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的是，姚晴並沒有感冒；不幸的是，她中午的一番壯舉，讓她現在正站在程翊的辦公室，準備聆聽教誨。
    姚晴進來已經10分鍾有餘，但是，程翊絲毫沒有開口講話的自覺，而是很認真很認真地在看書，不緊不慢地翻著，一頁一頁，連眼皮都不抬一下。
    姚晴也耷拉著腦袋，這種時候，她還是挺沉得住氣的。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動，我也巋然不動。
    姚晴雙手交纏在一起，撅起小嘴巴，心想，不就是在學校廣播裏說昨天的事情，校方不作為、慢作為，而且還試圖掩蓋真相嗎？不就是說希望校方能給所有學生一個交代嗎？
    ……
    “反思完了？”程翊一直靠著座椅，把玩著手中的鋼筆。突然，他停下手中的動作，就那麼一瞬不瞬地看著姚晴。
    這個小女生，大笑的時候容易露出牙肉，但是，她毫不顧忌，她的每張照片都是那樣暢快的笑顏，仿佛光從她帶笑的眉目上就能輕易感受到她的快樂。而實際上，她更像一匹從未被馴服的野馬，在她的世界裏完全沒有繩索與規矩，隻有我行我素。
    所以，當校長找到自己，要求對姚晴中午的一番言論進行教育時，程翊一點都不覺得奇怪。這倒真像是她會做的事情！
    姚晴猛然抬頭，眼神還有些迷離，聲音也是糯糯的：“完了。”
    “那你反思的結果呢？”程翊手中的鋼筆不停地敲打著桌麵，一下一下的……
    姚晴略微停頓了一瞬，眨了眨眼睛，說道：“我知道錯了。我保證不會有下一次。”
    “嗯？！”程翊尾音拖得很長，他原以為她一定會回答她沒有做錯。
    是他猜錯了她的性格，還是她原本就是如此？
    的確，如果此刻站在姚晴麵前的不是程翊，她肯定會脫口而出“我認為我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但是，理智告訴她，如果不想與程翊有過多的牽扯，她必須更加小心謹慎。
    “姚晴，這不是你的心裏話！”程翊起身，款步來到她的麵前。那種莫名的壓迫感再次襲來，無法退讓，隻得迎難而上。
    “程老師，‘子非魚，安知魚之樂？！’這的的確確就是我反思的結果，如果您覺得不夠，我可以寫一篇千字檢討。”
    “那好，千字檢討下次上課的時候交給我。記住，態度要誠懇、反思要深刻。”
    蝦米？！姚晴恨不得狠狠剜自己兩下，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又是什麼呢？誰說要她寫檢討了？她為什麼偏要與自己過不去呢？
    姚晴悶悶地“嗯”了一聲，準備轉身離開。
    “我說了‘你可以走了嗎？’”程翊說完，幾乎不等姚晴反應，就拉起她的手，向門口走去。
    姚晴徹底懵了，完全摸不著邊際，這又是唱得那出戲呀？！“我說，程老師，這是要去幹嘛？”急急想掙脫，卻發覺對方握得更緊了。
    “吃飯！”言簡意賅的兩個字。
    可是我為什麼要跟你去吃飯？！姚晴正準備問，不料程翊接著說：“剛才給你了一棒子，現在自然是要給顆糖。否則，你以後怎麼幫我修改資料。”
    說得很在理，隻是，好像某個地方明明出現了問題。思前想後，姚晴決定一定要找機會跟程翊說清楚。
    這次吃飯的地方與上次的私房菜館完全不同，是個高級會所，真正有錢人有權人才能進來的會所。
    姚晴戰戰兢兢地跟在程翊身後，生怕一個不小心，自己就跟丟了。這哪裏是來吃飯，明明就是來受罪的。
    “程三，你來了。”說話的人，姚晴認識，霍楊。
