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有時惆悵有時歡喜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32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我上完廁所,踩著晚自習預備鈴跑進教室的時候,從員外和顧緘長正在丟硬幣猜正反麵。這兩貨玩正反麵遊戲的結果往往是:我猜正麵我也猜正麵哈哈我怎麼這麼聰明或者我猜反麵我也猜反麵媽蛋都是因為你。
    簡直無聊到令人發指。而在這個時刻,在明晃晃的日光燈下,我突然感受到了命運的召喚。這召喚讓我毫不猶豫的上前爆了顧緘長的頭。
    顧緘長這孩子天生大腦殘缺小腦有洞腦漿過期,反應比烏龜還慢。他摸著頭直愣愣的看了我三秒,然後才傻嗬嗬的笑道:“啊,是你啊,耶穌。”
    這個稱呼讓我義無反顧的再次爆了他的頭。
    其實說到底,這事不怪顧緘長,耶穌這個外號是從員外給我取的。
    當時我和從員外剛上五年級,在一個明媚而清爽的早晨,我倆紛紛覺得必須得有一個別致的外號以便於以後能在江湖留下不朽的傳說。從員外的想法是,他的外號必須得大氣威武,叫出來能嚇跪一村人的那種。那時從員外還不叫從員外叫從前,而我手中童話書的第一句正是“從前有一個小村莊”。我的靈感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立馬指著那句話跟從前說:“你看,書上說你有一個小村莊,那你就叫員外吧。”從前說好,然後問:“那蘇讖,你叫什麼?”我說我的外號要與我相關又神秘霸氣,叫出來也得嚇跪一村人。從員外說:“哦,那你就叫耶穌了。”
    我叫蘇讖,這個名字來頭不小。我爸醉酒時的說法是當時他請了整個鎮上最有威望的手藝人翻了三遍新華字典給我取的名,清醒過來之後他說當時他翻名字翻得煩躁把字典往地上一扔,剛好讖字卷了邊破了相。
    無論怎樣,都是緣分。
    我和從員外十分滿意自己的外號,堅定地認為叫出我們的名字不但顯得我們武藝高強,而且可以嚇跪兩村人。
    而現在,當我惆悵的追憶起那些青澀往事時,腦海裏總會出現我肢解了從員外的畫麵,就像放電影一樣,生動,直接,高清,無碼。
    “耶穌你知道嗎,你現在,真的,異常風花雪月。”從員外說。他覺得風花雪月是用來說明一個人的眼神很冷。所以在他的理解中,我風花雪月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然後班主任風花雪月的進來。這時他往往會眯起好看的眼睛,吟詩般的說上一句:“啊,人間處處風花雪月。”
    我們高一417班的班主任是個三十多歲的漂亮女人,教曆史,脾氣頗為喜怒無常。從員外說完那句話後,她笑眯眯的走上講台說:“從前還是很有文學細胞的嘛。”
    “老師你怎麼不叫我出去罰站呢?”從員外舉手問道。
    “哦,那你出去吧。”在這件事情上,班主任是多麼冷靜而果斷。
    我知道從員外想幹什麼。隔壁418班有個叫容祿的女生,不僅長得漂亮,而且長得美麗。從員外說那就是他的真命女子。很不湊巧的是,從員外是我的真命男子,而且真命了三年,簡直是要命。
    這樣說起來頗為矯情,不符合我一向殺伐決斷的風格。我和從員外是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甚至我的月經初潮都奉獻給了他的床。我清楚的記得,那是初二暑假一個極為平常的午後,絢爛的晚霞將小城湘鄉蔚藍的天空染得火紅,而在從員外家午睡的我也頗應景的將他白色的床單染得火紅。從員外當時就震驚了,指著那灘血哆哆嗦嗦的說不出話來。我為了顯得比他鎮定而成熟,隻好盤腿做了個造型,翹起蘭花指說:“等你們班上了生理衛生課你就懂了。”從員外掰著手指算他什麼時候上生理衛生課,而我看著他那張好看的臉,情竇突然就初開了。
    但從員外喜歡容祿,這真叫人憂傷。他高一上學期剛喜歡上容祿的時候,曾和我嚴肅的討論過給容祿起外號的事情。我們紛紛覺得容祿這個名字十分富貴,於是我叫她容富貴,而從員外叫她愛新覺羅·容祿。
    回憶到這裏,我幾乎哭出來。顧緘長拍了拍我的肩,小聲的安慰我:“耶穌我知道。”我剛想說隻有你能體會到我的憂傷,顧緘長就接著說:“員外他這樣用成語語文是及不了格的。”我反手就爆了他的頭。
    班主任充滿善意的看了顧緘長一眼,然後說:“出去站著,蘇讖。”
    我滿懷怨念的站起來,快走到門口時聽見顧緘長聲音頗為柔弱的說了句:“啊,疼。”
