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紀人叫他兩點到公司去開會，雖然有點兒一頭霧水，但戎昱還是扭臉兒往牆上的掛鍾看了一眼。
    偉賢收拾完東西洗淨了手正打廚房出來，見他看時間，便道：“怎麼了？要出去麼？”
    “嗯。”戎昱低頭給經紀人回了句知道了，“老田叫我兩點到公司，說是開會。”
    偉賢瞧他皺眉頭，也看了一眼表：“百子灣？”
    戎昱愣了一下才應聲：“對。”
    偉賢轉身去臥室拿了兩套衣服，一套遞給戎昱，一套自己拿了往書房去：“你的衣服還潮著，先穿我的吧。”
    戎昱接過衣服：“好……”
    他接過衣服走進臥室，拉上窗簾，一邊換衣服一邊琢磨著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在偉賢說出“百子灣”三個字之前，他確實是意識到了對方對自己的事多少有些了解，卻沒想到竟然了解到了這個程度。
    他們公司的注冊地址並不在北京，在首都這邊的分公司有三四個辦公地址之多，分門別類帶著等級符號的管理著旗下的藝人。
    百子灣在國貿旁邊，雖然也是地處CBD的繁華地段兒，來來往往的卻不是公司的一線大牌。
    當初戎昱回國，還算是小有名氣的，公司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考量，就把他劃分到了這個二類範圍裏。等他在國外積攢的那點兒人氣耗盡了，又不好一下子就直接把人踢到三類四類裏去，於是便隻能這麼不上不下地卡著。
    戎昱換完對於他來說明顯大了兩個碼兒的衣服出來，偉賢也已經穿戴整齊了，伸手打門口的衣架上取下外套遞給戎昱：“走吧，我送你。”
    “不、不用吧……也沒多遠，我出去打個車就行了。”
    偉賢微微垂著頭看他，好一會兒才又重複道：“我送你。”
    見他如是說，戎昱也不好太駁他麵子，隻得有些尷尬地點點頭，換了鞋一邊穿外套一邊往外走。
    一出樓道門他才覺出冷來。
    他在屋裏往外瞅的時候瞧著天色昏暗，還以為又是霾，畢竟京城裏十有八九都是霾天兒，十分難得見一次太陽，卻不成想原來是洋洋灑灑地下起了細雪，此時地上已經密密地鋪了一層。
    偉賢遲他一步打樓道裏出來，提醒道：“地滑，小心點兒。”
    戎昱這才明白這人為什麼堅持要送他，心裏自然不可能一點兒感動也沒有。
    偉賢率先邁步往停車場去，戎昱跟在後頭，眼睛注視著偉賢背影，悄悄地不知所措著。
    前一天他被經紀人老田送來的時候，擔心偉賢是變態，擔心偉賢會糾纏，擔心偉賢要了他的“好處”而不能付給他相應的“報酬”。
    這一刻跟在偉賢身後，他隻覺得麵前的人就像天幕中的一個黑洞，明明知道對方是危險的，自己可能隨時會被那無盡的黑暗吞噬，卻仍不自覺地想要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偉賢給他的印象太好了，好到讓他覺得忐忑不安。
    他無從判斷偉賢對他的好是出於捕獵者在殺死獵物之前的玩弄心態還是源自真心，但他的直覺告訴他，總這麼下去肯定不行。
    要麼逼著偉賢跟自己再進一步，把該做的做到底，完成這筆交易；要麼最好立即和這人撇清關係，老死不相往來……
    不管怎樣，總歸是不能這麼拖下去的。
    一路上戎昱心事重重，到了地方還是偉賢叫他，他才回過神來。
    偉賢瞧他心不在焉，有些擔心：“昨晚沒休息好麼？”
    “不是……”戎昱扯著嘴角露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在想事。”
    偉賢定定看他片刻，突然說：“別擔心，工作上的事情總會解決，總能好起來的。”
    這一次輪到戎昱語塞，他想的並不是偉賢提的事情，卻又不好對這人直言，看著偉賢的時候臉色古怪，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隻是點頭：“那我先走了。”
    偉賢“嗯”了一聲，等他伸手去開車門的時候又問：“晚上回去吃飯麼？”
    戎昱的手頓住，不知道如何作答才好。
    偉賢伸手不知從什麼地方拿出一個便簽本和筆，在紙上寫下一串數字扯下來遞給戎昱：“我的電話，如果回去就給我打個電話或者發短信，我來接你。”
    戎昱接過那張便簽紙，逃也似的下了車，朝麵前的大樓裏跑去。
    他鬧不清楚這不到一天的時間裏事情應該算是發展得太快還是太慢，他隻知道當偉賢問他回不回去吃飯的時候，他的心在狂跳。
    坐電梯上樓的時候他還在想，偉賢要的到底是什麼，自己給不給得起。
