不同程度紅色的胭脂口紅,不同香味濃淡的芬芳水粉香包,和她們身上的氣味混合為一體,走過她們身邊,就好似回到了春日,若是放在兩三年前的春節,我也大抵會參雜在他們中間吧?想到這裏,又是一陣莫名的失落。“夫人,要買的東西我都裝好放在包裹裏了,我們回去吧。”翠柳把包裹放在馬上,喚著我準備回府。“呦,夫人!看,又開始下雪了呢。”翠柳手平攤開,看著雪花落在她的手心,涼絲絲的,再融化,竟不由自主的笑起來“你這傻丫頭,雪花而已嘛。”我笑罵著。可是心裏卻無比羨慕,因為她的世界是那麼簡單,那麼單純而純粹,沒有任何複雜的東西在裏麵,隻有她自己,隻有我們這些身邊的人;她的快樂也因此而簡單,也更加容易獲得,她可以更自由的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這未嚐不是一件快事?這樣想著,我又想到兩天之後就是新年佳節,還望這雪早日停歇下來才是。
    事情並沒有像我想的那樣發展,因為雪一直不停的下著,直到新年這天的傍晚也沒停下。所有人都在忙著準備新年晚宴,接待各路親朋賓客。大雪並沒能阻止人們出行,也沒能讓人們對於節日的熱情降溫。到處都是鞭炮的震耳欲聾聲,還有來來回回準備找合適地方燃放煙火的人群。天色已全黑下來,洛川也如期而至,“這是我準備的草藥和治病的藥方,還有一些香料胭脂,算是我的一點心意,還請呂兄收下。”他穿著往日那樣素色的衣褲,拿著用紅布包裹好的賀禮。“杜兄還真是守時,還拿這麼多東西,快請進。”呂郎招呼下人接待洛川入席。因為這新年之日也是呂家舉家歡慶的團圓日子,所以呂家老太爺也會辦很多桌的酒席,來招待周圍的街坊鄰居,各家合作的商人小販,以及親朋好友。洛川被安排在和老太爺一桌,自是因為他的醫術,不到半個時辰之後,宴會開始了。“首先,讓我們請舉行宴請的呂家老爺說兩句!”“好!——好!……嘩啦嘩啦……”那掌聲像是倒豆子似的此起彼伏,可是在我聽來,不過都是一個樣,自從老太爺不問世事享受清福,一切的擔子都壓在呂郎和我的身上,這些人大多都是為了討好他好方便以後的合作商談罷了,沒有過多的感情色彩,所有的情誼都從禮金或是客套話上體現出來,那麼的冰冷,不近人情,現實也殘酷。不過世人向來如此,若是呂家再和官府朝廷扯上關係,隻怕附庸者會隻多不少。
    “首先,我要感謝各位的光臨……”那掌聲隨著呂郎的說話停頓起起落落,就好像提前彩排好的似的,“最後,還要感謝一位醫生,他治好了家父的頑疾,現在,就讓杜神醫上台來說話。”洛川沒有想到竟還有如此橋段,隻能尷尬的臨場發揮,上台“赴死”,這就像是一場他的鴻門宴,而且,我都不知,事實就是如此。“各位來賓,有失遠迎,我不過一介庸醫,還望大家莫要過分抬舉,今日我們之所以能聚集於此,都要感謝呂家老爺對大家的情誼以及體恤,還請各位在這新年之際,共享歡樂,杜某在此謝過。”洛川走下來,回到酒桌上,在我旁邊坐下,“那麼,晚宴,開始!”隨著呂郎話音落下,這酒宴就開始了,遠處也陸陸續續升起各色的煙火,把天空照的通亮,黯淡了月色,也讓雪花被忽略,小孩婦女們都放下筷子來到門外看煙火,屋裏的人們推杯換盞著,呂郎去和每一桌的人敬酒,我和洛川則和周圍的人閑聊著;煙火和著遠處的戲台唱戲聲、路上來來回回的遊行的人以及喧鬧的鑼鼓聲繪成了一副熱鬧的畫麵,我卻疲憊不堪,洛川也是懶於應酬,觥籌交錯間,酒過三巡,陸陸續續的有客人離席告辭,準備回家守歲。“凝兒,帶你去個地方吧?那裏風景很好。”“恩,好啊。”我本就不勝酒力,自是也沒有喝下多少。我倆避開喧鬧熙攘的人群,走出呂府,來到熱鬧集市末端的廟前,廟宇坐落在小山丘上,這裏可以完整的看得到整個鎮子,以及美麗的煙火。因為是新年,這裏隻有一倆個來上香的人,還有留守的老主持。“月凝,你看那煙花多美啊?”洛川指著遠處,我的頭也自然的靠在他的肩膀上。在煙火雪夜,這是一幅多麼瑰麗的畫卷啊,“恩,真的很美。”“是啊,可是你更美。”他深情地看著我“你呀……就會哄我。”我笑著,看向他深情地雙眼,就好像是無盡的璀璨夜空,深邃而又充滿了吸引力,但不會讓我產生對未知的恐懼,隻有無盡的祥和、安寧還有安全感,就好像能把我整個人包裹在裏麵似得。“若是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該多好?……”“是啊……”
