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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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不是這樣的嗎?自殺什麼的別說是家屬了,就連我這個曾經的同事也無法接受。所以我寧可相信是他殺。”吳江輝此刻臉色麵無表情。
天台上有風,呼呼的刮,刮的人刺骨的寒。
“但事實上就目前的狀況來看,我們警方更傾向於自殺的說法。所以您說您不能接受蔡正允先生是自殺是有什麼理由的嗎?還是隻是像個年輕的毛頭小夥一時衝到所發出的呐喊?”
“警官先生,我不知道你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不過至少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就是和正允同樣身為一名高三孩子家長的那份心情與期待。不論是再怎麼混蛋的家長也會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學成正果,就算是自殺的話也會在目送孩子走完這條最重要的路後才會自我了解。如果是我就會這麼做。”吳江輝轉而又搖了搖頭,話語中不乏懊惱,“抱歉,我剛才可能說的不是那麼清楚,不過警官,等您的孩子也麵臨人生重要抉擇的時候您就會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雖然沒有站在你們的角度思考問題,但也算是以兒子的身份經曆過高考。按您的話來講,就算是自殺這種關乎生命的大事也得給高考讓路嗎?”
吳江輝看到木易的眼神黯淡下去,他不知道這名年輕的警官經曆了什麼,也不想知道木易經曆了什麼。吳江輝很煩躁,他並不覺得木易準備好了詢問什麼,甚至整個所謂的談話毫無章法,提問也是東扯一句西扯一句,在吳江輝看來,這個三十上下的年輕人太過容易被感情左右,實在不適合人民警察這個工作。
“警官,我不認為高考這東西和案件本身有關,老實說我也不想同您這樣的愣頭青商討關於教育製度的問題。如果您不能提出一些更具價值性的問題,我有權利拒絕回答您的一切問題。”
木易苦笑著,他不自然的將手插在口袋裏,但又覺得不妥,這樣太過痞氣了,於是又趕忙抽了出來。他有點不知所措。
“額,這樣的······”木易試圖讓手上拿些東西,他在懷中掏了半天,南極棉內衣的質感柔軟而滑手,那是妻子精挑細選的款式。不知道為什麼會想起妻子,木易努力穩住了思緒,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翻出來前新買的本子,配合走珠筆的滋滋聲記錄好接下來的談話。
“這樣,首先的話,能請您說明一下除夕夜那晚10:00到10:30這段時間都在做些什麼嗎?”木易畢竟不是真的警察,詢問這類的事他還不是非常的熟練,也顯得很不自然。
“除夕夜?10:00到10:30?這麼精準的時間有點難度啊。”
“難道那段時間您沒有在看春節晚會什麼的嗎?”
“春晚?警官看嗎?越來越沒意思了,隻有家裏老人們還會坐在電視機前。我的話怎麼也不會拿自己的寶貴時間去看那種東西的。話又說回來,警官你問我這些問題不會是把我當成嫌疑犯了吧?”
“怎麼會?隻是照例詢問,每個接受談話的人都必須走的流程,還請您不要見怪。”
“客氣。要說那個時候我應該是呆在家做自己的事情,這點家裏人可以作證。不過真是挺巧的,我好像就是十點鍾左右才到家的。年夜飯都沒趕上吃。怎麼說作為一個小領導在單位也很忙啊。”
“您是開車的嗎?”
“開車?額,平時是開車的沒錯。但是那天是乘地鐵的。怎麼,這些也你們警方也要了解嗎?”
“無關緊要的事情也會試圖去了解,了解生活才能了解罪犯,不是嗎?”木易狡黠的眨了眨眼,“吳先生您不是開著路虎攬勝運動版嗎?怎麼會想到去乘地鐵?不覺得會很不自然嗎?”
“有車的人乘地鐵很奇怪嗎?有時候地鐵可比汽車快得多。”
“可那是在正常平日裏堵車的時候吧?那天可是除夕,麵對一座空城您竟然選擇了要換乘兩次的地鐵而不是簡潔方便汽車,有些令人匪夷所思啊。是在節省二十塊錢汽油費嗎?”