    “喲，你小子這次居然、真的，帶了一個妞過來。霍二，是你上次說的那位嗎？”姚晴循聲望去，那人公子哥派頭十足，八字眉，麵帶桃花，一手還緊緊摟著身邊妖嬈的女子纖細的腰肢。
    “老大，就是那個小妞，還特別不待見程三。”霍楊身邊也坐著一個國色天香。
    易正楠上下打量著姚晴，模樣嘛，中規中矩。但是，女人味嘛，就像一枚青澀的果子，完全看不出誘人的色澤，比之安琪實在差得太遠太遠。
    程翊拉開椅子，讓姚晴坐下。淡淡道：“你們不是一直問聯眾的收購方案是誰修改的嗎？就是晴晴！”
    程翊話音剛落，霍楊便端起酒杯走到姚晴的跟前，“晴晴，你知道嗎？你改的每一個字母每一處標點都價值連城。所以，這一杯，你二哥先幹為敬。”
    姚晴雖然不知道霍楊的話語裏有幾分真意，但是，仍然學著電視裏抱拳致謝的古人，喊了一聲：“霍二哥，過獎了！”
    “這丫頭，過癮！我喜歡！”賈毅超也舉起酒杯，看望程翊，一字一句：“隻是，三哥，你忘了安琪姐了？！”
    姚晴怎麼覺得現在似乎正在上演新歡與舊愛兩難抉擇的台灣八點檔言情劇，更覺得自己像搶了公主水晶鞋拚命擠進王室舞會的醜小鴨，蓬頭垢麵，衣衫襤褸，隻有那雙憋足的水晶鞋熠熠生輝……
    “從來不會忘記，”程翊頓了頓，“但是，永遠也不會想起！”
    “好了，吃個飯而已，完全不能說明什麼！對吧，姚小姐？”當年為了安琪，程翊與賈毅超差點沒兄弟相殘，但是，安琪卻在明確地告訴賈毅超她喜歡的人是程翊後，不辭而別。賈毅超雖說早已放下，心裏卻始終存著芥蒂。而沒有人知道程翊內心的真實想法，更沒有人敢問程翊安琪離開的原因。隻是，四人聚會從來不帶女伴的程翊，今天卻破例了！所以，他要看看，眼前的這個女人有何能耐，能夠收服程翊的心？
    姚晴實在覺得跟這樣一幫人精打交道就是一個字：累！明明很簡單的事情偏偏要說的很複雜，明明討厭對方臉上卻偏偏帶著笑意。“我是程老師的學生，這僅僅隻是老師請學生吃一頓飯而已。”
    “有點意思！”易正楠說。
    經過餐前的一番“審問”後，吃飯的時候他們倒是保持著軍人的一貫作風，不言不語。隻有程翊偶爾往姚晴的餐盤裏夾些菜，並囑她多吃點。
    姚晴在心裏不斷誹腹：快點吃完！快點讓我離開吧！
    但是，上天好像並沒有聽到姚晴的心理話，因為她真切地聽到霍楊說：“怎麼樣？還是老玩法！”
    賈毅超摟著身邊的女伴，眉眼都不動一下：“有何不可？”然後停頓一下，瞥了姚晴一眼，笑著說：“就怕三哥不願意。”
    程翊轉頭，輕聲問姚晴：“台球會不會玩？”
    “一點點……”姚晴越不想與這幫人有所糾纏，這幫人就越來勁。她深知如果不打台球，肯定還會有其他的活動安排，反正今天肯定要耗在這裏了。如此一來，不如早打早結束，她可有一肚子話要對程翊說清楚呢！
    “那就是沒有問題了！”易正楠又將目光投向了姚晴，不緊不慢地啟口，“老規矩，一男一女配對比賽。比賽規則很簡單，規定杆數進球最多的就算贏。贏的女士可以向在場的男士提出任何要求，男士必須答應。進球最少的嘛，那一對就到一樓大廳表演5分鍾的法式熱吻就可以了！”
    “如果我們贏了，我要霍楊馬上離婚，也可以？！”霍楊身邊的如花似玉好奇地問。
    “當然！我易正楠說話一言九鼎！”
    “那小楊楊，為了跟你老婆離婚，這次我無論如何都要贏！”說著，不忘拋一個所謂迷人的媚眼。
    “我的小姑奶奶，我那口子什麼背景你又不是不知道。別鬧了，你不是看中了一個愛馬仕的包包嗎？待會我們就去商場買。”霍楊明顯一頭黑線。
    “我還看中了一件Cucci的大衣！”
    “好！好！都買！都買！”
    ……
    程翊感到身後的姚晴身形明顯一滯，並沒有跟上自己。於是，回頭，拉住她的手，輕聲問：“怎麼了？”