    “兩位施主,塵緣難料,七情六欲本是苦痛,何必沉溺,作繭自縛?更何況女施主已有家室,還望安分守己,莫要壞了名聲。紅塵本是傷痛的源泉,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老主持敲著木魚走過來,來到我們身後,感概而沉痛的說出這一段話,“大師,沒想到作為一個出家人,您還懂得神機妙算之事,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眼睛呢。那你也幫我們算算姻緣可好?”我伸出手來,“唉,女施主,回頭是岸,否則怕是會香消玉殞,命不久矣……”住持搖著頭走開了,“別聽這老和尚信口胡言。”洛川安慰我。“洛川,你害怕麼?”我問他“怕什麼?既然我選擇了和你在一起,我又怎麼會怕?縱使是怕,我也不願放棄,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在一塊!。”“不許胡說……怎麼會呢?”我試圖製止他,“可是我說的句句是真心話!”說到這,他竟抓住了我的手。
    “你們兩個狗男女!”從背後爆發出的一聲怒吼令我猝不及防,定睛一看,那人正是呂郎。“呂郎,你聽我解釋啊……”我企圖讓他冷靜下來,可是他眼睛裏的紅血絲告訴我沒有任何的可能,他顫抖的伸出手指著我:“你就不要再狡辯了,我都知道了,嬰桃她什麼都知道,也都告訴我了!”“什麼?!”我大吃一驚,“夫人,對……對不起,我……”從後麵的陰影裏走出來滿臉怯懦的人正是嬰桃,“對不起……老爺答應隻要告訴他事情就讓我嫁一個好人家……”“你!你這忘恩負義的丫頭!若不是我家把當時年幼的你贖回來,你早死在青樓賭場,哪還有今天,你居然背叛我!”我竟想不到居然會是她一直跟蹤我,原來當時閃過的人影,灌木叢裏的響動竟都事出有因,這實在令我難以置信。“你還有臉談背叛?背叛我的人是你!柳月凝!我那麼愛你,讓你做呂家夫人,衣食無憂,高人一等,你呢?你是怎麼對我的?你居然背著我?!唉——!”呂郎痛哭起來,“本來我以為隻是嬰桃胡說,那日賞梅我才知道真相,沒想到你是這種人!”“呂郎,你不要再說了,這不能全怪我,我們結婚一年有餘,你卻一年都在外麵,而且若不是我家道中落,被逼無奈,我又怎麼會和你在一起?你敢說自己沒有半點趁火打劫之心?我也是女人,人家平常夫妻兩人在一起日日廝守相敬如賓的也是女人,我為什麼不能擁有自己的真愛和幸福?這是多少榮華富貴也換不來的呂郎,你怎麼就不明白!”“我怎麼能明白?我也是真心愛你的!你知道你答應和我結婚的時候我有多開心麼?我願意用我的全世界換你愛我,我願意用我的生命換和你在一起你明白嗎?而你呢!”呂郎撕心裂肺的吼著,我卻沒有任何的感覺,雖然我也能明白這感覺就好似是我和洛川兩情相悅一般,愛,若是兩情相悅,那便是真情,有情人終成眷屬;可若是單相思,那就注定是一場悲劇,更何況是這種情況下,我本沒有選擇的餘地,可是這也是我能做出的最後的掙紮。“我……我求你,呂郎……求你放過我們吧……我們是真心相愛的。”我跪在他麵前,畢竟作為一個弱女子,我能做的也隻有這些而已,若不是我膽大妄為,恐怕連這掙紮的機會都不會有吧?“放過你們?誰放過我?我真心喜歡的隻有一個人,換做是誰都不行,更何況這種事情傳出去我的臉麵何存?我呂家顏麵豈不是要掃地?”他喚著身後的人“你們把呂夫人給我帶回去!嚴加看管,絕對不能再踏出家門半步!至於這杜神醫?就地打死,決不能再讓這事被更多人知道,在場的人都聽著,誰要是走漏了風聲,就陪杜神醫上路吧!”“是!”聞聲而出的是幾個彪形大漢,哪怕是冬日的寒冷下,他們依舊穿著並不厚的衣服,原因自是方便運動和行使差事——這些人是呂郎雇來的打手,而今天的事情是呂郎早就預謀好的。“尤其是你!”呂郎轉頭瞪著嬰桃,“我答應你的事自會辦到麼事如果你吃裏扒外……”“老爺饒命,奴婢自是不敢。”嬰桃聞聲癱軟在地,聲細如蚊,未待上邢已是跪地求饒。
