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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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雪在明媚陽光的照射下開始融化了。從房沿流下來的雪水,發出“滴滴答答”有節奏的聲音。此時的劉瑞華正坐在外屋床邊上,整理陸敏平時穿的衣服。她把陸敏要帶
走的用紅色包布包好,放在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防止入伍那天手忙腳亂;不帶走的她也用紅色包布包好,放在不顯眼的地方。陸明達告訴她,部隊來接新兵的時候給她們發大的備戰
包,把要帶走的衣物放在裏麵。等到了部隊再放進儲藏室。陸敏的內衣內褲都是新買的;其餘的都是陸敏平時喜歡穿的。
劉瑞華整理完後,站起身來,用雙拳敲著後腰。一年前,她就有腰痛的病。聽別人說:“腰痛容易患腰間盤脫出,得上之後要長期臥床。”這句話把她嚇著了。要長期臥床,那將
是生不如死的日子。她內心又開始躁動起來,又怕把神經衰弱的病勾起來。她開始坐立不安了。陸明達下班回來,她把自己的病,還有聽到的都說給了他聽。他讓她到醫院檢查檢查,
做個x光透視。她不相信醫生的話。她認為醫生會把小病說成大病;大病會說的更大。陸明達向她解釋,說她多慮了,醫生不會這麼做的,都是根據病情說的。但是他不會對她說的太
多,也不跟她強。他知道,她在沒得神經衰弱之前不這樣。她善解人意、不急不躁、性格隨和。之所以便成這樣,完全是因為得了神經衰弱之後,留下的後遺症。他隻有用很精煉的好
言好語勸說她,“人的一生哪有一帆風順的,都伴隨著這樣或那樣的坎坷,不用怕,有我那”:他又說到自己的女兒,“還需要你培養她長大成人那”。她這才同意去醫院做檢查。陸明
達心說話:“什麼能說動她?隻有說孩子,才能打動她。”大夫說她得了腰肌勞損的病,不是腰間盤脫出。她相信了、也放心了。
今天,劉瑞華並沒有因為陸敏走的時間長了而感到擔心。她了解自己的女兒,知道她做任何事都是有分寸的。不過下雪的時候,她是有點擔心,還好雪很快就停了,陸敏也回來了
。此時,她正小心翼翼地走到陸敏睡覺的屋門前,輕輕推開門,生怕把她吵醒,看陸敏還在睡。心說話:“把孩子累壞了”。然後,她又輕輕把門關上。又回到外屋,在地上來回踱著步,
但腿力較以前差了,有些發軟。無論坐著、還是站著,時間長了,她都得上床趴一小會,但時間不能太長。再過倆小時,陸明達要下班回來了。她又得忙活晚飯了。她退休後就為自己的
丈夫和女兒服務了。有時她在白天能睡上一個多小時的覺,這在前幾年是不可想象的。
她對陸敏說,有時經曆也可能是一種痛苦。經曆過痛苦的人,更應該珍惜生命。做為人來講,每時每刻都在被歡樂和痛苦洗禮著。她把這叫做人生的一種鍛煉,經曆就是鍛煉。陸
敏不大明白她說的話,隻有自己用心去體會了。
當時醫生說她得了神經衰弱,這是陸明達事先安排好的,他不讓醫生說她得了抑鬱症,怕她接受不了。人們可以接受神經衰弱,卻接受不了抑鬱症,覺得抑鬱症才是真的“洪水猛
獸”;神經衰弱就是睡不著覺吧!孰不知這兩種病,有區別又有聯係。她清楚自己為什麼得了這種病。從此以後,這四個字深印在她的腦海裏了。她經常告誡自己,無論如何不能再
得這種病了。這種病太折磨人了。就像她說的,有時都想不活了。她總讓陸明達提醒她,遇事不要緊張。
從上次檢查完身體後,她跟陸明達說以後不再做檢查了,態度堅決。她害怕檢查出其他的毛病來。陸明達說,做個檢查又沒什麼大不了的,有病早發現、早治療。
劉瑞華年輕時長得很漂亮,體形勻稱。她身上的優點全遺傳給了陸敏。她能歌善舞。在沒退休之前就是廠裏的文藝骨幹。一次,劉瑞華的工作單位與陸明達的工作單位搞未婚
青年聯誼會。倆人一見鍾情。雙雙墜入愛河。特別巧的是倆人都愛讀蘇聯作家法捷耶夫的小說《青年近衛軍》這部書。倆人被書中的愛國主義精神所感染。這是一部反映蘇聯人民