    姚晴瞪著圓圓的大眼睛，有些難以置信。程翊的世界離她的認知太過遙遠，她完全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把自己牽扯進來？！
    似乎覺察到什麼，程翊柔聲說：“放心，我不想輸就絕對不會輸！即使真的不幸，我們輸了，你耍賴，我再在一旁幫腔，沒有人敢怎麼樣的。”
    “程……程學長……我有話要對你說。”
    “好！打完球再說！”說著，程翊輕撫著姚晴的長發，有些寵溺，又有些曖昧。
    TNND！老虎不發威，你把老子，不，你把小女子當病貓！所以，姚晴決定速戰速決。
    程翊的確是四位男士中打得最好的，幾乎每球必進。男士比完後，程翊領先較多，也就意味著，隻要姚晴不是菜鳥，他們就不會墊底。但另一方麵，程翊心裏倒頗有些期待，如果真的墊底，姚晴會有什麼反應！
    三個鶯鶯燕燕的台球技術真的隻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有的甚至連球杆都碰不到球，一下子，一不小心，球杆就飛了出去。
    姚晴突然發現，自己先前的擔心真是多餘的。原來，技術越差，比賽前就叫囂得越厲害。想當初，自己可是打遍整個高中無敵手。
    輪到姚晴時，賈毅超不懷好意地說了一句：“小妹妹，不要緊張。即使真的輸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要知道，有多少女人趨之如騖地想讓我三哥一親芳澤呢！”
    姚晴笑了笑：“賈四公子。如果我進了三球，我們就不會墊底。如果我全進了，我要你名下所有的動產與不動產！”
    姚晴從一開始就看賈毅超不順眼，說話陰陽怪氣的，還三番四次地挑戰她的底線。這場賭局很明顯就是衝著程翊來的，他們無非想看程翊如何在可能的新歡和還沒有過去的舊愛之間做出抉擇，而無論程翊做出何種抉擇，最終的結局也不過是娛樂了大眾而已。
    賈毅超還是那副似笑不笑的表情：“姚小姐，如果你全進了，你要什麼我就給什麼。如果你輸了，我要代替我三哥和你法式熱吻。”
    “成交！”
    姚晴深吸了一口氣，拉起球杆，走到球台前，對準，引杆，出擊……整個動作一氣嗬成。隻聽見一片“砰砰砰”聲，所有子球都應聲入網。
    “啪啪啪……”首先鼓掌的是程翊，姚晴真像一本書，每次重讀，都會有不同的驚喜與發現。
    接著是霍楊，“好技術！真看不出來，你是不是找丁俊暉偷師了呀！”
    “no，我的師傅是奧薩利文！”說大話誰不會，反正也不會有人真的去調查。
    “老四，願賭服輸！”易正楠拍拍賈毅超的肩膀，有些無奈，又有些幸災樂禍。
    姚晴轉向程翊，“程學長，請送我回學校！”
    “小妞，你確定真的要老四名下所有的動產及不動產？那可是一筆不小的數字呀……”霍楊問。
    姚晴眼都不抬一下，“我隻有一個要求，我剛才已經說了。就是——程學長，請你送我回學校！”
    “那老四的……”霍楊繼續問。
    “不是一場遊戲嗎？所以，我鬧著好玩。我想，倘若我真的輸了，賈四公子肯定也不會真的拉我出去表演那個什麼的……是吧！”說罷，姚晴扯扯程翊的衣角，似有些疲累。
    一路上，姚晴都沒有說話，側著腦袋靜靜地靠在車窗上，目光一直盯著窗外那些轉瞬即逝的風景。
    程翊好幾次想尋著機會跟姚晴說話，卻不忍打擾。他一手把她帶進了他的生活，想讓她更多地接觸他的生活圈子，卻發覺她不僅沒有歡喜、反而還很排斥。這點認知令程翊有種深深的挫敗感。
    車子開到J大門口，停下。程翊選擇“先下手為強”，於是，開口問道：“怎麼一直悶悶不樂的？不是有話要對我說嗎？”
