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語沉默不語的站著，一對英氣的劍眉時而緊蹙時而舒展，似乎在糾結徘徊。
    我擁著懷裏的魅笙，那道被劍刺傷的傷口在不停的流血，導致她越發的虛弱了。我看在在一旁擺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姿態的青岩，不禁怒目而視：“我說你怎麼那麼沒眼力見，沒看到魅笙受傷了嗎？還不快點來幫忙？！”
    聞言，青岩一攤手，無辜的表示：“她反正都一心求死了，你又何必救她呢？反正呢，於我來說，救她等於浪費力氣。”眼中近乎無情的看著我，表情卻意外的生動，看得我不禁心涼。
    魅笙掙紮著從我懷中站起，我本不想放任她如此，但我心裏明白……其實我根本攔不住她……她一步一搖晃，捂著傷口，慢慢的向著休語靠近，直到兩人間的距離不足一米……
    她忽然燦爛的一笑，語氣近乎於絕望：“你憑什麼以為，他們都是我殺的？”語畢，她忽然一陣劇烈的咳嗽，更有幾縷殷紅溢出唇角。
    休語抿了抿唇，雙眸中閃過一絲不知所措，似乎對眼前的一切感覺到茫然和本能的逃避，腳下更是不自覺的後撤了一步。
    這麼明顯的舉動，魅笙看在眼裏，自嘲的一笑：“你既然那麼討厭我，為何我站在那裏的時候，你不幹脆一劍殺了我？”她緩慢的握住劍尖，用力的握緊，抵在丹田處，那裏是妖丹所在：“你不是要報仇嗎？我給你機會。刺破我的妖丹，取走我的性命，世間便少一個妖邪，這不就是你期望的嗎？”她的聲音很輕，很淺的傳來，好幾次我都以為她會停下，但她沒有……她堅持著，將那麼傷己的話，說完了……
    休語緊緊的抿著唇，劍眉糾結在一起，用力的把劍尖從魅笙手中抽離：“我……我不殺不反手的妖怪！”慢慢的向後撤了兩步，雙眼盯著魅笙看了許久，似乎在思考些什麼，但最後什麼都沒說，幾個縱身便消失了。
    他離開了，支撐著魅笙的那口氣便散了，她跌坐在地上，被血染出點點嫣紅的白衣在地上暈開一朵淒美之花……
    我趕緊跑過去扶住她，將她帶到房間裏，快速的翻出剪子，又吩咐人打來了熱水，才小心翼翼的抓起她的手，我當時清楚的看到，休語抽回劍的時候，用力太猛，將她的掌心劃出了一道很深的傷口，幾可見森森白骨。
    這時，青岩也一塊跟進來了，不過她隻是站在一旁饒有興味的打量魅笙，也不動手幫個忙什麼的，看到我那小心翼翼的樣，嗤笑了一聲，沒等我翻一個白眼給她，直接轉頭對著魅笙道：“如今你看到了，該死心了吧？”
    那時我正專心的給她的傷口“割肉”，青岩的話一出口，魅笙便下意識的將手握緊，於是正在她掌心處的剪刀便直直的戳進她原來的傷口裏，看得我一陣心驚：“你！好好待著別亂動啊！還有你”轉頭對著青岩怒目而視：“你沒瞧見我在給魅笙治療嗎？現在別說些有的沒的打擾我們。”
    她無辜的聳肩攤手：“這你可就冤枉我了，你治的是身上的傷口，我治的可是心裏的傷口喲。”她看我緊張的樣，又是嗤笑道：“你看看你緊張的樣子，她可是妖，這點傷根本不算什麼的。”唇角微微的揚起，顯得俏麗而薄情。
    我昂起頭還想再說什麼，魅笙輕輕拉了拉我的衣角，對著我搖了搖頭，對我伸出了那隻創傷頗深的手：“疼……”
    疼……
    我從未聽她喊過疼，原本以為她不過是要強的緊，不願示弱於人前罷了，原來……魅笙啊魅笙，這一刻……你喊出的那一聲疼，是因為身……還是因為心呢……
    我無聲的歎息，將心底的心疼咽下，坐下為她清理傷口。我將剛剛刺入她手掌中的剪子一點點拔出，原本剪子上並無法力，按照魅笙的體質可以在瞬息間恢複傷口，可是因為這隻手掌原本就已被休語的法力侵蝕了，所以已不會再自動愈合了，直到那些被法力侵蝕的血肉被完全剔除。
    這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一回生兩回熟，這一次做來比上次更快，不一會兒後，我看見她掌心的傷口開始自動愈合，便稍稍放了心。
    掌心處理完，接下來便是肩頭的傷口了，我將她的衣服解開了一角，露出受傷的那一側，過程中免不了會觸碰到傷口，我時不時會停下看看她的表情，詢問她要不要緊，可她隻是蒼白著臉咬緊牙關，麵對我的視線輕輕搖頭。
    嗬嗬……明明已疼出了一臉冷汗，還那麼倔強……