在反法西斯衛國戰爭時期的英雄業績的傑出作品,具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倆人被書中描寫的共青團員組成“青年近衛軍”,與德國法西斯軍隊展開英勇鬥爭,給敵人以沉重打擊的
故事情節所吸引。讀到最後,大部分共青團員壯烈犧牲。倆人還流下許多眼淚。她所喜愛的故事情節,會反複地在她的腦海中出現,仿佛她就是情節中某某人物。倆人把這部小說介紹
給大家看。從此這部小說就傳開了。兩個單位還開展了讀這部小說有感征文比賽。劉瑞華獲得了優秀獎;陸明達沒有她寫的深刻,隻獲得了參賽獎。
每次劉瑞華回憶起當年的時候,總說,是這部小說促成了兩人的婚姻。陸明達是從農村考出來的大學生。劉瑞華的爸爸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她的媽媽在她患精神衰弱的
時候也去世了,她連送媽媽最後一程都沒有做到。這個心結她始終都沒有打開。
隨著年歲上漲,劉瑞華也胖了起來。她不再跳舞,也不再歌唱了。
自從大女兒陸瑩出生,她比陸敏大五歲。劉瑞華把全部身心投入到了照顧孩子身上。在陸瑩上初一那年,她突發高燒,到醫院檢查發現孩子貧血,經查還有額下、腋下等處淺表
淋巴結腫大,又做了骨髓穿刺,診斷為白血病。這無疑好似晴空霹靂。在她靈魂深處脆弱的一麵顯露出來。她癱軟在地,淚流滿麵、精神恍惚,越想越想不開,怎麼可能發生在自己女
兒身上。豐滿的身子日見消瘦。生活浪漫的日子已不複存在。那時陸敏剛上小學三年級。她對疾病、痛苦、死亡還不了解。體會不到媽媽的悲哀。但她隱隱約約覺察到家裏肯定有
不好的事情發生了。陸瑩去世後,劉瑞華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整天漂浮在痛苦之中不可自拔。時而捧著陸瑩小時候的照片發愣;時而拿著她小時候穿的衣服發呆。欲哭無淚。此
時陸敏感知了,自己的姐姐不在了、走了,到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不在同自己玩了。她大哭一場。她想姐姐啊!她摟著陸明達的脖子喊:“我要姐姐,我要姐姐……”這是她
第一次感覺到死亡是那麼的可怕。死亡就意味著最親近的人永遠的離開了自己。在這段時間裏,陸明達每天看著妻子這種狀態,心裏也是非常難受。他又把《青年近衛軍》這部書拿
了出來。讓她想想年輕時的經曆,那些快樂的日子。他想用這種方法來喚醒她內心陽光的一麵。他又從工會借來電唱機、唱片,把她喜歡的歌曲放給她聽。這些歌曲總也不聽,一旦聽
起來還是那麼悠揚動聽。放這些歌曲的時候,她能安靜許多。有時還會流下眼淚。
劉瑞華最大的困惑就是睡不著覺。從陸瑩去世後她就這樣了。按她說的,隻要閉上眼睛,瑩瑩就會站在她的麵前,淚流滿麵地看著自己。她的心像刀絞一般,從那時起她就沒覺
了。那個時候,她常常好幾個鍾頭一動不動坐在床的某個角落裏,靜靜的,腦子裏不知在想著什麼。天黑了也不讓開燈。為此陸明達請了很長時間的假,全程護理她。
經過一段時間調理和開導,劉瑞華漸漸的走出了“陰霾”。但是一切礙眼的事,她看不慣。她甚至對別人隨便扔個垃圾,她都得說上幾句,說人家沒有素質。她總給陸敏講,從小
事能道出做人的道理。
後來陸明達同她商議把家搬走吧,離開這個地方。她同意了。她非常喜歡“臥龍溝”這個地方。她認為這才是她要來的地方。正因為換了個地方,她的病情大有好轉。這裏可
以遠離那個不愉快的地方。周圍的溝溝岔岔、附近的山水、民戶的住宅,炊煙繚繞,清新自然。
遇到下雨,她會站在房門口,閉上眼睛,聽著從房沿流下來的雨水發出的聲音。來一次心靈上的洗滌。
她像想起了什麼?慢慢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穿上鞋,又慢慢地站了起來,走到房門邊上一人高的書櫃,她打開櫃門,從架上拿出一本影集,又回到床邊坐下。她翻開影集,第一頁鑲