    湘鄉一中真是個好地方。我們的教室在一樓,教室門正對著的花壇裏有一叢怒放的花,我認為那是山茶花,而從員外堅決認定那是水仙,誰勸都不聽。我覺得從員外真是智商低,連我都知道水仙是長在懸崖上的。
    “耶穌你居然出來陪我,真是好朋友!”從員外說。他摘了幾朵花,正盡量靠近隔壁班。他的真命女子,愛新覺羅·容祿,正在認真寫作業。她的座位就在窗邊,窗簾不放下來的時候,可以看見她三分之二的臉。從員外為了這三分之二的臉,不惜丟光他所有的臉,順帶捎上我和顧緘長的臉。
    嚴格來說,隻丟了顧緘長二分之一的臉,這孩子另外半張臉上貼滿了獎狀和獎金。
    顧緘長是個實實在在的好孩子,長得清清秀秀斯斯文文,成績好得不堪入目。我認識他不到一年,除了反應慢點,真挑不出什麼缺點。這孩子是被我無意中拐進我和從員外的團體中來的。事情的起因是顧緘長丟了錢包,被人撿到默默地送了回來。顧緘長隻看到那好心人的背影,然後堅持認為那個背影屬於我。我回想起我和從員外無數次把撿來的錢花掉的事跡,隻好一臉誠懇的說:“對,那就是我。”
    從員外說我那是虛榮,我對此嗤之以鼻。
    總之顧緘長就這樣加入了我們。我和員外裝病逃課,他也慢半拍的跟上來,我和員外擾亂課堂,他也跟著瞎嚷嚷,我和員外成績飄紅,他也從來不把獎狀拿到我們麵前炫耀。啊,他真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孩子——雖然我時時想爆他的頭,並且也那樣做了。
    員外還在醞釀他的第63次告白。從高一上學期到高一下學期,員外一直堅持他的告白事業。有時他拿幾朵花,有時他折幾顆心。等到容祿下課,就送到她的手上,然後聲情並茂的背上一段歌詞。有時是周傑倫,有時是陳奕迅。萬一容祿沒來上課,他就將禮物放在容祿的桌子上,這種情況下他會背許嵩。你若化成風我會化成雨之類的,搞得跟上墳一樣,真是不能忍。
    我覺得我有必要好好教育教育他了,於是我整理出一個語重心長的表情說:“員外。”然後下課鈴聲就響了,員外快走幾步,砰的打開了容祿旁邊的窗子,用了自以為深情的眼神說:“嗚,愛情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離不開暴風圈來不及逃,我不能再想,我不,我不,我不能。”
    我清楚地看到容祿白淨的臉在員外抑揚頓挫的語調中蹭的變得鐵青,然後毫不猶豫的關上了窗。我真是既猜中了開頭也猜中了結局。
    “這姑娘脾氣大了點。”我說。
    員外拿著沒送出去的花惆悵了會兒說:“畢竟是愛新覺羅家的格格。”
    我覺得我能感受到員外的沮喪,當我看著他的眼睛時。也許這就是隻屬於我和他的默契,即使他語氣再歡樂再輕鬆,我也能輕而易舉的察覺出他的傷心。
    顧緘長走出教室,看了看員外,拉過我偷偷的問:“員外怎麼了,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他是不是不開心啊?”我跳起來輕快的爆了顧緘長的頭。
    顧緘長總是迫使我承認,並不是隻有我一個人可以看破員外的情緒。員外總是把他所有的心情擺在臉上,他並不像其他的高中男生一樣信奉“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傷心了就會哭,開心了就會笑,有女生追他他會臉紅,追喜歡的女生時,眼睛裏全是光,閃閃發亮。
    他好像還是個孩子,而我喜歡這個孩子喜歡了很多年。
    這樣看起來,我真是變態。
    員外說想去醫務室坐一坐,我和顧緘長表示誓死追隨。
    我們和醫務室裏的阿姨是老熟人了,阿姨見到我們來,也沒有多說,拿起針就給顧緘長吊了瓶葡萄糖,十秒鍾後顧緘長叫了一聲疼。
    我說:“你看,顧緘長明明知道結果,但每次仍然義無反顧的跟過來。員外,你不要灰心喪氣,想想顧緘長,你就會渾身充滿鬥誌。”
    員外看了一眼還沒反應過來的顧緘長,默默地捂住了臉。半分鍾後,顧緘長轉過身不再理我。
    我們在醫務室坐完了剩下的兩節晚自習,顧緘長交了一瓶葡萄糖的錢。我們陪他上了個廁所,顧緘長回了寢室,我和員外接了書包走路回家。經過一棵枇杷樹的時候,員外看見容祿騎著輛粉紅色的單車咻的穿過操場,這讓員外很惆悵。當我們被擁擠的人群擠出校門口時,我看見容祿還推著粉紅色的單車艱難的往前挪。
    我說:“今晚的月色真不錯啊。”而旁邊的員外已經接過我背上的書包。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