吳江輝臉漲的通紅,麵帶怒色,“警官你都查的這麼清楚了,還需要在這兒假模假樣的詢問嗎?再者,我如何上下班是我自己的隱私,和你們沒有半點關係吧?”
“我隻是擔心您乘坐地鐵會不會感到不自在,實在是為您著想,沒有別的意思。”
望著眼前嬉皮笑臉的年輕警官,吳江輝費了好大勁才抑製住心中的怒火,他大手一揮,指著天台下可望見的小區通道,“警官,你也看到了,就算是這樣的小區,也是有這麼多的車子。更別說是我住的小區了。那幾天恰好我們家樓下的車位總被一輛不知哪冒出來的代步車給站著,沒辦法我隻好將車停在距下去足有兩千米遠的地下停車場。而地鐵站卻正好在我家小區東門門口,所以那天早上為了趕時間我才乘地鐵上班的。正如你所說,春節期間的深圳,在地鐵上也是可以輕輕鬆鬆找到空位的。偶爾體驗一下地鐵,何樂而不為呢?錢是省下來的,不到十塊錢的地鐵票可是比汽油費便宜多了。”
“有理有理。”木易依舊是笑著的,他的眼都眯成了一條縫,“您說的在理,省錢就是賺錢。”
······
“話又說回來,吳先生您自己既然記不得,那您的家人能指出您具體的到家時間嗎?”
“這種事情一般人不會刻意去記住的吧?”
“可那天是除夕夜哦,您還遲遲晚歸了呦。”
“我不知道!這種事情你自己去問他們不就好了!用你所謂的警察的權利!”吳江輝憤怒的吼叫道,他狠狠瞪了木易一眼,甩袖離去。
目送著吳江輝的離去,木易壞笑著撥通了張問新的電話。他仿佛找到了曙光,真相的曙光。
“喂,澄明?你還在香港嗎?”電話那頭張問新的聲音聽起來很急切,木易猜測他們警方在案件的偵破上陷入了死胡同,所以才聽起來這麼焦急。
“我今早已經回到深圳了。還來送一下蔡正允先生······”
他的話被張問新打斷,“什麼?我們剛剛從蔡家離開!”張問新對於同木易擦肩而過變現出了無比的遺憾。
“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能約個時間見麵嗎?”
“現在就可以!現在就可以的!”張問新知道,木易已經找到了案件的突破口,以至於張問新因為激動過度而使得話語聽起來顫顫悠悠。
“好的,時間地點我用微信發給你。”
“嗯,盡快!”
“他很狡猾,回答問題總是閃爍其詞,哪怕你都知道他在胡編亂造卻仍然找不到突破口。比方說我在問到他的不在場證明的時候,他大概是猜到自己已經被懷疑了,所以回答時還似有意無意的捎帶了句莫名其妙的解釋進去。老實說我很難從他毫無波動的表情上看出任何東西。”木易狠狠地掐斷了抽到一半的香煙,滿臉的無奈。
望著從剛才起就不斷堆積煙灰的煙灰缸,張問新叫來了服務員。是名個子高挑的年輕女性,“服務員,請幫我們清理一下煙灰缸。另外,幫我們點的菜催一下。”
直到那名服務員轉角進入廚房,張問新才將視線轉移到同桌的木易身上,“澄明,目下我想知道的是你是怎麼懷疑到那個吳江輝的?有什麼契機嗎?”
“也沒什麼契機。”木易沒有像平時那樣賣關子,反而一臉誠懇的將身子往前探了探,“之前你不是給我看過案發當晚地鐵站的監控錄像嗎?很巧的是那個吳江輝曾在錄像中出現過。所以我今早一到蔡正允家看到這個略微熟悉的身影就頓時心中起疑······”木易的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下,原來是端菜的服務生來到了桌前,冒著香氣的醬豬手和什錦蘑菇湯安然落桌後,像是被香味所吸引,服務生仍然佇立在桌旁。
“你可以下去了。”隻有在張問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年輕的服務生才悻悻退了下去。
“催菜什麼的還真管用。下次我也試試好了。”木易用筷子夾開其中一個豬蹄,嫩而不軟,火候正好,“這裏的服務生盡職的很啊,還一直呆在身旁隨時服務嗎?”