著倆女兒小時候的相片。她用手撫摸著陸瑩小時候的相片,心說話:“多麼可愛呀!”。她一頁一頁的翻著、看著。喃喃地說:“我的瑩瑩,你怎麼就走了呢?”幾滴眼淚滑過她的
臉龐落在相冊上。沒搬到“臥龍溝”之前,隻要看到陸瑩的相片,她的情緒就會失控。把床頭櫃裏的東西都拽出來扔到地上;哭一陣、笑一陣。還衝著陸明達說:“你還是個學醫的,
連自己女兒的病都治不好,你是怎麼學的醫,我要跟你離婚。”他知道她是一時想不開,才會這樣的。自己的孩子沒了,誰能受得了。那時候,陸敏還小,隻要有這情況發生,就會躲
在爸爸的身後不敢出來,嚇得她直哭。陸明達想一把火把相片燒了,可又一想,不能燒;一旦她想開了,病好了,想看相片。我說,相片燒了,她再一次受到刺激,再發病。那可不得了。
索性,他把相片藏了起來。有一次,她要看陸瑩的相片,他對她說:看可以,但是不能發脾氣、摔東西。她答應他了。可是他沒有想到,當她拿到了相片後,滿臉怒氣,用手指著,大聲
豪氣地對他說:“你是什麼東西,把我女兒的相片藏起來,你混蛋,你不是東西,你要斷送我唯一的念想。我不跟你過了,我要跟你離婚、離婚。”陸明達實在受不了了,蹲在地上哭
了起來。一個男人到了這份上,實在是太難了。陸敏跪在地上哀求她:“媽你快好起來吧!姐姐沒了,還有我那,我會照顧你。”她用手指著他說:“我終於看清你的嘴臉了,你讓小
敏來對付我,你不跟我離婚,我走,我給你騰地方。”說完她就往外走,他一把攏住她,眼含著淚水說:“瑞華,我求你了,別這樣了,快好起來吧!我知道你心裏苦,可是事情已經發生
了,無法挽回。你發脾氣,摔東西,罵我,這些我都可以忍,但是你想沒想過,你還有小敏,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她怎麼辦?”經過這次風波,她的情緒似乎有所好轉。陸明達又給她抓了
一些調節氣血的中藥服用。經過兩年多的精心調理,她終於好了。他和陸敏又看見了她的微笑;偶爾還能聽見她在哼哼歌曲。
她有一個小箱,裝的是陸瑩、陸敏兒時的一些東西,動不動拿來觀賞一番——有撥浪鼓、一對刷了紅油的小啞鈴、小皮球、給陸瑩紮頭發用的頭繩、七巧板、積木、兒童算盤
、小喇叭……。其中也有陸敏玩兒的,有陸明達出差從外地帶回來的,也有在當地買的。這些她都精心保存著。放在書架的最底層。今天她又把它拿了出來。看著這些東西,仿佛她的
女兒陸瑩還活著,手拿著撥浪鼓在屋裏來回跑著、嬉鬧著;坐在床上打著算盤。現在她看這些東西不會刺激她了。更多的是對以前美好的回憶。以前的所作所為,她回想起來,覺得那
個時期自己有點傻。不管怎麼鬧,怎麼不順心,生活還將繼續。
有時候,陸敏握著劉瑞華的手出去散步。陸敏手裏還得拎著折疊小凳,以便媽媽累了可以坐下來歇歇。離她家房沿頭不遠處有一到圍牆;防止牆外雨天山體滑坡;牆裏是平坦的
土路麵。有的人家在路麵上種上了地,還圍上了柵欄。母女倆可以在這緩緩地散著步,頭上有陽光的“眷顧”,還可以緩緩地講著過去的故事。她把陸敏兒時的回憶講給她聽。散步
的速度和她緩慢的敘述正好能協調在一起,悠悠歲月,愜意祥和。陸敏在她當年的這些故事中依稀存在,這麼多年她記憶猶新,連一些小的細節都還記得,她很吃驚媽媽的記憶力。她媽
媽當年的經曆和追求,也和她自己的相仿佛,她自己也都想過。這因為每一個人都有揮之不去的經曆和刻骨銘心的愛,以為那些觸動人們心玄的感情隻有自己經曆過,其實不然,人們
經曆過的,有的不同,而有的卻是相同的。有時她說走累了,需要坐一會,陸敏就把折疊小凳打開,她便穩穩地坐在上麵。她講的津津樂道的故事就算是暫時告一段落。這時陸敏的思緒
,也隨著她講的故事停止而停止了。它越過故事本身,向著美好的明天飛翔,盤旋在種種希望和向往中。坐一會,她站起來說:“可以了,繼續走走吧!”兩人手牽手,這也是一種傳承
。小的時候,劉瑞華握著陸敏的小手,;年歲大了,該陸敏牽著她的手了。陸敏摸著媽媽的手,已不再那麼順滑。在她的認像中媽媽的手淨白,而且柔軟。她心裏很不是知味,媽媽為這