    “呂郎!我求求你放過洛川吧,我求你了!”我隻能跪在原地掙紮不走,用頭磕地如搗蒜,哪怕額頭已是血肉模糊,我也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呂郎你殺了我吧,放過他,求你了呂郎!念在我們自幼青梅竹馬,求求你了!”我掙紮著,可是力氣之小,怎敵得過幾個彪形大漢?“放過你?誰來放過我?我是那麼愛你,你卻如此傷我的心!我怎能饒他性命,容你們日後苟且?”“呂良磊!你不是人!你滅絕人性喪盡天良!我竟沒有早發現你的真麵目,竟然要殺人!你會遭報應的!”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咆哮著,“你給我閉嘴!你知道我那麼愛你還與人私通,這與殺了我有何區別?你還說我喪盡天良,你呢?不守婦道忘恩負義!我隻是愛極了你,我隻是愛你愛的發狂!你知道每次你和他四目相對時我都想把他千刀萬剮麼?你知道我那日忍極了你們才捏碎了酒杯!我真的不懂,你為什麼就不愛我——!”他看著在地上麵目全非血肉模糊的洛川,“你這個變態!你不是人!你一定會遭報應的呂良磊!”我哭喊著,嗓子都啞了,“哦?那又如何?就算我會遭報應,那我也要先殺了他,才解我心頭之恨!”看著地上抽搐瑟縮疼的話都說不出的洛川,呂良磊似乎自己勝利了一般的狂笑著“怎麼樣?柳月凝,你現在看看他,難道你還會對他有什麼感覺?”“你錯了,我愛的不是他的人,我愛的是他的心,你這個殺人魔鬼是不會明白的!就算你把他殺死我也隻愛他一個,就算我化成灰我也不會愛你這個冷血殺人狂呂良磊!你永遠得不到我的心!”“好,那我就把他連人帶心一起毀滅,我看看你還是不是嘴硬!”“凝……凝兒……”洛川顫抖的從血泊裏抬起頭,用孱弱的聲音說“凝兒,我永遠愛你,隻是……此生無緣,我們來生再會吧!”“好!我全你,讓你早點投胎做人!”呂良磊一腳把血泊裏的洛川踢下小丘,隻聽沉重的一聲巨響和著骨骼斷裂的聲音響過,伴隨著我撕心裂肺的呼喊“洛川——!”“嗚嗚嗚嗚,你,呂良磊,你殺了我吧!”“我才不舍得呢,我要永遠懲罰你禁閉在府裏,終生不能踏出呂府半步!”
    我現在才發現,原來,我和呂良磊一樣,都是為情所困,被愛鎖住的人,隻是我們愛的不是彼此,而是不同的人,所以,才有了如此的悲劇。可是洛川已死,我又怎能獨自苟活於世,受盡麵前這人的折磨?我奮力咬住按住我那廝的手,疼得他哇哇大叫,趁著這間隙,跑到了懸崖邊上,“呂良磊,我不會任你擺布讓你得逞的,我的心裏隻有杜洛川,他已經死了,那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才不要受你的折磨!”說完我奮力躍下,“不——!月凝——!”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流星墜落似乎也就不過如此了吧?
    “我都做了什麼!我都幹了什麼——!”“老爺!注意身體!”
    “我……隻是希望你留在我身邊而已……我愛你……真的,愛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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