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進入夢回樓，還沒等清息開口問責，扶瀾已經是一副委屈至極的神色：“清息，真如你所言，我闖禍了，如今要被天帝罰去凡間當一世凡人。”
    “合該是你受的。”清息神色不動，隻冷淡開口：“不過是罰你去凡塵一世，也好讓你知道什麼場合說什麼話，不要任意妄為。”
    相對於平日性子波瀾無驚的清息，這番話已是十分不客氣了，顯然是心中有氣。
    “哎。”扶瀾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頭，“這罰去人間吧，的確不是什麼大事，但是在這天界，我想來想去，就是放不下你。”
    “所以？”清息瞥了他一眼，靜待下文。
    “你說咱們在一起相伴千年了，我若走了，你多寂寞，再者我去凡塵受苦，你能忍心嘛，所以呀，我想了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扶瀾一麵說著一麵偷偷去觀察清息的臉色，瞧他古井無波倒是看不出什麼情緒，薄唇微啟，便是說出了自己最終的目的：“不如你陪我下凡塵走一遭，如何？”
    “做夢！”待他說完，清息想也不想便回絕，他冷峭：“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擔，為何要拉上我，我與你沒有任何關係。”
    真是、無情。
    扶瀾想，怕是整個天界中也尋不到比清息更無情的神仙了。
    從他與清息相識開始，他便知道清息的性子。
    他淡漠，清冷，無情無欲，沒有任何事情會讓他在乎，沒有任何人讓他在意，整個人活的好像沒有一絲溫度。
    這千年的時光，唯一能牽動清息情緒的人就是自己。（當然那是被氣的，但是扶瀾還是沾沾自喜，並樂此不疲。）
    每當清息與自己交談，或因自己言語不當而發怒的時候，扶瀾才能感覺到他是一個有溫度的人，而不是一座沉靜了萬年的冰雕。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就是想呆在這人的身邊，陪著他，似乎是一種習慣，而這種習慣，仿佛持續了很久，很久。
    和他說說人間的趣事，聽他偶爾答複，時常提提讓他報恩的事，看他皺起好看的眉毛。
    無論是他笑，他惱，他怒都讓扶瀾覺得很舒心。他喜歡從清息那張冷漠的臉色看到不一樣的表情。
    扶瀾也說不上自己為什麼會喜歡這樣，大概是屬於他自己的惡趣味。
    但是多數時候，他都是看著自己的書，品著自己的茶，聽自己喋喋不休，偶然插上一句話。
    所以清息的拒絕，在扶瀾看來那是意料之中的，他早已想好了說辭，忽而勾唇一笑：“這一千年來，我日日提當初贈你丹丸救你一命的事，想必你是煩不勝煩吧？”
    清息冷冷剔他一眼，想不到這人還有點自知之明！
    當初接受了他的丹丸，承了他一份人情，就扶瀾目前的行為來看，清息深刻的覺得那是自己所犯的畢生不可饒恕的錯誤，沒有之一！
    “我呀，這次特地就是來解決這件事的！”扶瀾搖了搖自己手中的扇子說道：“你若答應陪我下凡一次，我保證從此以後，絕對不再提這件事，並且在你不允許的情況下，絕對不打擾你，如何？”
    清息不說話，似乎在考慮。
    扶瀾繼續循循善誘：“清息呀，你想想不過人間百年光陰而已，換的可是你日後千年萬年的清淨啊，況且你我若一同下凡，我不認識你，你不認識我，能不能遇到一起都是說不準的呢！我肯忍痛開出這等條件，錯過一次，可別有下次了。”
    又是沉默。
    沉默之下，扶瀾終於有些耐不住了，如若這次他讓清息陪他下凡的如意算盤沒有打響，怕是自己真的要在曆經情劫過後，享那百年孤獨了。
    不行，絕對不行！一想到要和清息分離百年之久，扶瀾總覺得自己心裏哪個地方有點不舒服。
    並且他真的很想在那張看似寡情無欲的臉色，看見更多的表情……
    如今勸說不行，隻能激一激他了。
    展開折扇，扶瀾故作鎮定的說道：“清息，你遲遲不應，不會是怕在凡間有了七情六欲後，沾染了紅塵，舍不得再上天了吧？”
    “沾染紅塵？”這兩個字，讓清息眉頭一蹙。
    “是的。”扶瀾點點頭，一本正經的開口，“凡人一世必定有情、有欲、有所求。”
    清息不為所動，傲然如霜雪，冷冷道，“哪怕在凡間，我依舊是我，斷情絕欲，無所求，真要有所求。”
    他的眼神桀驁、不羈，斬釘截鐵的說道：“我也隻求自己。”
    扶瀾靜靜的看著他，想到二人第一次初見時，八色天雷齊下，白衣染血，他的臉色卻淡漠的驚人。
    心中一聲長歎，這看似冷清的男子，無傲氣，卻有傲骨，這種來自於骨子裏的驕傲，將他自己嚴嚴實實的包裹起來，他不信天，不信命，隻信自己。
    他的心，不會對任何人敞開亦不會讓任何人走進，這一點，怕是與他朝夕相處的自己最是明白不過的吧。
    哪怕如今自己與他相識了千年，相伴了千年，於他而言，自己或者連朋友都算不上。
    再這樣下去，兩人的關係何時才能突破一步呢？
    他看著清息好看的臉，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著什麼，片刻後，忽然說道：“那我們打個賭，如何？”
    扶瀾眼神複雜，“你我一同下凡，輪回一世，再度回天之時，你若依舊無情無欲，沒有絲毫改變，便算我輸，我從你身邊消失，還你一片寧靜。”
    清息頷首，淡淡開口，“好。”
    “倘若我贏——”
    “倘若你贏，你對我提出任何條件，我都答應你。”清息接著他的話繼續說了下去。
    一句話，就表明了他對自己的絕對自信。
    “好。”他話語中的篤定，讓扶瀾心驚，亦讓他歎息。
    人間輪回一世，充其量不過百年，卻能換自己之前千萬年的寧靜，這買賣在清息看來怕是十分上算吧。
    雖然和自己想要他下凡的初衷相違背，但是目的卻達成了，扶瀾此刻的心境卻五味雜陳，唯有一點，他很清楚！
    這次下凡，什麼情劫隻是小事，相對自己要受的百年情劫之苦，他更不願失去清息，哪怕隻是能在默默陪著他也好……
    看著男子秀逸淡漠的側臉，扶瀾微微握拳，他雖有自己的驕傲，自己亦有自己的堅持！
    他還就不信了，自己無法在清息心中留下些許印記。
    這賭約，他篤信自己能贏，自己何嚐會認輸。
    那就，等著瞧吧。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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