    然而不等他想出個結果來，電梯便在他要去的那層停下，他隻得收拾了心思盡量提起精神來去見經紀人老田。
    老田正在自個兒的辦公室裏悶頭看文件，聽見有人敲門，頭也不抬地說了句“進來”。
    戎昱推門進去，在他辦公桌前站定：“田哥。”
    男人這才抬起頭來瞅他，眼睛裏帶著一絲不屑，目光刻意在他下半身處停了停，掀起一邊嘴角道：“背靠大樹好乘涼，你的好日子來了。”
    戎昱見他著重看自己下半身便覺得不自在，可又沒法反駁，畢竟昨天是這人親自送他去的偉賢家。
    他隻是沒想到靠這種關係換來的前程會讓人感覺這麼如芒在背，而且也隱隱有點覺得這人在侮辱偉賢，在玷汙偉賢對他的感情。
    見他低著頭不說話，老田放下手裏的東西，又用手指在那疊打印紙上點了點，問道：“知道這是什麼？”
    戎昱抿著嘴唇搖頭。
    老田嗤笑道：“上麵要給你換經紀人了。”
    戎昱聽完一愣，但聯想到這人之前說的那句“背靠大樹好乘涼，你的好日子來了”，便覺得應該不是要把自己踢到下麵三類四類的地方去。
    可沒得個準信兒，他仍然覺得不能安生。
    老田繼續說著：“知道給你換的誰嗎？”
    戎昱咬著嘴唇，搖頭。
    老田酸道：“肖潘，知道麼？大陸第一經紀人，經她手的人沒一個不紅得發紫的。”
    “肖……潘？”戎昱震驚地有些說不出話，“怎麼……可能……”
    老田朝他翻了個白眼：“沒什麼不可能的。她怎麼跳槽過來的我是不清楚，但結果是她確實跳過來了。今兒上午給你發短信之前我得的信兒，讓我下午帶著你等她過來做交接，從今往後你就跟著她了。哦對了，她在上頭辦公，你的東西自己收拾收拾去，一會兒都搬走。”
    戎昱知道老田口中的“上頭”是指公司一線大牌所在的那個辦公地址，一時間十分難以置信，微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老田兀自嘟囔著：“一步登天啊！我也不惜的你記著我的好，反正我本來也沒幫過你什麼。隻希望您到時候別下腳把我踩得太狠，好歹給留條活路吧！”
    戎昱也沒什麼東西可收拾，渾渾噩噩地找了個空箱子去自己那一畝三分地把桌子上的東西往裏麵一劃拉，分分鍾收拾妥當，抱著回老田的辦公室等肖潘。
    兩點，一身素白色職業套裝的肖潘準時準點地踩著高跟鞋出現在了老田辦公室門前，纖長玉手敲了敲門，朝抬頭看向自己的男人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然後轉臉看向戎昱。
    戎昱有些畏縮地站起身來，想看肖潘的眼睛又有點兒不敢看。
    大陸第一金牌經紀人——光這名號就已經把他震得五髒六腑都在顫了。
    他能感覺到肖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上上下下並不友善地打量了一番，而後她收回目光，走到老田的辦公桌前站定。
    戎昱偷眼看過去，瞧見她正在瞅老田剛才一直在翻的那份不知道什麼東西，然後在最後一頁上大概是簽了個字，丟下筆直起身道：“人我帶走了。”
    老田朝她攤開手聳了聳肩，卻沒狗腿地站起身來，隻開口道：“好走不送。”
    肖潘轉身往外走，經過戎昱身邊的時候看了他一眼，用目光及表情示意他跟上。
    戎昱抱著自己那箱子雜物惴惴不安地跟了過去，沒再回頭看老田和這伴隨他走過歸國之後近一年時間的地方一眼。
    他不是沒有留戀，隻是回憶太不堪回首，他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唏噓——更何況說，就算以後是肖潘帶他，他就真的能紅起來嗎？他不確定。
    想到這兒戎昱不禁又走神兒了，他想起了偉賢。
    偉賢對他說：做人最可怕的不是別人瞧不起你，而是你自己瞧不起自己。
    他缺乏自信和勇氣，然而這些東西卻都不是能一蹴而就一朝一夕說有就能有的。
    在一眾人的注視下，肖潘帶著他出了公司大門：“找個地方，咱們需要談一談。”
    戎昱縮了縮脖子，小聲道：“樓下有家咖啡廳。”
    肖潘點頭，側身讓出路來，戎昱十分自覺地疾走兩步到前麵帶路。
    兩人一道去了咖啡廳，分別坐下之後肖潘也沒來虛的，直截了當道：“以後太低端的通告我通通不會給你接，手裏沒錢管我要，我預支給你。”
    戎昱有些茫然地看向她，眼裏有幾分期待，更多的卻是對未來那條不知能走到什麼程度星途的畏懼與迷茫。
    肖潘看他這樣不禁皺起眉頭，抿了抿嘴唇道：“你以前的作品我都看過，潛力還是有的，但你基本功太差。我給你找個地方打基礎，你這程子先去上課，好好兒學著。”