    姚晴一下子支起身子，思索著這話要怎麼開口，但是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開門見山”最好。“程老師，我覺得我們現在的關係超出了一般的師生關係……”
    程翊一手握住方向盤，一手放在姚晴的坐背上，嘴角就那麼輕輕扯了一下，似有若無的笑容：“所以呢？！”
    姚晴深吸一口氣，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也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程老師，您作為我的老師，要我做任何義務範圍之內的事情，我都不會推卻。但是……但是……也僅限於此。”
    程翊“哦”了一聲，品味著她的話。“你的意思是，你所謂義務範圍之類的事情不包括類似今天這樣的飯局？”程翊不等姚晴開口，接著逼問，“是我表現的不夠明顯，還是你過於遲鈍？！”
    什麼情況？！明明是自己先發問的，為什麼形勢急轉直下，自己倒變成了那個被問者。“我不懂您的意思！”
    程翊突然欺身上前，強烈的壓迫感令姚晴節節敗退，直至她的後背抵住了車門，不能動彈。
    “我對你有好感，想你做我的女朋友。讓你修改文件、尋找書籍，因為我想要更多的時間與你在一起；帶你參加飯局，因為我想讓你更快地融入我的生活。如此種種，我的表現還不夠明顯？！”
    程翊完全不給姚晴思考的時間，一手抬起她的下顎，一手鉗製住她的雙手，用身體緊緊壓住她。然後，吻不期然地落了下來，帶著一些憤怒，又帶著一絲憐惜！程翊先是在她唇上細細描摹，如同那就是世上的物價珍寶，再逐漸加深了這個吻，最後更是趁姚晴有所潰敗之際，輕啟她的貝齒，攻城略地，抵死糾纏！
    姚晴退無可退，隻有呆呆地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希望這並不是真實的。
    程翊終於停下了動作，仿佛一個世紀之久。姚晴得到片刻的喘息就揚起右手，準備給程翊一個耳光。此刻，無關師生，隻是男女！
    不料程翊牢牢抓住了姚晴的手，用嘶啞而性感的聲音問道：“不喜歡？！”
    姚晴瞪圓了眼睛，十分平靜地回答：“不喜歡。十分、非常、very不喜歡。”
    “為什麼？嫌我年紀太大？！”這個時候，恐怕隻有程翊還有精神與心情來討論問題。
    姚晴搖搖頭。的確不是，雖說程翊比自己足足大了八歲，但是，時光並沒有在這個男子臉上留下什麼痕跡。相反，比之與自己同齡的同學，他顯得更為成熟、更有味道，而且正處在一個男子最好的年華。
    “那是嫌我老師的身份？晴晴，你知道的，我有自己的事業，來你們學校教書不過就是玩票而已。”
    這的確也不是問題，姚晴深知，程翊這樣的男子要相貌有相貌、要能力有能力、要金錢有金錢，“老師”這個對別人而言的鐵飯碗對他而言估計無所謂有無，就算失去了也不會有絲毫的在意。
    “那到底是什麼？給我一個能令我信服的理由，我就不再打擾你。”
    姚晴笑了笑，笑容明媚而燦爛，然後無比堅定地回答：“我不喜歡你，這就是理由。你什麼都好，但我偏偏不喜歡，僅此而已。”說罷，姚晴一推車門，逃一般地跑開了。
    雖然與程翊撕破了臉，然而結果卻是姚晴想要的，最好從此之後，彼此老死不相來往。
    程翊卻望著姚晴逃之夭夭的背影獨自黯然失笑，他突然迷惑起來，他究竟是真的喜歡上了單純的姚晴，還是僅僅隻是在完成一個囑托呢？！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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