“那當然!”張問新挑了挑眉,看得出他很得意,“這可是全深圳首屈一指的飯店!我可是拿出一周的工資請你吃這一頓飯!”
“不會還要給小費什麼的吧?”
“好像是餐飲費的百分之五。總之比全聚德的百分之十要好多了!”
“誰說不是呢。”木易咀嚼著豬蹄總感覺有些膩,又啜了口蘑菇湯,“這湯味道太濃了吧?是山東菜吧!”
“說什麼呢,別挑三揀四了,隻能說明這高湯鮮濃美味。”玩笑過後,張問新一本正經的放下碗筷,對於滿桌的美食無動於衷,被這氣氛所感染,木易也不情願的放下了筷子,“澄明,你真的確定這個吳江輝和本案有關?”
“也不能說確定吧,就是直覺,嗯,男人的直覺。”說著還順帶點了點頭好像一副很有道理的樣子。“反正現階段你們警方一時半會也找不到突破口,不如就從吳江輝入手。而且怎麼說大年三十晚上十點多鍾出現在即將下班的地鐵站也太可疑了吧?”
正說到起勁,木易的手機不適時的響起來。
是妻子歐陽漪蘭打來的。
“你在忙嗎?”
“算是吧。”
“晚上一起吃嗎?”
木易瞄了一眼張問新,自顧自地點點頭,“嗯,大概。”
“好的,我會在公寓裏做好的,幫你留著。”
“怎麼方便怎麼來吧,你和渠梁隨便點。好了,我要掛了,現在有要事正在談。”
“抱歉······”
見木易長舒了一口氣,張問新好奇的詢問著,“怎麼,你好像突然鬆了口氣。”
“也沒有,漪蘭她說後麵幾天要自己做飯,所以刻意訂了帶廚房的公寓式酒店。本來今早說好的中午回去吃,後來這不是在這兒跟你擺龍門陣了嗎?我又忘了跟她說,本以為她打電話是會怪我,不過好像沒有要責備的意思,這次總算是敷衍過去了。下次這種意外情況可得提前告訴她。”說著木易伸了個懶腰,一臉嫌棄的望著張問新,用手指著桌上的飯菜,“說真的,比起大飯店的山珍海味我果然還是更想念漪蘭的家常手藝。真是很可惜,她今天中午一定做了好多好吃的。”
“那下次也讓我嚐嚐?”張問新充滿了興趣。
“小事,不過這次的事你可辦好,等案子結了一定讓你嚐嚐漪蘭的紅燒肉。那可是從她外婆那兒傳下來的手藝,吃過的沒有不說好的。”
“嗯,我們也是迫切的想要破案啊。”張問新苦著張臉,親自將煙灰缸裏堆滿的灰燼再次倒入垃圾桶。
正午的太陽亮的刺眼,周圍的氣溫似乎也漸漸有所回升。
“外麵究竟在吵些什麼!”趙倩終於忍無可忍了,從剛才起門外就不斷傳來拳頭重重砸在門上的聲音。在為丈夫守靈的節骨眼上她可不想平白無故弄出什麼事端來。知道結婚前丈夫的生活並不檢點,以為是以前的仇人尋上門來。可總歸是冤有頭債有主,既然丈夫已經走了,又何必再糾纏於先前的事?趙倩曾遣家裏的親戚去門歪將此話原原本本的複述一遍,誰知鬧事者依然沒有罷手的意思。根據回來的那麼親戚所傳達的,鬧事者似乎期盼著那些聽不懂的大悲咒能夠停止演奏。
“是嫌吵嗎?這曲死者的安眠曲?”聞聲趕來的前輩譏諷道,此刻,身為警察的他也著實覺得門外的鬧事者有些過分了。
何時間蔡瓊已經繞到了前輩身後,冷冷的說,“要是那個年輕的警察在一定會衝出去和那可恨的女人當麵爭執吧?”
