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躺椅上緩緩起身，忍著疼痛走到他的麵前，這些年來第一次正視他。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曾經的明亮似乎是很遙遠的事情，如今被歲月打磨，蒙上了一層灰暗，夜荀在裏麵看不出她的情緒，隻有無邊的空洞。
    然後，他聽見她說：“你覺得你有資格指責我惡毒嗎？如果我傷害的不是你的孩子，你會來指責我惡毒嗎？”她微微一笑，在這裏停頓了下，伸出手撫上他的臉龐，那原本時他最愛的男子啊：“曾經我也是可以有孩子的，你知道嗎？我想你是知道的，隻是那對你來說無所謂。我對你的價值，隻是替你殺人，不是嗎？可我不在乎，隻要你愛我，我不在乎能不能替你生下孩子，也不在乎替你殺多少人。”
    風輕輕的吹過，撩起她的白發，他忽然意識到眼前的女子似乎蒼白的不像話，衣服下的身子好像隻剩下了骨頭，他伸手想抓住些什麼，漠桑卻正好錯身而過，就如他們之間。
    “桑兒……”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在她身後輕輕的喊她。漠桑側首看了看他，覺得好笑：“夜荀，愛上你，我從未後悔過。你可知，當年遇見你，我有多歡喜。”她的笑，在他眼裏變的朦朧，說出的話卻鑽進了他的心裏。
    “可那份歡喜，如今變成了牢籠，將我困在這裏。這一生，都不得解脫。”這些年，她一直在賭他的心，可一直輸。如今什麼都要輸沒了，她才終於明白，他該是沒心的。她表麵上怎麼都不肯輸他可她無論做什麼都要輸他一分。
    最後，夜荀走了，留下一聲歎息，在漠桑壓抑的笑聲中狼狽離開。這樣的話，她想說很久了，卻總帶著期盼，以為他終有一天會將她放在心上。
    可她忘了，那是個精明的可怕的商人，不是她奉上一顆真心，就會拿自己的真心來換的男子。那樣的男子，隻想得到別人的真心，卻從不會付出一絲一毫。
    落日的餘暉映著漠桑的側臉，我一時竟看不分明她的神情，隻覺那個故事哀傷徹骨，不能承受。
    我想著，她該是被傷透了心吧，才用了那樣傷人傷己的法子，既懲罰了夜荀，也將自個兒弄的遍體鱗傷，再沒有轉圜的餘地。輕聲歎息，為漠桑，更為她死去的愛情。
    她側躺著看我，一頭銀發在黃昏中鍍上一層金亮的色澤，於是連那一雙灰暗的眸子也豐富：“你這是什麼表情，是在同情我嗎？”似有些不愉，聲音也變得清冽。
    我搖頭，分不清心底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麼，憑著直覺問：“那……你如今卻是什麼打算？”那個夜荀，已將她連累至此，我私心不想漠桑繼續待在夜府，想讓她自由自在的去過她自己的日子。
    可我知道，她定是不會走的。在那個故事裏，她說：可那份歡喜，如今變成了牢籠，將我困在這裏。這一生，都不得解脫。她說那話時，淒然一笑，仿佛怒放的花朵在月光下凋零，美至極致，哀至極致。
    是啊，原本就是如此，困住漠桑的不是這個夜府，而是她心底那早已死去的愛情……
    我想，這個世界可真是有趣，她原本是我最向往的人，雖無依無靠卻自由自在，而我擁有的那麼多，可隻想從那樣的生活中掙脫。我如今出來了那麼久，卻是不知竹墨究竟如何了，見我不在宅子裏，他定是要受罰的吧……
    不知不覺，思緒漸漸跑遠，待我再度回神時，漠桑正定定的站在窗台前，風輕輕的撩起她額前的碎發，和那過於寬大的衣裙，襯得她恍若仙去：“若我歸去，你可否替我照看亞若一二？”這話她說的輕描淡寫，卻不出我意料。
    “我雖覺得那樣的人不值得你押上一切，可我曉得你有自己的主意，至於亞若……”我側頭去看她，隻見她強忍淚水倔強的說：“亞若哪兒也不去，隻想跟著夫人。”
    這樣的回答，於我於漠桑，都是意料中的，漠桑也不回頭，依舊看著窗外，唇角卻勾起一抹溫暖的笑，近乎歎息的呢喃：“真是個……傻丫頭……”偏巧一陣風吹來，於是這一聲呢喃，被淹沒在風中，無人聽清。
    那一夜我回到了靜夜思，幾乎徹夜難眠。原想著那惱人的好奇去了之後，總歸能將心思放下了，卻不想如今反倒對漠桑的命運擔憂起來，尤其是離開前漠桑的那句話：“如今我想說的已說完了，你也不必來我這了。你我之間的緣分，如今也該斷了。”她背對著我，看不清神情，我心下難過，本以為這幾日下來，好歹算培養了堅定的友情，可她這話一出口，又與我劃清了界限。
    於是懷著這樣悲切的心情，憤憤的踏出了枯竹院。
    

    作者閑話：

    終於，虐單身狗的兩個日子過去了，傷痛被撫平，鬥氣滿滿的開始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