個家付出的太多了。這份情感她深埋在心裏。她認為有媽在,這個家才算是完整的。
一次,當母女倆走到上趟房房沿頭的時候,看見一個肥胖的老婦人,正從柵欄口向她倆走來。老婦人笑容滿麵地向她倆打著招呼,快到跟前時,向她喊道,小華,一切可安好。這是
“臥龍溝”很有名氣的“大師”,能掐會算的李嬸。劉瑞華出生在一個很傳統的家庭裏,是一個長在紅旗下,受過係統正規教育的中專生,能聽她那些自己認為是虛無縹緲、蒙蔽人思
想的東西嗎?另外,她不愛聽李嬸問話,見誰都這句“一切可安好”像過去宮廷裏,下人向主子問安的話。她怎麼聽怎麼別扭。她隻要在這散步就能見到李嬸,不過李嬸到是個心直口
快的人。她誇了幾句劉瑞華好氣色,又誇了幾句陸敏長得漂亮的話。在六、七十年代裏,像她這樣的人,是絕不敢大張旗鼓的拋頭露麵。她由一個沒文化的家庭婦女變成了一個人見人
問候的“大師”。劉瑞華在問著自己:“現在的人都怎麼了。”國家培養她這麼多年,所以她很難融入其中,不過她對李嬸還是很熱情的,隻因為自己是一個有素質的女性,不能別人
有點缺點就拒人千裏之外吧!現在看見李嬸她還像以往那樣麵帶微笑。李嬸告訴她,要在“日本房”附近建幾座樓房,不是誰都能要著的。她樣陸明達給打聽打聽,這次分房什麼政
策。劉瑞華心裏說話:“你以為我們家老陸“三頭六臂”、“神通廣大”那。”但是她到見怪不怪,她望著李嬸說:“我們家老陸哪有那本事。”李嬸再一次誇了她氣色好,然後說
了句自己還有事,就走了。她在陸敏攙扶下往回走了。李嬸的一番話倒是提醒她了;果真如此,這回得樣陸明達爭取爭取。改善一下住房條件。陸明達對她說:“是有這麼回事,但是
聽說,那是給礦勞模的。除此之外別人是沒有資格的。”他又說:“可以利用這次機會調調房。”她急忙問:“往哪調。”他告訴她,可以往“日本房”那調。這對她來說也是個好
消息。沒搬到“臥龍溝”之前,她住的就是平房;搬來之後住的還是平房。住了這麼多年她也想改變改變了。她一想到樓房有自來水、衛生間,聽說將來不用瓦斯做飯了,改用液化氣
罐了。這到是個不小的變化。
這時,陸敏從自己的房間裏走了出來。劉瑞華還沉浸在記憶中,並沒有注意到她。陸敏走上前說了句:“媽,您又在看我們小時候的玩具那。”劉瑞華抬起頭,用手整理一下額頭
上打了下來的頭發。她胖點了,臉上也有了紅潤。陸敏也坐在床邊上。她問陸敏,為什麼不多睡一會。陸敏說睡醒了,再說爸爸快回來了。劉瑞華說了句,是啊?該做飯了。她把玩具
一樣一樣的放回小箱,扣上箱蓋,把它放回了原處。劉瑞華開始忙活晚飯了。
陸敏拿起那本影集翻著。
過了一會,陸明達下班回來了。一進屋他便高興地說:“雙喜臨門、雙喜臨門啊!。”
劉瑞華趕忙放下手中的活,“什麼喜事,看把你樂的。”
陸敏也站了起來等著爸爸說什麼喜事。
陸明達把上衣脫掉,掛在衣架上,然後說:“第一件喜事是,小敏的政審通過了,年底就能入伍,區武裝部的同誌給我來的電話;第二件喜事是我們要搬家了。”
陸敏搶著問:“爸爸您說什麼?我們要搬家了,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千真萬確啊!”
“往哪搬。”陸敏問。
“也往汪洋他們家那搬。”
“日本房。”陸敏說。
“你快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劉瑞華問。
“我們院裏有位內科大夫調走了,調到浙江去了,他住的就是‘日本房’。我跟院領導說了,他調走了,我住的房子能不能跟他的換一下。院領導同意了,報到房產科;房產科的領
導也同意了。過完春節,出了正月我們就搬家。你說這算不算喜事。”
陸敏沉思了片刻說:“這當然是喜事了。不過,搬家的時候,我不在家。”
“你盡管參你的軍,家裏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陸明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