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它見麵的時間，謝一白定在一個充滿活力的周二上午。
    消去了周一的倦怠，又沒有到周三初見端倪的鬆懈，周二總是效率最好的一天。
    特意空出了一天的時間，這是因為謝一白已經隱約意識到了兩個世界時間流速的不同。
    想起來那光屏上的兩個時間，謝一白相信自己的猜測沒有錯誤。
    周二一早，慕天顏已經等候在了謝一白公寓的樓下。
    慕天顏的車是一輛高大的SUV。謝一白試過這輛車，覺得自己開有些大了，卻沒有想到慕天顏坐在駕駛座顯得如此和諧。
    或許，應該買一輛。
    謝一白這樣想著，轉念又覺得買了又有什麼用呢？
    輕輕咬了一下下嘴唇，謝一白眼睛裏浮現了明顯的不甘心。慕天顏騙了自己這麼多，怎麼能這麼簡單的就放他走。
    更何況……
    耳朵漸漸的變紅，謝一白把那些少兒不宜的畫麵生硬的移除，閉目休息。
    車子似乎開了很久，久到謝一白已經失去了意識。被慕天顏喚醒的時候，謝一白的意識有一瞬間的空白。他看著窗外的茂密的山林，眼神空洞而迷茫。這讓慕天顏也有些失神，那一夜謝一白最後達到頂峰的表情，與此刻的他重合了起來。沒有了層層盔甲的謝一白，其本質就是一個缺乏安全感的小獸。
    “到了，下來吧。”慕天顏替謝一白打開了車門。
    從車上下來，謝一白這才看到了不遠處，一座巨大的白色天文台矗立著。
    “跟你們聯係，還用的到那玩意？”謝一白指著天文台的望遠鏡問。
    慕天顏搖了搖頭，說：“不需要，這裏比較安靜罷了。走吧，還要走一小截。”說著慕天顏伸出了手。
    謝一白無視了慕天顏的手，往前走了幾步。隨後扭頭看著落在自己身後的慕天顏說：“帶路啊。”
    慕天顏失望的收回自己手，兩步就走到了謝一白前麵。
    嗬，腿長了不起哦。
    走了幾分鍾，一座小木屋出現在了眼前。木頭還帶著清新的味道，有一種新建好不久的感覺。
    木屋裏的陳設十分簡單，一張木床，一把椅子，一個水池，角落裏有一桶桶裝飲用水，再無其他。
    “躺在床上吧。”慕天顏指著拿張木床說到。
    謝一白坐在床邊，問：“我躺在床上見它？”
    慕天顏從床底下拉出一個鋁製箱子，一邊轉著密碼鎖，一邊說：“我們去它的空間，你需要設備輔助。”
    聞言，謝一白拖鞋直挺挺的躺在了床上。
    “來吧。”
    慕天顏打開箱子，從裏麵取出布滿電極的頭盔戴在了謝一白的頭上，而後又伸手去解謝一白的襯衫扣子。
    謝一白抬手攥住了慕天顏的手腕，最終在慕天顏坦蕩而堅持的目光中敗下陣來，鬆開了手。
    電極貼在了謝一白的心髒附近，隨後他的手腕與腳腕上也貼上了電極。看起來，很像做心電圖的設備。
    “頭盔幫助你進入它的空間，剩下的設備監控你的生命特征，一旦出現意外，好及時把你喚回。”
    “如何不及時呢？”
    慕天顏愣了一下，回：“你會消失。”
    “明白了，開始吧。”
    說完，謝一白閉上了眼睛。慕天顏低頭在鋁箱裏的控製台上按動了幾個按鈕，隨後把自己手上的腕表貼在控製台右下角的凹槽處，按了兩下。
    過電的感覺讓謝一白的手指尖輕輕顫動了一下。慕天顏注視著世界監控，見謝一白已經完好無損的進入了它的空間後，他把箱子放在了床邊的椅子上。
    渾身布滿電極的謝一白看起來有幾分病態的虛弱，以至於那些他在醫院的樣子又出現在了慕天顏的腦海中。心疼的感覺從未如此的強烈，慕天顏輕輕攥住謝一白的指尖，凝視著他陷入昏睡的樣子。良久，慕天顏終於忍不住內心的呼喚，俯身用自己的唇輕輕的碰觸了一下謝一白的唇。
    此刻，位於隔離空間的謝一白看著周身白茫茫的世界，隻覺得自己大概要得雪盲症。