“是嘛?你這是對張警官的讚賞嗎?我會替你轉告他的。”前輩還沒愚蠢到會因為小孩子的一句評論而改變自己息事寧人的處事原則的。他依舊無動於衷的站在那兒,盡管他也感到很氣氛。其實在前輩的內心早把那個鬧事的女人拖出來揍了個百八十遍了。
“我去看看吧。”趙倩皺著眉頭,提起略長的白色喪服,循著鬧事聲來到了門前。
是名中年婦女,雖然看上去和自己一般大,不過精神狀態不太好。“自己認得她。”這是趙倩的第一感覺,可她又想不起來究竟在哪兒見過這個中年婦女了。
“是趙女士吧。”那女人率先開口,語氣強硬的很。
“是的。”趙倩並不準備示弱,在她的字典裏,說話不帶任何感情似乎就是還擊的最好方式。至少,戀愛時對丈夫蔡正允發脾氣時就是這樣的。
“您家的事首先我表示很難過,不過事實上那些個正在播放的吵鬧的樂曲吵到我們家小孩學習了。您家也有孩子,我沒記錯的話也是年後就快高考了,想必您能理解我。所以您······”
趙倩還沒回話,就聽見一個拉長的聲音從走道裏傳來,伴隨著這個聲音的是個高大的身影,“完全不能理解啊!薑梅女士!”
“木易警官嗎,您好。”趙倩顯得很驚訝,因為她的確記得早上木易已經來過了。沒想到下午木易再次出現在了自己麵前。不論木易此次是報著何種目的,他都是第二次來送行丈夫的外人。而且說實話就連自己的好些親戚也隻是來看一眼就走,甚至有些壓根就沒來,還找出各種各樣的理由推諉,所以木易的出現實在很令趙倩感動。自己的丈夫被尊重就是自己的驕傲,作為一個妻子趙倩一直是這麼認為的。丈夫被人尊重,她就會莫名其妙的感到前所未有的自豪。
那名叫薑梅的中年婦女詫異的回著頭,她急速的在記憶中搜尋這個看似一米九的男人,可最終也毫無成果。她隻有困惑的望著木易,對於剛才木易的反駁也暫時拋之腦後了。
“薑女士您這樣的做法我真的不敢溝通。”木易依舊是笑著的,但是他的語氣卻不像平時那般輕鬆、溫柔。他用彎成月牙狀毫無威懾力的雙眼一刻不離的盯著薑梅。“您這樣做真的好嗎?對方的丈夫去世了,您這樣的要求合理嗎?”
應該是聽到了剛才趙倩對木易的稱呼,就算是再怎麼強勢的婦女也不大敢對警察用咄咄逼人的語氣說話。她顯得很尷尬,不停的用手梳理著自己的頭發,盡管那像是一堆枯黃的稻草。
“您剛才也去過對麵樓的林瑛老人家吧?用樂曲來送別遠去的逝者有打擾到您或者說有打擾到您的孩子了嗎?”木易依舊在發問,如果歐陽漪蘭在場她一定會發現此時的木易已經憤怒的極點了。可是現在,薑梅覺得這個年輕的警察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可怕,她清咳了兩聲,湊上前去頂著這個看似微笑的警察的鼻尖毫不膽怯,“我們家孩子的是終生大事,你們這樣放著聲音如此之大的音樂誰都會覺得吵的吧?其他鄰居也是這麼覺得的,隻是不好意思說出來而已!”
“薑女士您經曆過親人去世的場景嗎?”
“那,那當然沒有!”薑梅的眼神飄忽不定,周圍這麼多人看著,連她也覺得不好意思了,“我們一大家的人可健康長壽的很!你這小青年別隨便咒我們家啊!”
木易憐憫的望著這個瘋子一樣的女人,心裏不斷的詢問自己,“她的這份執著源自何方呢?是什麼支撐著她就算受到千夫所指也要堅持己見呢?”
“額,那個,薑梅女士是吧?”眼見木易也無可奈何,趙倩也不想讓這麼多鄰裏看笑話,於是趕忙上前,率先放低姿態——謙卑,一向是中國人解決事情的方法。“真是不好意吵到你們家孩子學習了。不過這個也是無可避免的事情,還請您見諒。”
薑梅也不想把事情鬧大,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自己再逼迫下去恐怕就成了鄰裏口中相傳的潑婦了,此時,她說話的口氣也不再那麼強硬,“總之音量什麼的調小一點就好了······”接著也不等趙倩回答,就快速踏著樓梯消失在長長樓梯的拐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