    看著她如此，我都覺得剛剛她喊的那一聲“疼”是我的錯覺了……可我知道不是……她即便是妖，卻也是個有血有肉的生靈……
    這一點，我明白……一直都明白……
    “肩頭的傷比較深，你忍著點，會有些疼……”雖然明知道她不會聽，但我還是忍不住叮囑：“若實在疼得受不了，便喊出來……麵對我，你不必忍著。”
    你知道的……明明疼得難受，也要強忍著……真的很難受……
    叮囑完，我便專注的看了看那道傷口，發現它比我想象的還要深，幾乎刺穿整個肩頭。
    剃肉有多疼，我不知道，也無法感統身受……我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在我動手之後，她忍不住顫抖的身子，和汗濕了身子的衣裙……
    好多次，我以為我能聽到她忍不住喊疼，我甚至都做好了隨時停手的準備了。可是……直到最後……她都沒有……
    我無奈於她的最後的堅持，反正傷口也都處理完了，便替她包紮了一番後叮囑：“那些受到侵蝕的血肉一點不剩的剔除了，但終究失血過多，得好好休養一段世間才行。這幾天，你就別出去了，我會好好守著你，知道嗎？”如今我在意的人不多了，即便是一個，我也不願失去……
    這時，青岩走過來，對著魅笙上下一打量道：“那些臭道士打的傷口，隻要去了法力就什麼都不是，放心吧，吸收吸收日月精華也就沒事兒了。”說完就坐到一邊去，顧自飲茶了。
    在我的觀察裏，魅笙和青岩明顯是認識的，但是如今魅笙受了這樣重的傷，她卻這般滿不在乎，那態度看著就讓人……好生氣……
    我本想開口來著，靠坐一旁的魅笙卻搶先說到：“你是不是已經看到了……”顫抖著蒼白的唇，聲音輕得像一陣風：“為什麼你不直接告訴我？”
    青岩嘲弄的一笑，仿佛聽到了什麼可笑之事：“我早就同你說過了，是你自己不信而已。”那雙眼睛不知何時又變作星河旋轉的樣子，神秘而攝人心魄：“你若是尋常女子，我便是幫你一把又有何不可，可惜……你不是……你與他之間，便是我也無能為力。”
    魅笙聽到她這樣說，情緒突然就激動起來，身子踉蹌著站起來，對著青岩不甘道：“為何會這樣……為何會這樣……我不信！咳咳咳咳……”劇烈的行動牽動了傷口，響起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身體也無力的又跌坐了回去。
    漸漸地，咳嗽漸弱，她捂著唇，滿目哀傷：“咳……咳咳……我不信……我不信……”一聲又一聲的‘我不信’在房間裏回蕩，絕望而無助……
    “砰”青岩將茶杯重重的置於桌上，走過來居高臨下的對魅笙道：“這一切，由不得你不信。天道蒼蒼，你所經曆的一切便是我也無力回天。與其說你與他的相遇是你命裏的劫數，倒不如說他原本就是應劫而來。”她伏下身，與她四目相對，其中星河變幻仿若另一個世界生滅，帶著奇異的魅力：“你、才、是、他、的、劫！”她注視著她，撕破一切偽裝，將最終的事實殘忍的擺在魅笙的眼前，不容她逃避。
    說完這句話，她直起身子，對著魅笙冷冷一笑：“你若就此放手，對你對他都好。其實你心裏清楚的很，你們的緣分早在五百年前便已斷了……今日種種，就是你強求的後果。”
    青岩的一番話，魅笙從頭到尾都沒有反駁一句，原本捂著嘴巴的手如今也無力的垂下，露出裏麵殷紅的唇。
    眼前這一幕，何其相似……
    當年的漠桑，和如今的魅笙……兩人的模樣在我眼中漸漸重疊，最後……重疊成一個人……
    我尤記得她蒼白的容顏和那雙被血浸染成紅色的唇，提起夜荀的時候會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說是怨恨，其實更多的是無力……無力改變，無力挽回……於是憎恨著他，也憎恨著自己，直到做下不可挽回的決定，將一切都葬送了……
    她說：夜荀，愛上你，我從未後悔過。你可知，當年遇見你，我有多歡喜。
    那時，我什麼也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漠桑踏上絕路，葬送自己的一生……如今，我再也不要……再也不要看到那樣的眼神，和那樣蒼白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