    空間中央的光柱正與謝一白相對。沒來由的，謝一白認為那光柱就是它。幻想過它會是個什麼樣子，到最後沒想到其實就是一片光。
    “這不是你的真身吧？”謝一白對著光柱問。
    “我的真身可以是任何樣子。”回應帶著空靈與清冷，沒有一絲情感。
    機器。
    這是謝一白一瞬間的定義。
    “好吧，你的地盤你說了算。”謝一白攤手，“不請我坐下麼？難道這就是你們待客之道？”
    謝一白話音剛落，一把白色的椅子就出現在了他身旁，椅子邊上還有一個方桌，桌上的茶水正在最好的時候。
    謝一白得體的坐下，看了一眼茶水，說：“抱歉，最近失眠，忌茶。”
    茶杯消失，取而代之的一杯清水。
    謝一白不再糾結這些，開門見山，“你們打算怎麼處置我？請直接告訴我，罪犯都有當庭聽自己宣判罪名的機會，我同樣有權利知道。”
    “還未決定。”
    “哦？這麼久了還沒有決定？”謝一白心想一定是自己走劇情的舉動讓他們遲疑了，隨即帶著幾分自信的說到：“要不要聽聽我的意見？”
    “好。”
    “讓我離開那個世界。”
    “為什麼？”
    麵對它，一直以來讓謝一白不得安慰的困擾一下子都不見了，在這裏，他可以肆無忌憚的說出自己最真實的想法：“沒有意思。這個世界很無聊。無聊到，我想毀了它。”
    “你不能毀滅這個世界。”
    謝一白聳肩，說：“毀滅世界我自然做不到，但是我能毀了那狗屁小說裏的主角。我大體研究過你們這種體係，小說的主角又稱命運之子，是支撐這個世界存在的支柱，他沒了，這個世界重則分崩離析，輕則嚴重受損。”說著謝一白下意識的搓了搓手指，“從慕天顏的工作來看，你們這邊存在的世界很多，有問題的世界也很多。你們的存在，跟這些世界有關係，所以你們才會對角色的走向十分在意。偏離，是你們不能容忍的。今天出了一個我，可能是你們的大麻煩，說不準哪天其他世界也會出現另一個我這樣的存在。到時候，你們的麻煩可就不斷了。”
    “不會。”
    “不會什麼？”
    “你說的這些，都不會發生。”
    謝一白眉頭一皺，反問：“那我的存在又是什麼？”
    它說：“錯誤。”
    謝一白手心握緊，問：“既然是錯誤，你們修正就好了，這樣拖拖拉拉的，又有什麼意義？”
    “觀察，你很有意思。”
    謝一白氣息一緊，它的語氣讓謝一白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實驗室的小白鼠，被人肆意的玩弄，最後沒有任何價值了，就會被毫不留情的拋棄。同時，實驗室的小白鼠逃離了實驗室，是沒有任何生存能力的。
    那種無力感又回來了，但是謝一白此刻還想要搏一搏。
    “觀察的結果也不過一個毀滅。”謝一白頓了一下，慢慢的開口說到：“其實，沒有我，那個世界的劇情也回不去了。來之前，我已經做好了一應安排，相信逃不過你們的監視。但是個中緣由，我估計你們是不會明白的。按照劇情，我會是個慘淡下場，一條賤命苟延殘喘。我也不怕告訴你，我一旦回去，就會直接自殺。我謝一白從不是會放下尊嚴活著的人。到時候，反派直接死了，世界肯定會亂。我大哥那一套東山再起的劇情，瞬間就會分崩離析。同時，我已經安排好了，我一旦死亡，名下的股份分成多份，分別轉給我父親及公司其他股東。即使我大哥回到公司，重新坐上了董事長的位置，公司股東結構發生變化，也不再是他的一言堂。這樣，最後我大哥全麵執掌的局麵也自然不會存在。至於我那個好基友，他那個不安分的妹夫就足夠他喝一壺了，劇情裏那個妹夫可沒折騰過三章，現在由我出手，他怎麼也能讓好基友頭疼好一陣子。至於那個合夥人，嗬，隻要我一死，他當初挪用公款的證據會直接遞交檢方，他這輩子是翻身無望了。哦，對了，為了更真實，我會留一封遺書，好好的說說自己這些年心裏的苦，讓他們一輩子不能翻身。畢竟，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聽著謝一白說完這些，它沉默了。
