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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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孰從幾步開外石道旁的竹影下走出來,模糊的月光中依然可見到他的額角黑了一塊……似乎有些傷?再來身上的衣裳似乎也皺皺巴巴……
我有些驚詫的看著他,遲疑地道:“你怎麼……出什麼事了?”
“倒也沒什麼大事……”子孰又往我這裏走近了些,身上又照到些瑣碎月光,我這才發現他額角那一塊是血跡。
“你受傷了!”我驚呼一聲,趕緊拉了他到根前查看,子孰連忙擺著手,“沒事沒事,一點小傷罷了。”
我問他:“誰那麼大膽子敢打你!”
子孰訕訕在嘴角扯出一個苦笑道:“是我爹。”
“這……他為何要打你?”
“因為我把他的奏議給撕了……”子孰用手摸摸了額角,因觸動了傷口疼的“嘶”了一聲,又對我道:“我也不想來打擾你,隻是……”
“先進屋吧,別站著了。”我看著子孰狼狽的模樣,不忍起來,拉著人進門,點了油燈後又轉身去打了盆清水給他清洗傷口。端水進門後,就看著他老老實實的坐在椅子上,瞧我一眼後眼皮又耷拉下去,麵容帶著難為情的羞怯,完全沒有平日的瀟灑,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其實他也隻是個不大的兒郎,這會褪去平日端著的架子,麵上顯得青澀了許多。
“我這也沒有傷藥,等天亮了得跑藥鋪一趟。”我拿著塊不常用的布巾濕了水,一點一點把他額上的血痂擦掉,清開之後傷口平整的一道,約一寸長短,一半隱入了額角發中,所幸看著不深,但留疤是不可避免了。
“多少是破了些相,可惜了。”我不禁惋惜起來。
“皮相罷了,破了就破了。”子孰用手沾了沾傷口,輕嘶一聲,“正好告幾日的假,不用去宮了。”
“這也行?”我以為他說的是朝參,心下不免想著告假不該會這樣寬鬆。
“有礙觀瞻可是正當緣由。”子孰看出我的想法,又擺擺手:“不是去參朝,是我那貴姐操心起我的婚娶,正和我爹謀劃著呢,要我這幾日去宮裏見見人。”
“這算是好事啊,能配得上你的姑娘,想必家世相貌都是一流的。”
然而子孰隻是苦笑,我見他煩惱也不再多話,隻把盆中的汙水倒了去,又到偏屋取了壺涼水來喝。
進門時,屋中案桌上的油燈爆了花火,一個突閃後,我右眼不知為何就開始止不住的跳。子孰還坐在椅子上,我給他倒了些水,也坐下了。
若是再早些……這樣的時刻我應該是十分期待的。可此時與他單獨相處,又察覺到他為難的時刻想起了我,不避諱他的狼狽,隻覺得子孰大約是真的視我為友了。
一聲歎息過後,子孰忽然道:“是我冒昧了……”
我的右眼依然跳的厲害,但聽到此話搖搖頭:“先前還說是當我作真朋友,難不成就是場麵話嗎?”
“再說了,是我要多謝你。”一來是子孰確是給我帶來不少客人,二來……是經過他,或者說,是因為他我才發覺自己的所想。
想來韓柏此時應該已經到家了吧。
“瞧你笑的,這是想到什麼了?”子孰的話又將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沒事……”我看著他還捂著額頭,正要問是否要留下來,猛然想到屋中床榻淩亂的模樣,結果猛的一站,又將子孰嚇了一跳。
“你這是怎麼,一會笑一會驚的。”
“我忽然想……我屋中淩亂,要收拾一下。”
“你別忙活了,道上還有馬車等著我。”子孰話一出,我暗自鬆了口氣。
子孰接著道:“我就是不知道還能去哪兒……”隨後就像是自語一般,“不過待會就得回院裏看報子,北邊的旱情今年很重,百姓都在朝著南邊跑,有的地方鬧瘟疫都快半年了才報道京城……聽說鄴州郡到處都是流民。”
我看著子孰喃喃的說著,整個人頗為低沉,不禁又想起了那天去尋李厭時的事。
看來世人的煩惱似乎不會因為身階貴賤都會減少。
隻是比起他們這些人,百姓的苦更加具體,天災人禍具是無妄的滅頂之災。
“陳衫。”
“怎麼?”
子孰抬眼,忽然問道:“你說,我能不能做個好官?”
這……我也算認識了子孰一些日子,他的確是個不壞的人。
可我想了許多,也隻能說:“我想不管是為人亦或是為官之道,除了必要的才能,誌願與意誌也許更為重要。”
當然,這種頗有道理的話我是想不出的,是還在學中時從先生口中聽到的。
先生還說,凡人的意誌從來都是薄弱的,許多時候一旦踏入泥潭,就難以回轉,再不以自己的心意而行,所思所動要處處收到外界的製約,要妥協和中和,最終背道而馳敗壞社稷的也不在少數。
所以自古以來王貴之家多推崇聖人之學,規範己身為的也不是全是為什麼聖賢誌向,天下太平,還為了能讓人減少欲求,少生點惡念,少禍害些世人。
當然這話我當著子孰的麵是說不出口的,他的煩擾隻能由他自己想明白。
他要走時我出門送他。到了後門不見馬車,說是停在了正門。於是我又陪他繞了些路走到了正門口。
馬夫窩著身子半倚著在車邊打盹,聽到人來的動靜後惺忪的揉著眼,立馬跳下車跺了跺腳讓馬兒也一並清醒了。
我又不放心地叮囑子孰回去給傷口上藥,最好不要留下疤痕。
我認真勸他:“不要為了外事糟蹋身子,骨肉皮相雖是父母給的,但到底也是你自己的。”
“要是人人都像你這樣想就好了。”
“像我這樣自珍的人才是多數。”我糾正他。
“你這樣諄諄教誨,我都要忍不住喊你聲爹了。”
“你可別,你爹我可是真惹不起,不過我這個年紀做個哥哥也真差不多。”我見他開始打趣起來,覺得放心了些,忍不住又開始嘮叨起來,“就算忙也該早些歇息,不要仗著年輕就耗著身子。”
“哥哥說的是,弟弟必然言聽計從。”他裝模作樣的正要作揖,被我一手揮開。
我趕緊打發人走:“煩死人的潑賴,趕快滾吧。”
氣氛已然鬆快不少。
臨上馬車前,子孰似乎猶豫了一下,還是同我說了。
“方才來的時候,我和韓柏打過照麵了。”
他儼然了麵孔認真說著:“韓柏這個人從小就跟在皇帝身邊,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汙穢……”
話雖隻到此為止,但告誡的意思明確。
我看著馬車踏著青磚漸漸沒了聲響,之後尋了大門處的石階坐了下去,過了許久許久,才緩緩起身回到了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