    “很精彩。”最後，它這樣說到，“你的路，本來一開始就安排好了的，是什麼讓你發生了改變？”
    謝一白說的有點兒多，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聽到它的的提問，謝一白想了想，說到：“有句話叫存在即合理。我就是我，從我有記憶開始，我接受的教育，所處的環境造就了現在的我。我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我擁有自己的意識，我能夠直接決定自己的路，而不是靠著一個什麼狗屁不通的小說，就決定了我未來的路。”
    聽完謝一白說完這段話，它又沉默了。
    這次沉默的時間比任何時間都久，以至於謝一白都有些開始犯困。
    “明白了。”
    突兀的聲音讓謝一白瞬間清醒，意識到剛剛被打擾了一次正常入眠的機會，謝一白的心情十分糟糕，要知道現在入睡對他來說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
    “你明白就明白，打擾我幹嘛！”
    它沒想到謝一白會是這個反應，不由得道歉到：“抱歉，打擾你了。”
    謝一白煩躁的擺擺手，說：“算了，不跟你計較。”
    它愣了一會兒才說到：“我要送你回去。”
    這一句話，直接讓謝一白從頭冷到了腳。
    “嗬，想好了？”
    “你不會死，”它平靜的說到，“回去做你想做的事情，等你壽終正寢，我會帶你離開那裏。你很有意思，讓我有了新的想法。你也有能力，能夠幫我實現這個想法。”
    謝一白眯著眼睛，問：“壽終正寢？到時候我兩腳一蹬，兩眼一閉，你什麼都不認了，我可不就順你們的心意消失了？”
    它微不可查的歎了一口氣。
    忽然，光柱的範圍極具擴大，直到把謝一白整個人都包裹了進去，炫白的光芒過後，謝一白怔怔的站在空間中央，愣愣的看著自己手腕上那塊被換掉的腕表。
    “真醜。”說著，謝一白笑了。這是它與自己建立契約的證明。
    “我還有個要求。”
    “請講。”
    “我要慕天顏。”似乎意識到這個說法不太合適，謝一白繼續補充到：“你們應該也不會就這樣放我回去吧，讓慕天顏留下看著，畢竟，我要想完成你們的要求，需要慕天顏做副手。”
    “好。”
    話音一落，熟悉的過電感覺又一次傳來，謝一白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目所能及已經又是那簡陋的小木屋。身邊溫暖如火爐的感覺讓他下意識的回頭，不意外的看到了慕天顏的睡顏。
    天已經黑了。
    謝一白隻輕輕的動了動，慕天顏就睜開了眼睛。
    看著慕天顏摘掉自己身上的電極，謝一白嘴角勾出一個滿意的笑容，甚至顧不上扣上襯衫的扣子，就把慕天顏按倒在了床上。
    謝一白跨坐在慕天顏的腿上，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說到：“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慕天顏一瞬間誤會了謝一白的意思，奪回了自己在床上的主動權。在謝一白有意的縱容下，那小木床搖晃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